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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一個中立的大陸國家:托馬斯·杰弗遜

共和國的擴張

《巴黎條約》使得美國的領土面積擴大了一倍。接下來,邦聯議會需要決定如何統治那片廣袤的西部領土。

在18—19世紀,那些獲取、開發并管理新土地的國家政府都認為對這些領土的統治既是內政問題,也是外交問題。殖民地是舊的帝國—重商主義秩序的一部分,這種秩序主導著歐洲人的思想。沙皇統治下的俄國則把這個中央集權的、獨裁專制的軍國主義國家的范圍向東拓展到太平洋,直至北美。即使是實行議會制的英國,也想保持對其“白人”領地——例如澳大利亞、加拿大和新西蘭——的控制權,這種想法貫穿整個19世紀,甚至持續到20世紀初期。

托馬斯·杰斐遜的想法則與此不同。1783—1784年的冬天,邦聯議會的代表們在安納波利斯召開會議。當時美國的憲法還沒有制定,各州代表的到會速度也很慢。杰斐遜懷揣著各種為這個新生共和國而準備的規劃,在等待參會議員達到法定人數的時間里,他用4個月的時間撰寫了31篇報告,其中一篇關于貨幣的報告奠定了美元和十進制貨幣系統的基礎。[1]

1784年3月1日,杰斐遜向邦聯委員會提交了一份關于泛阿巴拉契亞領土的統治方案。杰斐遜認為這些土地對美國的安全至關重要,它們在美國和相鄰的歐洲殖民地的對峙中提供了“縱深防御”保障。杰斐遜幫助弗吉尼亞組織了征服伊利諾伊領地的軍事行動。作為州長,他還把大片地產贈送給邦聯的西部保留地。但是,這些土地上必須有人定居,才能在國家安全方面發揮作用。[2]

在杰斐遜向委員會呈交的報告中,核心原則就是新土地必須成為與開國13州地位平等的州。實際上,為了讓新成立的州在面積上大致相等,杰斐遜推薦了一個新設14州的方案,比開國13州還多出一州。而且,這個方案給予新州的議會票數也比《邦聯條例》給予開國13州的票數更多。[3]

這個強有力的共和原則不是杰斐遜一個人的主張,但確實是被他于1776年第一次寫入弗吉尼亞州的憲法草案。不過,杰斐遜提出的方案讓這個共和派的原則帶上了一些民主派的味道。杰斐遜認為,假設這些土地已經從美洲原住民手中被買下來了,那就應該根據它們各自的人口規模,分階段完成組建新州的目標。在保證白人男性普選權的前提下,這些領土在每一個階段都享有自治權,幾乎不會受到國家政府的干涉。當時,只有賓夕法尼亞的憲法承認這種類型的民主選舉。這些領土也需要共同承擔邦聯的債務和國防義務。[4]杰斐遜不想讓美國在擴張過程中創造出一批下級殖民地,從而重蹈英國的覆轍。

杰斐遜還為新領土上的各個州起了名字,這些名字有些來自美洲原住民,有些來自典籍,還有一些來自敬語。好在這些名字后來大多數都被掃入了歷史垃圾堆,包括克羅尼索斯(Cheronesus)、阿森西比亞(Assenispia)和波利波塔米亞(Polypotamia)等。不過,杰斐遜在報告中首次提出的伊利諾伊、密歇根和華盛頓這幾個州名都保存至今。在劃定這些州的疆界時,杰斐遜對幾何圖形的偏愛使他忽略了地理特征,他的這一創新到19世紀后期西部各州加入美國時才終于派上用場。

杰斐遜的報告中還包括另一個驚人的想法:無論是北方還是南方,在新加入美國的所有西部領土之中,奴隸制和契約奴隸制都將在1800年之后成為非法制度。杰斐遜的這些提議需要獲得開國13州中至少7個州的同意才能生效。4月19日,議會就這個反對奴隸制的條款進行表決,但只有6個州投了贊成票。新澤西的代表因病缺席。而在南方各州代表之中,只有一人投票贊成杰斐遜。

兩年之后,杰斐遜在給一位法國歷史學家的信中談到了他對奴隸制的反對:“那些意見有分歧的州,以及對廢除奴隸制持否定態度的州,只要再有一個代表站出來,就能阻止這個令人憎惡的罪行擴散到我們國家的新領土上。于是,我們看到數以百萬計的人還未出生,就已經被一個人的話語決定了命運,而上天在這個可怕的時刻保持沉默!但是,我們希望上天不會一直沉默,人類自然權利的信徒們能取得最終的勝利。”在這次表決失敗之后,杰斐遜在廢除奴隸制方面再也沒有什么大的動作。[5]

