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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年夜暖情

  • 旭日長虹
  • 顏星瀚
  • 4028字
  • 2025-08-13 21:27:26

堂屋里,煤油燈昏黃的光暈將師徒二人的影子拉長,投在糊著舊報紙的墻上,微微晃動。窗外震耳欲聾的鞭炮聲浪漸漸回落,但零星的“噼啪”聲和遠處沉悶的轟鳴依舊不絕于耳,如同新年的脈搏在持續(xù)跳動。

張宇深深呼出那口積郁已久的濁氣,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dān)。他微微地,卻無比清晰地挺直了脊梁,眼中那沉寂已久的銳利精光重新凝聚,穿透小小的窗欞,投向遠方風(fēng)雪彌漫卻蘊藏生機的山巒。那份被爆竹聲和楊旭話語喚醒的力量感,在他緊握后又松開的大手上,在舒展開的眉宇間,悄然彌漫。

就在這時,灶間的門簾被掀開,帶進一股食物的余香和碗碟碰撞的清脆聲。宋芳解下圍裙擦著手,臉上帶著心滿意足的笑容走了進來,楊來福也叼著紙煙,慢悠悠地踱了過來。楊達和楊麗揣著瓜子糖塊,早已跑出門找小伙伴玩去了,遠近時不時傳來快樂的呼叫和鞭炮的炸響。

屋內(nèi)的氣氛從剛才的沉凝深邃,迅速被這帶著煙火氣的日常暖意填滿。

宋芳坐到楊旭旁邊的長凳上,目光先在張宇臉上停留了一下,敏銳地察覺到他眉宇間舒展了些,那份沉甸甸的暮氣也淡了不少,心里不由得一松,更添幾分高興。她拿起暖壺,給張宇面前涼了些的茶杯續(xù)上熱水:“張哥,再喝點熱的,暖和暖和。”

接著,她的目光就落在了兒子楊旭身上,上上下下打量著,臉上帶著一種心滿意足又按捺不住探究的笑容,看得楊旭心里直發(fā)毛。

“小旭啊,”宋芳終于開口了,聲音壓低了,卻掩不住興奮,“你是不是有啥事瞞著媽啊?”她故意頓了頓,賣個關(guān)子。

楊旭一愣,滿臉疑惑。

“裝得怪像!我可全知道了,”宋芳眼睛亮晶晶的,滿是期待,“小達從SH市回來,說你處對象了?還說那姑娘,長得可好看了?跟畫上的人似的?叫…叫啥來著?展…展虹?”

“噗——咳咳咳!”楊旭剛端起杯子想喝口水,聞言嗆得滿臉通紅,窘迫得手腳都不知往哪放,“媽!你…你聽小達瞎說啥呢!沒有的事!就是…就是普通同學(xué)!”腦海里閃過展虹清亮的眼睛和甜美的笑容,心跳得像擂鼓。

“哎喲,害什么臊啊!”宋芳拍著楊旭的背給他順氣,笑容更大了,“男大當(dāng)婚,女大當(dāng)嫁!你都十八了,大小伙子了!處對象多正常!快跟媽說說,姑娘是哪兒的?家里干啥的?性子咋樣?長得真那么俊?是不是比畫上還好看?”

楊旭的臉紅得能滴血,連連擺手加搖頭:“真沒有!媽!就是普通同學(xué)!小達他不懂事瞎傳話!您別聽他亂講!”

一直抽煙沒說話的楊來福,這時皺著眉頭開口了,語氣帶著責(zé)備:“芳子,你瞎問個啥!孩子才多大?剛十八,高中還沒畢業(yè)呢!離結(jié)婚遠著十萬八千里!現(xiàn)在最要緊的是念書!考大學(xué)!處什么對象?凈扯這些沒用的,讓孩子分心!”他瞪了宋芳一眼,又嚴肅地看向楊旭,“小旭,別聽你媽的!心思給我放學(xué)習(xí)上!聽到?jīng)]?”

“我這不是問問嘛!關(guān)心關(guān)心兒子!”宋芳不服氣地回嘴,但聲音小了些,顯然也認同學(xué)習(xí)的重要性,不過還是忍不住小聲嘀咕,語氣里滿是自豪,“再說了,我兒子長得好,學(xué)習(xí)又好,還懂事,有姑娘稀罕那不是太正常了?說明咱兒子優(yōu)秀!擱哪都招人稀罕!”她說著,眼珠一轉(zhuǎn),矛頭突然指向楊來福,帶著促狹的笑意,“再說了,你當(dāng)誰都跟你似的?木頭疙瘩一個!二十三了才托人說上媒,笨嘴拙舌的,要不是我看你老實肯干,哼…”她沒說完,意思不言而喻。

