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新藝城應該給新人導演機會，反正這部戲成本不高，不如讓他試一試。”

其實黃百鳴昨晚就找了麥嘉。

他說，要立項電影，讓高志森當導演。

麥嘉說，“由你自己。”

他的意思是——你自己看著辦吧，我們不會給你提供任何幫助。

兩人這番對話，放在半個月前，不會成立。

如果不是徐克和施南生要離開，黃百鳴不會有自己拍片的想法。

如果不是昨天施南生那些話。

麥嘉會說：什么小成本？新藝城不拍小成本。

而不是現在的，由你決定。

昨天在會議室里，施南生對馮秉仲說：

“專業的電影公司，應該一年拍幾部大的，幾部中的，幾部小的。”

“有一部賺大錢，有三部虧一點點，六部賺一點點。”

麥嘉不同意她的看法，說：

“為什么要拍小的，為什么要虧一點點，賺一點點。

我們是大公司，就要拍大的，就是準備賺大錢！”

公司里，徐克最煩的就是他，直接嗆聲：

“新藝城最大的問題，就是只拍喜劇。”

“其次，大家都只想拍些票房好幾千萬的電影，好像一部戲收不到兩千萬，便不知道怎么做人。”

“這樣子變成不知道自己干嘛拍電影，拍電影不再是樂趣。”

“譬如我，我提出拍些別的，你們都沒有信心。”

“那不如就別拿新藝城的招牌吧，免得連累街坊。”

曾志偉走的時候，說的很有情商。

他講，我去看看世界，如果以后吃不到飯，回來希望還能有口粥。

徐克則直接很多，等于指著麥嘉的臉罵街。

施南生倒不生氣，耐心輸出自己的看法：

“麥嘉兄問，為什么要拍小的。”

“我同你講，小的能培育關系，培育演員與幕后的關系。”

“或者試試題材的可能性，并且虧的不多。”

“當然，麥嘉兄的想法也是沒問題。”

“不過，我的心沒有他甘廣。一年能賺一部大的，那我就很踏實。”

“薪水，虧點的錢，全有了。”

施南生是個強人，好聽的說完，又補上二三句帶刺的。

“現在新藝城是，我們為了滿足觀眾，可以犧牲幕后一切關系。”

“觀眾喜歡看什么我拍什么，短時間內當然很吃香。”

“但是如果時間長了，觀眾口味變了，看膩了，吐了，公司又沒有沉淀下來東西，點算？”

麥嘉聽不進這些話。

但這些話，也讓他無法在此時此刻，如同以前那般直接否決黃百鳴。

于是，他說了句，由你自己。

他的話讓黃百鳴心情很不好，心里憋了股氣。

好消息是，今天劇本和討論角色人選很順利。

這讓他心情好了許多。

黃百鳴囑咐馮世雄去聯系倪淑君，李麗珍。

他帶著劇本，去找雷覺坤要預算。

雷覺坤一看，扔了回去。

不拍。

雷覺坤和麥嘉脾氣相投，倆人想法差不多。

黃百鳴預想過這個場面，但還是盡力爭取。

談了半個小時，發現雷覺坤真的沒打算給錢。

黃百鳴沒辦法，只能跑去找馮秉仲。

馮秉仲是金公主院線的股東之一，也是雷覺坤的軍師。

前兩年，嘉禾董事長鄒文懷，董事劉亮華倆人，把徐克約出去。

提出要給徐克投資拍片。

那個時候徐克看完《星球大戰》，想要拍一部華人奇幻武俠片。

他和麥嘉一提，麥嘉果斷否決，表示新藝城不會冒險。

正好嘉禾來找，一拍即合。

開拍《新蜀山劍俠傳》。

嘉禾投了兩千萬巨款。

不僅派出洪家班配合，還請來鄭少秋，林青霞，劉松仁。

本來還有成龍，不過被他的義父何冠昌給拒絕了，換成了元彪。

徐克拍了一整年，票房1587萬。

嘉禾賠了，但目的達到了。

一邊是為了他掏出老底的嘉禾，一邊是讓他打雜的新藝城。

怎么選擇，很難取舍嗎？

如果沒有馮秉仲從中斡旋，以雷覺坤的處理方式發展。

徐克和施南生現在已經跑去嘉禾。

馮秉仲沒看劇本，問黃百鳴，“什么片呀？”

黃百鳴說，“《開心鬼》，兩百九十萬而已。”

他自己咬牙把預算砍進三百萬以內。

馮秉仲聽他報的數字，就知道雷覺坤為什么不同意，“沒有卡司啊。”

這點錢，能請誰來呀。

黃百鳴挺起胸膛，“怎么，我不就是卡司？”

馮秉仲說：“你不是。”

新藝城對編劇，導演這類人員，管理相對寬松，沒有考勤制度。

不然王家衛這種不上班，也不交稿的，也不至于幾個月后才被逮住。

但是，高志森在家里坐不住。

前兩天，敲定劇本也選角以后，黃百鳴好像失蹤了，什么消息都沒有。

他也不敢打電話詢問，發生了什么。

只能每天起個大早去公司，在那cos“望父石”，一坐一整天。

“砰。”

“咚。”

高志森關門，把燒肉飯加一份燒鵝肶，丟在顧念面前的茶幾上。

顧念從沙發上爬起來，盤腿坐好，端起飯盒，揮手讓高志森往旁邊讓一讓，不要擋住他看電影。

高志森在公司當“望父石”的功夫。

顧念讓林嶺東帶著他走街串巷，鼓搗來了一臺錄像機。

牌子叫高士達（GoldStar）。

棒子的產品，偷……

不對，是用日本零件組裝。

全新，一千八百塊。

用起來和四五千的中端機差不多。

高志森往旁邊讓了讓，回頭看了眼電視。

周潤發的《懵女大賊傻偵探》。

再看茶幾上的其他帶子。

全是周潤發在協力電影公司，拍攝的格調不高的小成本電影。

高志森在他旁邊坐下，說，“難怪剛才遇到林嶺東，他說你品味奇差。”

“我在這住，不是尋思萬一哪天他回來，能有話題聊嘛。”

顧念把嘴里的飯咽下去，說，“只知道一部《上海灘》，感覺不太好，不是很禮貌。”

高志森看著茶幾上這些錄像帶，說，“你還不如只知道《上海灘》。”

顧念拿起燒鵝肶狠狠咬了一口，“我說有沒有周潤發的電影作品，老板給我拿的。”

高志森用看二杯的眼神看他，“然后你就看一天。”

顧念說，“又不是我一個人看，沒看到林嶺東剛走嘛。”

哦，原來是從這兒出去的。

丟你個叉燒，這都是些什么人。

“你們是有什么受虐傾向嗎？”

高志森無語了。

敢情林嶺東吐槽顧念品味奇差，其實也跟著看了一天。

如果不是陳勛奇約他，估計現在還在這。

顧念抽了抽鼻子，拿了張紙巾插嘴，為他和林嶺東的行為找借口：

“就是有些不服，想著是不是總有一部好的。”

高志森把茶幾上的帶子全拿起來，再一張張丟在顧念面前，

“《池女》、《o女》、《床上的故事》、《撈家邪牌姑爺仔》，你看這些名字，能有好東西嗎？”

咔嚓，要是扭動門鎖的聲音傳來。

門打開。

周潤發亮著口白牙，頂著招牌笑容，說，“什么好東西？給我也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