下半夜之后，待這五姓商議完畢，便派人來知會原宏一聲。

原宏等人接到訊息之后，便匆匆率軍離開錢府之中。

翌日清晨，一聲嘹亮的雞鳴劃破掖縣早昔的寂靜。

東方的第一縷晨曦照耀灰磚灰瓦上尚未落下的露水，陽光散射露珠熠熠生輝。

不多時炊煙漸起，則有三五名乞活軍兵士沿街敲響金鑼的吶喊道。

“靠著郭將軍不嫌俺們，缺糧少鹽的日子可愁煞俺們咧，俺們老百姓日子可太難了！”

“夜來后晌郭將軍和五姓大族見了面，今兒個糧價又掉到五錢咧。”

喊罷用手猛敲金鑼數(shù)下，頓時吸引一批民眾將關(guān)閉的木門打開。

糧價跌了的訊息如風(fēng)，只是頃刻之間便飛入這掖縣的千家萬戶之中。

手持風(fēng)輪的小娃娃們，沿街瘋跑叫喊，你追我趕，他們臉上皆是洋溢著久違的笑容。

他們一邊跑一邊嬉笑的朝家里奔去，脆生生的呼喊道：

“爹爹（娘親）糧價跌了，現(xiàn)在每斗糧五枚大錢！”

頓時人群躁動不已，大街小巷開始沸騰起來，早已餓紅眼啦的城中居民。

手端各種鍋碗瓢盆，持各種大小布袋子朝各個糧店之中沖去，靜靜等候糧鋪開始營業(yè)。

大有糧鋪之前，有一隊乞活兵兵卒挺槍肅立維持治安。

鋪子前方乃是五個碩大的售糧高臺，其內(nèi)空空如也，這售糧高臺邊緣一側(cè)則斜靠著一個價牌上書：

“小麥每斗43錢，稻米每斗140錢，粟米每斗27錢......”

糧店尚未開門，便是有數(shù)千民眾將整個小巷圍堵的水泄不通。

一男子高舉一個打滿補丁的糧袋呼喊道：

“怎么還不開店放糧？俺已然好多天沒食過五谷啦！”

頓時一群人齊齊呼喊道：“對呀，對呀還不速速開門賣糧！！！”

一乞活兵抬手呼喊道：“都安靜，排好隊一個一個來，莫要有人受傷啦！”

幾名男子則是餓得不行了，還在肆意起哄叫喊。

一隊長負手而來，頓時不慣著幾個人，右手朝前一招喊到：

“來啊，把那幾個起哄的給我拖出來打一頓！”

頓時三四個兇神惡煞的乞活兵沖入烏泱烏泱的人群之中找人。

當(dāng)然那幾個說話特別大聲的人，周圍人也特別嫌棄他們。

加之乞活軍口碑不錯，竟是紛紛閃出一條道路，直接將那幾個起哄之人給露出來。

這三四人被直接揪出來，拉到墻邊每人打10棍子結(jié)束。

陣陣求饒哀怨聲音不斷，只是瞬間便打的他們哭爹喊娘的。

周遭的百姓們大多不識字，沒什么文化，目光淺見識低。

他們只是知曉這乞活軍比那些官軍可真是強多了。

也并非乞活軍做的有多好，這個還得全靠同行襯托。

老爺們不拿他們當(dāng)人，還有一支乞活軍為他們著想，有個姓郭的將軍記著他們。

于是乎心中死死的記下那個名字，那道身影，宛若烙印一般難以忘卻。

不多時糧鋪門上的木制鋪板被數(shù)名伙計一一取下收走。

隨后數(shù)名伙計二人一組抬出十余袋糧食，他們用剪刀將布袋子上的棉線挑開。

一伙計將昨日牌價收走順勢插在衣服側(cè)邊的布帶上。

隨即二人舉起開口的糧食袋在這售糧高臺上傾倒，一眾民眾看著嘩嘩下墜的米粒竟是不停的吞咽口水。

眼睛死死的盯著漸漸堆積起來的小麥小山。

接著十幾個售糧高臺皆是堆滿糧食，一伙計吆喝著舉著牌子從糧店跑出來，他大聲的呼喊道：

“今日糧價，每斗麥5錢，稻米12錢！”