楊來福被妻子當(dāng)著兒子和客人的面揭了老底,黝黑的臉膛泛起一絲不易察覺的紅暈,有點掛不住,又不好發(fā)作,只能重重“哼”了一聲,扭過頭去,使勁吧嗒他的旱煙袋,煙鍋里的火光隨著他用力吧嗒而急促明滅。

一直安靜旁觀的張宇,看著這夫妻倆拌嘴、楊旭窘迫的樣子,臉上露出了今晚第一個發(fā)自內(nèi)心的輕松笑容。那笑容仿佛融化了眉宇間最后一點殘余的冰霜,顯得格外溫和。他端起茶杯,呷了口溫水,慢悠悠地說道,語氣帶著長輩的調(diào)侃和期許:“來福,弟妹說得在理。小旭這條件,擱哪兒都招人稀罕。不過嘛,”他話鋒一轉(zhuǎn),含笑看向臉還紅著的楊旭,“眼下學(xué)業(yè)為重。那姑娘要真是好姑娘,肯定也盼著你能考個好前程,是不是?好飯不怕晚。”

這話既安撫了楊旭的窘迫,又點明了方向,還帶著師父特有的通透和幽默。楊旭心里一暖,連忙點頭:“對對對!師父說得太對了!學(xué)業(yè)為重!學(xué)業(yè)為重!”

宋芳也聽懂了,笑著拍了下楊旭的胳膊:“行行行,媽不問了!學(xué)業(yè)為重!聽你師父的!不過啊,”她又壓低聲音,帶著神秘兮兮的期待,湊近楊旭,“等將來真定下了,可得第一個帶回來給媽瞧瞧!讓媽也看看,啥樣的姑娘能把我兒子的心偷走嘍!”

“媽——!”楊旭剛退下去的紅暈又“騰”地涌上來,簡直想找個地縫鉆進去。這甜蜜的“煩惱”讓他既窘迫又心頭溫暖。

“哈哈哈…”張宇看著楊旭的樣子,終于忍不住爽朗地笑了出來。楊來福雖然還板著臉扭著頭,但嘴角也忍不住向上抽動了一下,煙鍋里明滅的火光似乎都歡快了些。

宋芳成功把兒子鬧了個大紅臉,心滿意足地喝了口水,目光自然地轉(zhuǎn)向了一旁臉上帶著輕松笑意的張宇。看著這位如同家人般的師父,想到他獨自在冰冷的山間木屋里過了這么多年,宋芳臉上的笑容淡了下去,換上了真切的關(guān)心和心疼。張宇此刻雖然精神好了許多,但那份長年累月的孤寂底色,依然讓她揪心。

“張哥,”宋芳的聲音放柔了許多,帶著小心翼翼的試探,“你看…嫂子都走了十多年了,你就打算這么一直一個人過下去啊?連個知冷知熱、說個體己話的人都沒有。山里風(fēng)硬,這日子…也太冷清了。”

她頓了頓,觀察著張宇的神色。張宇臉上的笑意收斂了些,但沒像往常那樣流露明顯的抗拒或沉痛,只是目光低垂,看著杯中裊裊升起的熱氣。宋芳鼓起勇氣,用更柔和的語氣繼續(xù)說:“嫂子那么好的人,在下面要是知道了,肯定也不愿看你這么苦著自己。前些年…你心里那道坎兒深,我們也不敢提。可我這心里頭…看著你一個人進進出出,總覺得空落落的。張哥,你才五十出頭,往后的日子還長著呢!老這么孤零零的,嫂子知道了,心里哪能痛快啊?”

宋芳的話說得情真意切,帶著農(nóng)村婦女特有的質(zhì)樸和直接。屋里一下子安靜下來,只有煤油燈芯燃燒發(fā)出的輕微噼啪聲。楊來福也放下了煙袋,看向張宇,眼神里是無聲的支持和認同。

張宇握著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緊,指節(jié)有些泛白。他依舊低著頭,看不清表情,但那微駝的背影在燈光下似乎又顯出幾分孤寂的輪廓。亡妻是他心中永遠的痛,也是他多年來封閉自己的心墻。然而,方才那口吐出的濁氣,那挺直的脊梁,那重新凝聚的目光,似乎讓這堵墻出現(xiàn)了一絲細微的松動。

就在這時,楊旭看著師父沉默而輪廓分明的側(cè)影,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溫婉而堅強的身影——田慧!那個給了他無數(shù)溫暖和幫助的田姨!他幾乎是脫口而出,聲音帶著一種發(fā)現(xiàn)般的篤定:

“師父,我覺得…有個人,特別合適!”

