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五年六月中旬，SH市初夏的燥意爬上枝頭。距離文化宮那場驚心動魄的意外已悄然滑過半月，校園里幾株老槐樹的綠蔭越發濃稠厚重，仿佛能滴下墨來。一份紅彤彤的通知，帶著不容忽視的喜氣，被送到丁校長辦公室，曙光中學，這座承載了無數青春記憶的殿堂，半個月后迎來建校三十周年華誕！作為慶典最耀眼的明珠之一，一場盛大的文藝匯演將在曙光中學那座頗具歷史感的大禮堂璀璨登場。由于星宇高中目前正租賃曙光中學高中部的校舍辦學，這份邀請函便顯得格外意味深長——校方特別邀請星宇高中選送幾個精品節目，在眾多功成名就、閱歷深厚的校友前輩面前，嶄露頭角！

這無異于一場突如其來的“大考”！對于辦學僅僅兩年的星宇高中而言，是千載難逢的展示窗口，更是無形的壓力測試！千斤重擔，最終穩穩落在了學生會主席、高二（1）班那個眼神堅毅、行事沉穩的侯軍肩上。

小小的會議室里，空氣仿佛凝固了重量。侯軍目光如炬，緩緩掃過在座的學生會干部和各班班長：“這不是一次普通的校內演出，而是在曙光中學的前輩師長、在眾多功勛卓著、事業有成的校友面前，展示我們星宇精神風貌的關鍵時刻！征文、板報是靜態的展示，文藝節目，就是最鮮活的動態門面！學習部，”他聲音拔高，“立刻發動全校，圍繞校慶主題‘薪火相傳，砥礪前行’，深挖好稿子，要真情實感，立意高遠！宣傳部，板報要新，要亮眼，既要體現兩校同根同源的情誼，更要突出我們星宇蓬勃的青春活力！文藝部，”他的目光瞬間變得無比銳利，如同探照燈般聚焦在文藝部長身上，“重中之重！節目必須過硬！要能在見多識廣的老校友面前立得住叫得響！各班壓箱底的寶貝，都給我報上來！別藏著掖著！”

軍令如山，整個星宇高中瞬間高速運轉起來。

命令下達，高一（1）班的氣氛如同悶雷前的低氣壓，焦灼得讓人喘不過氣。班長魏紅星嘴角急得冒出了兩個燎泡。板報設計，展虹臨危受命，用她那雙巧手和獨特的審美，將兩校元素完美融合：炭筆精準勾勒出曙光中學古樸莊重的老校門輪廓，明亮跳躍的色彩則構建出象征星宇未來無限可能的階梯，點綴上“傳承”、“創新”、“同行”三個遒勁有力的大字，視覺沖擊力極強，入選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

唯獨這文藝節目，成了卡在喉嚨里的一根硬刺！合唱？舞蹈？詩朗誦？魏紅星絞盡腦汁想出的幾個方案，都被侯軍和文藝部長皺著眉頭毫不留情地打了回來——“分量不夠！特色不足！要在校友云集、群星璀璨的慶典上冒頭，必須得是‘殺手锏’級別的！”

魏紅星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抓耳撓腮，嘴角的泡更疼了。付勇在旁邊看著，突然捅了他一下，壓低聲音說：“誒，老魏，要不……讓楊旭試試？我早上看他一個人在那兒練拳，打得有模有樣的，挺帶勁兒！”魏紅星一愣，順著付勇的目光看向后排那個安靜看書的角落。楊旭？練拳？他印象里楊旭是挺能打，但具體什么水平……他心里也沒底。“現在不是挑三揀四的時候了！死馬當活馬醫吧！”付勇又補了一句。

魏紅星一咬牙，也顧不上那么多了，連跑帶顛，風風火火地找到侯軍和班主任李煥文老師，把付勇的話復述了一遍：“侯主席，李老師，付勇說楊旭每天早上都在操場角落練拳，好像有兩下子！咱們班實在沒轍了，要不……讓他試試看？萬一能行呢？”

侯軍聽得將信將疑。一個學生練晨練的拳腳，能撐起校慶這么大的場面？李煥文老師也推了推眼鏡，謹慎地說：“楊旭這孩子是挺穩重的，練拳確實堅持了很久，具體水平……侯主席，要不您親自看看？”

為了穩妥，侯軍決定親自去“驗貨”。在班主任李煥文緊張又期待的目光注視下，楊旭被叫到了操場最僻靜的角落。侯軍抱著手臂，表情嚴肅：“楊旭同學，聽說你堅持練拳？打一套看看，動作要完整?！?