杰斐遜方案中的其他內容大部分被邦聯議會采納,出現在了1784年的條例中,但是在新的聯邦憲法誕生之前,并沒有得到很好的執行。1787年,議會用《西北條例》取代了原來的方案,這一標志性的法案正是建立在杰斐遜給新成立各州設立的共和原則的基礎之上。《西北條例》中有一個禁止奴隸制的條款,但僅限于俄亥俄河以北的地區。

喬治·華盛頓說過,美洲原住民擁有“土地權”,驅逐他們將會“玷污國家名譽”。盡管如此,西進的拓荒者們還是將這些原住民部落推到了一邊。在這個新生的美洲國家,對于美洲原住民、非洲裔美國人、移民、女性及其他群體來說,關于完整公民權的爭論始終存在,且不斷引發意識形態紛爭和暴力沖突。[6]

《巴黎條約》和1784年、1787年的兩個條例加在一起,奠定了這個國家未來權力的基礎。它們還孕育了關于未來各共和州之間關系的初步構想。到了19世紀,各州組成一個聯邦的思想成為一種強大甚至神秘的理念。特別是在1861—1865年的南北戰爭結束,聯邦得以保全之后,美國人對“聯邦”——一個由各共和州組成的、不斷擴展中的“和平契約”——的經驗影響了他們對舊的君主制政權和軍國主義化的歐洲國際秩序的演變方向的推測。[7]

路易斯安那和密西西比河流域

托馬斯·杰斐遜是一個“精神上的西部人”[8]。直到今天,到訪杰斐遜在蒙蒂塞洛的故居的游客仍然可以發現這一點。1801年3月成為美國第三任總統后,杰斐遜面臨著一個戰略重心的選擇:是優先向西擴張,還是優先保持與法國的友好關系。

杰斐遜的就職演說展現了美國的中立原則。他在華盛頓對“永久同盟”的警告基礎上更進一步,警告美國不要陷入“糾纏不清的同盟”。對于當時那個生機勃勃、正在成長中的美國來說,與歐洲舊世界的沖突和戰爭保持距離看起來是一個恰當的選擇。前一任總統約翰·亞當斯在1800年9月30日簽署條約,結束了與法國的準海戰。亞當斯的外交政策導致聯邦黨內部出現嚴重分歧,加強了杰斐遜在國內政治中的控制力,這對這位新總統來說可謂恰逢其時。

然而,美國人并不知道,法國還簽署了另外一份條約。這是一份與西班牙的密約,簽訂時間就在法國和美國議和后的第二天。拿破侖在前一年的11月成為法國的第一執政官,他有一些對杰斐遜和美國不利的計劃。1761—1762年,法國的波旁王室把它在北美西部的巨大殖民地路易斯安那割讓給了西班牙的波旁王室。這一領土變更是七年戰爭結束后,法國對西班牙的賠償方案的一部分。但是,到了1800年,拿破侖想把路易斯安那拿回來。他與西班牙秘密簽訂的《圣伊爾德方索條約》(Treaty of San Ildefonso)使法國在北美重新樹立了帝國強權的地位。法國和西班牙在1801年3月21日達成最終協定,法國把意大利的一個王國送給西班牙國王的侄子(也是女婿),以換取拿破侖對美國西部邊界外那塊巨大殖民地的重新掌控。[9]

拿破侖當時已經與英國以及歐洲大陸上其他的敵人締結和約,他認為這是一個在遠離歐洲的地方拓展法國疆域的機會。其中一個選項是返回埃及,并向東擴張;另一個選項則是把墨西哥灣變成法國的內海,把加勒比海上那些富饒的島嶼和巨大的密西西比河流域連成一片。塔列朗此時已經結束了在美洲的流亡生涯,回到巴黎擔任拿破侖的外交部部長,他認為法國應該重建一個西方帝國。他曾在巴黎的學術機構“國立研究院”提交了一篇論文,聲稱把路易斯安那的產品供應給西印度群島上那些產糖的島嶼可以獲取商業利益,從而可能使法國從加勒比種植園的“白色黃金”產業中獲益。從美國回來之后,塔列朗總結道:美國人是一群富有侵略性的擴張主義者,而新奧爾良和路易斯安那的那些有名無實的西班牙領主根本就無力抵抗渴望土地的美國佬。但是,法國人可以做到西班牙人做不到的事情。[10]