順勢插到淋尖的糧山上。

語氣一頓高舉右手又喊：

“開始售糧！”

一身半舊破襖的不惑儒生，手抄一個布袋子朝空一揚，焦急的喊道：

“這個糧袋給我抄滿，抄滿！”

言語之間他那消瘦困頓的臉頰滿是興奮之色。

不多時一個鼓鼓囊囊的糧袋子抄滿糧食，用他那幾近枯瘦的手指握住糧袋口，一陣握捏。

從懷內(nèi)拿出一貫銅錢，直接遞出也不等伙計數(shù)錢，這儒生轉(zhuǎn)身就走。

焦急萬分的低喊道：“月兒，咱家里有救啦，你等著我！”

許是跑的太焦急啦，竟是腳下一滑摔倒在地，麥子嘩的一聲直接撲了一地。

這男子焦急萬分，雙手為斗不停的往里面抄糧，一伙計則手里握著一把銅錢來找他道。

“恁這老糊涂，當(dāng)真是餓瘋了，找恁錢都不要了！”

這老儒生竟是一個勁的往袋子里抄糧，到最后甚至連落在磚縫中的每一粒小麥他都要用指甲摳出來。

一邊撿小麥，一邊低語道：

“我的糧，我的命根子！”

嘴里不停對著這小麥吹氣，吹走小麥上灰塵，其后一粒一粒的扔入袋中。

視角拉回到售糧高臺這邊，有著乞活兵在一旁維持秩序，大家皆是老老實實的排隊買糧。

又一拄著拐棍，衣衫破爛不堪，瘦可見骨的老者郭著腰上前而來，此刻他的眼里全是淚水，顫顫巍巍的說道：

“給小老兒來一斗糧吧，俺家里的孫孫已經(jīng)餓了三天啦，躺在家里還吊著一口氣！”

伙計將糧斗擲入糧中，攤手疑問道：“錢那？”

衣衫襤褸的老者，眼眶盈滿淚水說道：“俺~俺沒錢！”

這伙計隨即叫嚷擺手道：“沒錢滾滾滾！”

一旁的隊長走過來抓住這伙計的手腕說道：

“兄弟大家都不容易，得饒人處且饒人，給他抄糧！”言罷從身后摸出錢袋子，從中取出一把大錢給這伙計。

語氣一頓又說：“弄，這買糧的錢俺替他掏啦！”

那伙計側(cè)目詢問道：“恁就不怕他詐你嗎？”

“恁見過這么慘的棍徒（騙子）嗎？就算是，俺也認栽了。”這隊長怒道。

聞言這伙計瞬間語歇，不再言語只是默默給這老者抄糧。

這老者則滿臉淚水，一個勁的道謝，以至于要匆匆跪伏在地磕頭，被幾名兵卒趕忙上去拉住。

這隊長一手挽著他滿是老繭裂口的枯手，另一手拍著他的肩膀說道：

“俺們乞活軍不興這個，快起來快起來。”語氣一頓又說。

“老哥哥恁要挺起來啊，這天底下就沒有邁不過去的坎，走不完的路！”

其后在眾人的紛紛勸慰之下，這衣衫襤褸的老者方才默默扛著糧袋離開此地。

這隊長又喊：“繼續(xù)購糧！”

人影晃動在有序的購糧，一個接著一個，而這一切皆在不言之中。

趙府門前的趙士哲默默看著去往糧店購糧的人群，人來人往的皆是流露著激動的神情。

但見他負手而立，暗自嘆息一聲道：

“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

言罷扭頭回至府中，那日原宏的那番問題，亢奮的神情還不停在他腦海之中閃現(xiàn)，竟是久久難以消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