楊旭點點頭，沒多話，拉開架勢便開始演練。他的動作很扎實，一招一式清晰有力，步法沉穩，拳風帶著明顯的勁道，一看就是下了苦功夫練出來的，絕非花架子。尤其是一套連貫的棍法，棍影翻飛，呼呼生風，動作干凈利落，攻防轉換間頗有章法，帶著一種訓練有素的節奏感和力量感。侯軍原本疑慮的眼神漸漸亮了起來，臉上露出了驚喜之色！

“好！真不錯！”侯軍忍不住喝彩，用力拍了拍楊旭的肩膀，“楊旭同學，你這身功夫底子，練得扎實！我看行！就它了，這就是我們星宇要找的‘殺手锏’！節目名字就叫《男兒當自強》！就用林子祥那首熱血沸騰的歌！服裝道具學生會全力解決！李老師，一班要全力保障楊旭的排練！這任務，是為我們星宇爭光添彩的頭等大事！”他猛地轉向文藝部長，“串詞要給我緊扣慶典主題‘自強不息，薪火相傳’，務必寫出氣勢，寫出精神！”最后，他的目光投向一直默默關注此事的音樂老師王芝蘭和沈雁賓，“王老師，沈老師，你們指導的《黃河大合唱》震撼全校，無人能及！舞臺經驗、氣勢把控都是頂尖行家！這次楊旭的表演，舞臺效果、精氣神的呈現，就拜托兩位老師嚴格把關，務必幫他把這身真功夫，用最抓人眼球、最打動人心的方式，‘亮’出來！要亮得耀眼，亮得讓人心頭發燙！”

消息傳到楊旭耳中，他兩道濃眉瞬間擰成了疙瘩。表演？師父教的拳腳棍棒，是強身健體、磨礪意志的，講究的是根基扎實，勁力順達。舞臺表演？面對臺下眾多身份顯赫的校友前輩，需要的是大開大闔，氣勢外放，甚至要追求視覺上的“好看”、“沖擊力”……這與他日常沉心靜氣的練習方式格格不入，讓他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陌生與無所適從。

排練在操場一角悄然開始。王浩和辛小慶這對忠實“弟子”，周末興沖沖地拎著幾個印著醒目Logo的高檔紙袋跑了過來。

“師父！代表星宇在曙光校慶那么大的場面上露臉，行頭必須跟上，不能跌份兒！”王浩獻寶似的抖出一件嶄新的純白耐克圓領T恤。

“還有這個！”辛小慶緊隨其后，拿出一條深藏藍的阿迪達斯運動長褲。最后，是一雙嶄新得晃眼的白色回力鞋。

“快試試，師父！絕對精神！”兩人眼睛亮晶晶的，充滿期待。

楊旭看著這些“奢侈品”，硬著頭皮在兩人灼熱的目光下換上。衣服意外的合身，純白襯得他膚色更深，挺拔的身姿也顯得格外精神利落。

“帥！太帥了！師父穿這個練功，絕配！”王浩拍著胸脯保證。

楊旭卻渾身不自在，別扭地扯了扯緊繃的肩線：“這……穿著練拳，繃得慌，伸展不開……”

“絕對行！這料子高級，有彈性！”辛小慶趕緊補充。楊旭望向旁邊豎起的穿衣鏡，鏡中那個穿著名牌、煥然一新的少年陌生得讓他有些恍惚。再看看兩個徒弟熱切的眼神，他喉結滾動了一下，終究還是僵硬地點了點頭。

