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個開奔馳，哪個開勞斯萊斯？你還是高志森？”

“你們還住周潤發家里呢，看不起我開萬事達。”

杜琪峰知道顧念是在抽風，說他那些壓根沒寫出來的劇本，里面的臺詞。

但是聽到顧念“侮辱”愛車，杜琪峰還是忍不住反擊。

講完，又感覺是不是說的太狠，把碗里半個溏心蛋夾給顧念，說，“開什么會啊，食面啦。”

“吃什么面，他，你認不認識，叫過來一起？”

顧念把溏心蛋夾到嘴里，指了指斜對面擺攤的哥們。

杜琪峰一看，那不梁家輝嘛。

梁家輝他確實認識，而且不是因為《火燒圓明園》《垂簾聽政》。

也不是因為他上個月剛拿了影帝，更不是因為他被灣仔那邊封殺。

而是因為……

“哈哈哈，當時我們兩個，還給自己設計了動作。”

梁家輝說著，從桌上的牙簽盒里拿了根牙簽。

“劉德華就這樣。”

他微抬下巴，輕瞇眼，挑眉，把牙簽叼在嘴上。

然后又一手握住西服衣領衣襟交叉的位置，另一只手伸進西服里面。

“我就這樣，手插在這里，假裝里面有槍。”

顧念聽的津津有味，說：“然后呢，導演怎么說？”

杜琪峰有些不自然的抽了下鼻子，說：“然后他們就被我師父一頓臭罵。”

話出口，他也放開了，學著王天林在片場發飆的樣子，說：

“喂！你們兩個是誰！做什么啊！撲該，做那么多動作，誰教你們的，丟雷老母！”

這事情已經過去兩三年了，當時拍的是《千王群英會》。

杜琪峰和王天林一起導演。

劉德華和梁家輝演的是周潤發的打手，約等于路人甲和路人乙。

王天林最煩群演給自己加戲，直接破口大罵。

杜琪峰倒了杯酒給梁家輝，說，“師父他不是針對你們兩個……”

他舉著酒杯，在那組織語言。

顧念順嘴就接話茬，“他的意思呢，就是說，我不是針對你們二位，我是說在座的都是垃圾。”

“去去去。”杜琪峰給了他一腳，對梁家輝說，“你別在意，他去年看過《垂簾聽政》，還說你可能拿下影帝，果然今年……”

梁家輝突然把杯里的酒一口干了，說，

“怎么會不在意？就是因為這件事，讓我受了太大的打擊，直接從訓練班肄業了。”

他放下酒杯，嘆了口氣，說，“而且，你也別替他說什么，你在片場和他一模一樣。”

杜琪峰無法反駁。

他確實從王天林那里，學了很多東西。

包括罵人。

不過，杜琪峰在片場脾氣雖然很爆，但生活中性格比較內斂。

是個很講義氣的人。

今天遇到梁家輝，想要幫王天林和他化解一下“誤會”。

畢竟王天林確實不是針對他個人，而是純粹不喜歡給自己加戲的群演。

可是梁家輝說他因為這件事，直接從tvb離開。

讓杜琪峰始料不及，拿著酒杯的手僵在那里。

顧念用筷子敲了他的杯子一下，說，“他開玩笑的。”

梁家輝冷著臉，說，“我開玩笑的。”

杜琪峰嘆氣，“莫玩我啦，大佬。”

梁家輝這才笑了起來，說：“開玩笑，開玩笑的，我從tvb跑掉是因為合約啦。”

杜琪峰一聽tvb的合約，心就放下了。

真是在開玩笑。

tvb由利孝和、祁德尊、邵逸夫等人，在1967年聯合創辦。

一開始利孝和是最大股東。

80年，利孝和逝世。

邵逸夫接任董事局主席，通過增持股份，成為最大股東。

從這以后，tvb的合約就和邵氏一樣駭人了。

“在訓練班念到第九個月，tvb要求我簽合同。”

“時間八年，薪水幾百塊。”

梁家輝拿起筷子，吃了幾口菜。

81年，他給周潤發跑龍套的時候，周潤發已經是大明星了。

但是工資也不過幾千塊，直到現在依舊沒有什么改變。

梁家輝說：“那時候23歲。”

他一根根豎起手指，“23、24、25……八年后31了。”

“我當時想，如果沒有成名，簽了合同和坐八年牢，有什么區別？”

“于是我就拒絕了簽約，從tvb離開。”

梁家輝從tvb離開后，就自己出錢，自己設計、寫稿，聯系印刷。

搞了一個時尚雜志，叫做《la bouche》。

顧念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聽起來像法語。

他找了一個女孩來拍雜志封面，叫李殿朗，是個小演員。

拍著拍著，梁家輝和她妹妹李殿馨就開始談戀愛了。

有一天李殿馨帶梁家輝帶去見她爸爸。

她的爸爸，叫做李翰祥。

李翰祥問梁家輝做什么的。

梁家輝說，目前做雜志，以前在tvb培訓班，他們合同……太那個，我就出來了。

李翰祥一抬手，講：什么都別說了，我懂，以后你就是我干兒子。

然后，梁家輝說了大半個小時，李翰祥和邵逸夫的恩怨情仇。

大概就是李翰祥1956年加入邵氏，憑借《貂蟬》《江山美人》等黃梅調電影。

開創商業奇跡，邵氏電影在他的帶領下，步入了黃金年代。

后面因為拍攝《楊貴妃》《武則天》，預算超支，和邵逸夫的“成本控制”理念沖突。

雙方開始有間隙。

63年，李翰祥借《七仙女》休工期，偷偷跑到臺彎創立國聯公司。

兩邊鬧的不可開交。

72年，國聯破產，李翰祥回到港島，受邵逸夫邀請重歸邵氏執導《大軍閥》。

兩人又重歸于好。

他說的這些電影，顧念只知道《大軍閥》，而且不是看過全片。

只是刷短視頻的時候，刷了“炮轟龍王”“到底是女干進去了沒有？”這種名場面。

不過，那個時候，大帥的斷案手法已經太落伍，不適合現在的“文明”社會了。

顧念突然問，“許冠文最近有什么作品嗎？”

正滔滔不絕的梁家輝，停了下來，皺眉說，“年初的《鐵板燒》啊。”

81年《摩登保鏢》打破港島影史記錄。

82年許冠杰跳槽新藝城，搭檔麥嘉出演《最佳拍檔》。

《鐵板燒》是許冠文，三年磨一劍的“單飛”之作。

當然，許冠文拍片本來就慢。

梁家輝眼里的意思很明顯，你怎么連這個都不知道啊？

顧念不以為意，說，“好看嗎？什么類型？”

包括剛才那部《青蛙王子》，他最近看了太多“追女仔”了。

“挺好的，笑中帶淚的小人物白日夢。”梁家輝說，“就是許冠文沒有遵守拍攝約定被罵了。”

杜琪峰估計顧念也不知道梁家輝在說什么，解釋道：

“葉倩文有場戲，本來說好，用薄紗遮擋，但是他偷偷放了一個機位，拍攝了裸露鏡頭。”

顧念端起酒杯，表情凝重的抿了一口，說：“太不道德了，我必須看看。”

梁家輝和杜琪峰盯著他。

顧念面不改色，“然后狠狠批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