這句話像一塊石頭投入剛剛平靜下來的湖面,瞬間打破了沉重的氣氛。宋芳和楊來福都驚訝地看向楊旭。張宇也猛地抬起了頭,眼中帶著一絲明顯的錯愕和探尋,銳利的目光直射向自己的徒弟。

“誰啊?快說快說!”宋芳立刻追問,眼中重新燃起亮光,比剛才更甚。

“就是…田姨!”楊旭迎著師父探尋的目光,語氣肯定,還有點興奮和急切,“師父您見過的!今年暑假您帶小達去看我,就在田姨家住了好些天!您還特意多待了幾天,陪李爺爺李奶奶說話來著!”

楊旭的話,像一把精準的鑰匙,“咔噠”一聲插進了張宇記憶的鎖孔。他眼神劇烈地波動了一下,眼前瞬間清晰地浮現(xiàn)出田慧那溫和得體的笑容,和她那收拾得窗明幾凈的小家。他當(dāng)然記得!那次在李煥文家小住,得知她竟是當(dāng)年在南疆戰(zhàn)場上犧牲的搭檔、自己情同手足的好兄弟李坤的遺孀時,那種巨大的震驚和沉痛!他特意多留了幾天,就是為了替再也回不來的兄弟,多看看他那白發(fā)蒼蒼的父母,多陪陪這位獨自支撐起一個家、替李坤默默盡孝的堅強女人。田慧的善良、堅韌、以及那份在苦難中依然保持的體面與溫暖,給他留下了極深、極好的印象。

“對對對!田慧!田大姐!”宋芳一拍大腿,激動地接話,她對田慧的好感簡直要溢出來,“田姐對小旭特別好!去年過年,還特意收拾了一大包舊衣服,讓小旭帶回來!那可都是好料子!小麗那件裙子,穿著可合身了!今年又給帶回來好多東西!”宋芳對田慧的印象極好,知道那是個心地善良勤儉持家的好女人。

楊來福也在一旁使勁點頭,甕聲甕氣地補充:“嗯!是個實在人!幫了咱小旭不少,是咱家的恩人!”

張宇徹底沉默了。他端著那杯重新續(xù)滿熱水的茶杯,眼神卻失去了焦距,仿佛穿透了墻壁,往南遠望。那個笑起來眼角有細紋、說話輕聲細語、卻能把一個家和兩位風(fēng)燭殘年的老人照顧得妥妥帖帖的女人…那個在得知他身份、知道他是李坤生前戰(zhàn)友時,眼中瞬間涌起巨大悲痛和復(fù)雜淚光、卻又強忍著露出感激笑容的女人…那張溫婉、堅韌、帶著淡淡哀愁卻又無比堅強的臉龐,此刻無比清晰地占據(jù)了他的腦海。一種極其復(fù)雜的情感在他心中翻涌——對亡妻的愧疚?對兄弟李坤的承諾感?對田慧那份堅強隱忍的深深疼惜和敬意?還有…還有那沉寂多年、連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對一份相知相伴溫暖的隱秘渴望?這些情緒如同杯中沉浮的茶葉,在熱水的浸泡下翻滾、舒展,滋味難辨。

宋芳看著張宇失神的樣子,心中了然,更加熱切起來,語氣帶著撮合的興奮:“張哥,你看!這多好!田家妹子你也認識,知根知底!她一個人拉扯孩子,照顧老人,多不容易!你也是一個人…都是重情重義的人,都吃過苦,都懂得珍惜!這…這不正是老天爺安排好的緣分嗎?我看啊,再合適不過了!”她越說越覺得這事兒簡直天作之合,“開春兒,讓小旭去市里上學(xué)的時候,幫你捎個話?或者…或者你自己去趟市里?就當(dāng)…就當(dāng)去看看李坤兄弟的父母?順道…”宋芳后面的話沒明說,但意思再明顯不過,臉上滿是鼓勵和期待。

張宇依舊沒有說話。他只是緩緩低下頭,看著杯中那裊裊升起的熱氣,燈光下,他的側(cè)臉線條顯得有些僵硬,握著茶杯的手指微微顫抖著。那長久以來封閉的心湖,被投入了一顆名叫“田慧”的石子,激起的漣漪層層疊疊,復(fù)雜難言。

楊達和楊麗不知何時回來,在院子里放著小鞭炮,金色的火花在寒冷的夜空中歡快地跳躍、閃爍,發(fā)出“滋滋”的輕響,短暫地照亮了窗戶。那跳躍的光芒映在張宇低垂的眼簾上,也映在他緊抿的、微微顫抖的嘴角。堂屋里,一片寂靜,只有那跳躍的火花聲,和他自己如擂鼓般在胸腔里轟鳴的心跳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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