當他穿著這身嶄新的“行頭”再次出現在操場排練角落時，瞬間成了焦點。

“乖乖！耐克！阿迪！”付勇的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圍著楊旭嘖嘖稱奇。

徐巖也湊過來，摸著下巴：“嚯！旭哥，這是要起飛??！帥是真帥！不過……穿這打拳，是不是有點……怪怪的？”也有別的同學指指點點，議論的話時隱時現。

楊旭只覺得臉上陣陣發燙，下意識地揪了揪T恤的下擺。他深吸一口氣，努力屏蔽掉那些目光，眼神沉靜下來，握緊了手中的棍子。

第一次配合音樂的完整演練。沈雁賓老師按下錄音機，林子祥那激昂豪邁的《男兒當自強》悍然響起！楊旭動了！身形沉穩迅捷，棍法清晰有力，帶著明顯的勁風！那份日積月累練出的扎實功底顯露無疑。然而，他的動作卻顯得有些拘謹，像是在完成一項任務，缺少那種面向舞臺、面向觀眾的張揚氣勢，眼神也習慣性地專注于招式本身，沒有完全釋放出音樂所要求的“昂揚”精神。

王芝蘭老師靜靜看完，溫和開口，話語卻一針見血：“楊旭，你的功夫底子非常好，一招一式都很有力量。但慶典不同，它是喜慶的，是展示少年人昂揚斗志和自強精神的！你需要把這份力量‘亮’出來！眼神不要只盯著棍尖，要看向遠方，看向觀眾，傳遞出你的‘定’和‘信’！動作幅度，再打開一些？想象你站在廣闊的天地之間，把你的力量盡情釋放出來！要把‘男兒當自強’的精神，通過你的每一拳每一棍，打到觀眾的心坎里去！”

沈雁賓老師緊接著補充，聲音沉穩有力：“王老師說得對！關鍵是氣勢！想想我們排練《黃河大合唱》時那種排山倒海、氣吞山河的感覺！你的功夫，完全有這種潛力！但需要節奏和層次！音樂就是你的戰鼓！你的動作要隨著旋律的起伏、節奏的強弱去變化！開場那個弓步亮相，就是‘炸點’，要像雷霆落地，瞬間定住全場！中間的棍法組合，要連貫有力，層層推進，把情緒推向高潮！最后的收勢仆步抱棍，要穩如山岳，把所有的力量都‘釘’在舞臺上！動作的節奏、力度，必須嚴絲合縫地貼合音樂的呼吸！”

楊旭心頭劇震！困擾他多日的癥結，豁然開朗。他明白了自己別扭的根源所在，日常練習與舞臺表演，是截然不同的表達方式。

再次演練，音樂前奏響起，楊旭深吸一口氣，胸腔起伏，緩緩睜開雙眼！那眼神，沉淀了厚重的堅毅，點燃了昂揚的斗志！一步踏出，仿佛生根于舞臺，左腳如開山巨斧般重重踏在音樂的第一個重音上！“咚！”一聲悶響，似乎連舞臺都微微震顫了一下！身體繃直如標槍，弓步亮掌舒展到極限，像一座瞬間凝固的力量雕塑！靜時如山岳峙立，動時如雷霆乍驚！一股無形的氣勢，隨著他的動作席卷開來！

七月初，曙光中學大禮堂。

后臺喧囂鼎沸，彌漫著脂粉、發膠和緊張興奮的氣息。星宇高中專屬的區域，氣氛卻顯得格外凝聚，仿佛繃緊的弓弦。

楊旭已換好那身嶄新的耐克T恤和阿迪長褲，純白與深藍的搭配在后臺略顯昏黃的燈光下依舊醒目。他閉目凝神，呼吸綿長，骨節分明的手緊緊握著那根磨得光滑的木棍，仿佛它是連接過去與此刻的唯一錨點。名牌的標簽摩擦著皮膚，帶來一絲微妙的束縛感，但他已無暇顧及。王芝蘭老師那句“天地遼闊”、“磐石定力”的叮囑，沈雁賓老師關于“氣勢節奏”、“音樂呼吸”的精準分析，如同烙印般在他腦海中反復回響。

付勇和徐巖守在一旁，緊張得手心冒汗。侯軍在不遠處沉穩地協調著最后的細節，但目光也不時掃向這個承載著星宇期望的少年。展虹靜靜地站在稍遠一點的人群邊緣，她的目光沉靜地落在楊旭身上，仿佛能穿透表象，清晰地看到他體內那股凝而不發、即將噴薄而出的磅礴力量。

王芝蘭和沈雁賓兩位老師并肩走來。王老師溫言細語：“記住‘定’與‘闊’，心有多大，舞臺就有多大?！鄙蚶蠋焺t用力拍了拍楊旭結實的手臂：“放開打！把所有的勁兒都使出來！星宇高中，就等著你這聲響徹云霄的‘雷’！”楊旭猛地睜開眼，眼神如同淬火的精鋼，堅定無比地用力點頭。

慶典進程過半。校友們帶來的節目精彩紛呈，掌聲熱烈中帶著濃濃的懷舊溫情。

主持人的聲音再次響起，清晰而富有感染力：“薪火相傳，砥礪前行！下面，請欣賞由星宇高級中學選送的武術表演——《男兒當自強》！表演者：楊旭！”

“武術？星宇高中還有練武術的？”“小伙子看著倒是挺精神……”臺下的議論聲帶著長輩特有的審視與一絲好奇。

厚重的幕布緩緩拉開。一束追光燈如同神祇的注視，精準地打在舞臺中央。聚光燈下，楊旭那身嶄新的衣裝包裹著挺拔如松的身影，被映照得纖毫畢現。

“喲，這小伙子穿得還挺時髦?！薄澳贻p人嘛，正?！迸_下的好奇議論尚未平息。

就在此時，林子祥那豪邁激昂的歌聲，如同驚雷般悍然炸響，瞬間撕裂了所有的低語！

“傲氣傲笑萬重浪，熱血熱勝紅日光！”

楊旭猛地睜眼！那眼神沉淀著千鈞的厚重，燃燒著不屈的堅毅！一步踏出，如同巨靈神開山辟地，左腳重重跺在舞臺地板上，完美契合了那一聲沉重的鼓點！“咚！”一聲悶響，仿佛敲在每個人的心坎！身體瞬間繃緊如滿弓，一個舒展到極致的弓步亮掌，如同用力量澆筑的雕塑，凝固在光芒之中！靜，如山岳峙立，巋然不動；動，如雷霆萬鈞，氣勢磅礴！一股無形的沖擊波隨著他的亮相，轟然席卷整個禮堂！

全場驟然一靜！所有的目光都被牢牢釘在舞臺中央那個身影上！

“膽似鐵打，骨似精鋼！”

楊旭動了！身形矯健如獵豹出擊，手中的長棍化作撕裂空氣的雷霆！“啪——?。。　币挥泟荽罅Τ恋呐?，炸裂般的脆響精準地合上音樂的重拍！“呼——?。。　本o接著一個橫掃千軍般的掃棍，幅度大開大合，棍風呼嘯，與旋律的奔騰完美同步！“嗖！嗖！嗖！”疾風驟雨般的點棍，如銀蛇亂舞，密集地踩踏著激昂的鼓點！令人眼花繚亂的舞花棍華麗流暢，仿佛攪動起一片力量的狂舞光之漩渦！汗水早已浸透純白的T恤，緊貼在賁張的肌肉上，勾勒出充滿力量感的線條。他的眼神，始終如磐石般鎖定著遠方，仿佛那里燃燒著指引他前行的信念火炬！那是一種近乎燃燒生命的專注！此刻，他身上那價值不菲的名牌服飾，徹底淪為了微不足道的背景板，被這具年輕軀體里迸發出的磅礴生命力量和凜然正氣完全征服！

“胸襟百千丈，眼光萬里長！誓奮發自強，做好漢！”

音樂攀上最熾烈的巔峰！楊旭口中發出一聲低沉壓抑卻充滿力量的虎嘯，一個利落漂亮的騰空飛腳，力貫千鈞！落地瞬間擰腰轉胯，仆步抱棍，身形下沉如山岳落地，穩得紋絲不動！他猛地抬頭，目光如冷電般掃過臺下，帶著少年不屈的擔當和磐石般的沉穩，深深釘入每一位觀眾的心底！音樂，戛然而止！姿態，凝固成永恒！

偌大的禮堂陷入一片死寂！落針可聞！

一秒…

兩秒…

“好——！！！?。。。　?

如同積蓄了萬年的火山驟然噴發，一聲炸雷般的喝彩點燃了死寂！緊接著，山崩海嘯般的掌聲、叫好聲、激動跺腳的聲音瘋狂炸響！巨大的聲浪猛烈地沖擊著禮堂的穹頂，幾乎要將它掀翻！前排白發蒼蒼的老校友們動容地用力鼓掌，眼中閃爍著追憶與贊賞的光芒；許多事業有成的中年校友也忍不住點頭贊嘆，臉上寫滿驚喜！整個場子徹底沸騰了！

“好小子！”“真功夫！”“星宇有能人??！”“楊旭！好樣的??！”

掌聲如同洶涌的潮水，一波高過一波。楊旭緩緩起身，抱拳，向著沸騰的臺下沉穩地行了一個古樸的抱拳禮。轉身，步伐堅定地走回幕后，將如雷的掌聲留在身后。

幕布落下。高一（1）班的男生們如同出閘的猛虎，激動地撲上去，七手八腳地拍打著楊旭汗濕的脊背和那件同樣被汗水浸透的名牌T恤！

“不錯，給咱們星宇長了大臉了！”班主任李煥文也擠了進來，激動得語無倫次，用力拍著楊旭的肩膀：“好小子！好樣的！真給咱班爭氣！”

楊旭在熱情的簇擁和拍打中微微喘息，汗水順著額角滑落，他下意識地抬起目光，急切地在喧鬧的人群縫隙中搜尋。

展虹就那樣靜立在不遠處，仿佛喧囂浪潮中一座安寧的島嶼。她的臉上綻放著一種明亮而純粹的驕傲笑容，那雙清澈的眼眸里盛滿了星光，熠熠生輝，穿透了后臺所有的混亂與嘈雜，穩穩地落在他身上。

幾個氣度不凡、顯然是成功校友模樣的中年人，帶著激動和欣賞擠了過來：

“小伙子！功夫真不錯！練了多少年了？”

“這身行頭……練功時穿這個，習慣嗎？”

楊旭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水，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衣服是同學送的。功夫，是跟我師父學的。”

“練得很扎實！精氣神足！好！”由衷的贊嘆聲瞬間將他包圍。

就在這片喧鬧的贊嘆聲中，展虹安靜地走近了。她手中拿著一條干凈的濕毛巾，小心翼翼地裹著一瓶“北冰洋”橘子汽水。冰涼的水珠從瓶身沁出，在后臺昏黃的燈光下凝結成晶瑩剔透的寶石，順著她纖細的手指悄然滑落。她輕輕撥開人群，將那冰涼沁骨的瓶身，溫柔地、不容拒絕地貼在楊旭汗濕滾燙的小臂皮膚上。

突如其來的冰涼激得楊旭身體微微一顫。他猛地轉過頭，猝不及防地撞進了展虹溫柔含笑、清澈見底的眼眸里。那眼神里沒有后臺的紛亂，沒有校友的贊譽，甚至沒有他身上的汗水與名牌，只余下純粹的、為他而生的贊賞與暖意，像一泓溫泉水，無聲地將他包裹。

他接過那瓶冰涼的汽水，指尖觸及瓶身刺骨的寒意，一股難以言喻的暖流卻猛地從心底洶涌而出，瞬間沖散了所有激烈運動后的疲憊與眩暈感。他擰開瓶蓋，仰起頭，冰涼的、帶著氣泡的橘子甜味液體如同清冽的山泉，猛烈地沖刷過灼熱的喉嚨，帶來一陣戰栗般的舒爽。

身上那名牌帶來的無形束縛，在這瓶樸素的汽水、在展虹那不含一絲雜質的目光前，早已煙消云散。沸騰禮堂的掌聲、無數聚焦的目光、精心打造的“舞臺形象”……這一切的喧囂如同潮水般急速退去。這一刻，他只是楊旭，一個剛剛打完一場酣暢淋漓的拳，喝到了心愛姑娘遞來的冰涼汽水的少年。汗水還在流淌，心跳尚未平復，嘴角卻咧開了一個毫無負擔、卸下所有緊張榮耀與疲憊后，最放松、最真實、也最溫暖的傻笑。這笑容，只為眼前這個安靜的女孩而綻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