18世紀90年代后期,歐洲的共和實驗被拿破侖的實質性獨裁所取代,杰斐遜對法國的好感也隨之消退。整個18世紀90年代后期,美國人總是聽到法國可能要收回路易斯安那的傳言。到1801年3月的時候,杰斐遜的疑慮已經很重了,但美國政府卻遲遲無法了解事情的真相。由于未能發現法國對路易斯安那的威脅,杰斐遜的國務卿詹姆斯·麥迪遜最終決定使用“黑暗藝術”——間諜。他設立了一小筆可以自由支配的資金,從外交使團的線人那里收買情報。[11]

杰斐遜用各種零碎的情報拼出了一幅令人不安的畫面。美國駐西班牙公使戴維·漢弗萊斯(David Humphreys)在一份1800年8月的巴黎報紙上發現了一篇短文,上面說法國派了一個使團到馬德里討論路易斯安那的問題。美國駐荷蘭公使威廉斯·范默里(Williams Van Murray)則在1801年3月的信中寫道:有傳言說法國已經接管了路易斯安那和佛羅里達。駐英國公使魯弗斯·金(Rufus King)同年5月也向杰斐遜報告了同樣的可靠傳言。1801年11月,金拿到了一份密約的副本。最后,美國花錢買通的一個西班牙外交部線人傳來消息,說法國和西班牙確實已經簽署了轉讓領土的條約。[12]

在1801年的時候,密西西比河實際上就是美國的西海岸,而新奧爾良港則是所有進出交通的咽喉樞紐。拿破侖和塔列朗都知道美國人會反對法國在西部擴張。西班牙人控制新奧爾良和密西西比的時候偶爾會妨礙美國的商業活動,但西班牙實力孱弱,美國在任何關鍵沖突中都能占上風。強大的法國對美國所造成的威脅則完全不同。1801年,拿破侖決定先把新的領土控制住再對外宣布。這位第一執政官需要把船只和部隊都準備好,然后再采取行動。與此同時,他還要讓西班牙官員繼續各司其職,以免引起美國的注意。[13]

歷史學家們估計,1801年內有3000多名美國水手和商人曾途經新奧爾良。半數以上的進港船只都掛著美國國旗。其他很多船只雖然是西班牙船籍,但其船主都是美國人。路易斯安那的商業也大部分掌握在美國人手里。就像杰斐遜后來提到的那樣,美國5個州的生產和出口都有賴于密西西比河的通道。這位總統在給美國駐巴黎特使羅伯特·利文斯頓(Robert Livingston)的信中寫道:“世界上只有這么一個地方,其所有者是我們天然的和習慣上的敵人。這個地方就是新奧爾良。”[14]

在路易斯安那危機中,美國的外交決策者們需要把歐洲局勢巨大的不確定性考慮進去。美國需要在歐洲列強中縱橫捭闔,同時避免被卷入它們的混戰中。

圣多米尼克和加勒比航道

法國大革命期間,圣多米尼克(1804年更名為海地)的奴隸們推翻了種植園園主的統治,恢復了人身自由。法國想要重新控制圣多米尼克,但未獲成功。這一事件為杰斐遜提供了一個關鍵的外交機會。西印度群島上的那些種植業島嶼遠比路易斯安那富庶。在拿破侖和塔列朗的計劃中,這些島嶼和新奧爾良以及路易斯安那的那些未開拓土地可以形成很好的互補:島嶼可以靠糖業創造大量財富,同時保護大西洋—加勒比海的航路;新奧爾良這個港口可以連接帝國的內陸和海洋領土,進而把美洲和歐洲連接起來;路易斯安那則擁有農業和采礦業的潛力,其工農業產品可以供養當時的島嶼種植園和新奧爾良這座法國人的大都市。

圣多米尼克的領導人名叫杜桑·盧維杜爾(Toussaint L'Ouverture)。他出身奴隸,才華出眾且十分健壯。杜桑領導著50萬名曾經的奴隸,以及數千名沒有逃走的黑白混血人和白人,他絕不會輕易投降。1801年下半年,拿破侖派出2萬士兵和一支龐大的法國艦隊,意圖降伏杜桑和圣多米尼克。法軍統帥名叫夏爾·勒克萊爾(Charles Leclerc),他是一位很有能力的將軍,也是拿破侖的妹夫。拿破侖計劃先奪回對圣多米尼克的控制權,然后再以這里為基地發起對路易斯安那的占領行動,進而威脅牙買加和英屬加勒比群島。[15]

然而,法國的侵略行動并沒達到上述目的,反而造成了災難性的后果。法國希望建立起一個帝國內部的地方政府,爭取前奴隸們的歸順,但法國的欺騙行為徹底葬送了這一計劃。杜桑遭到誘騙后被俘,不到一年后就死在了法國人的監獄里。他的部隊撤退到了山區,而法國人卻被黃熱病和瘧疾擊垮了,勒克萊爾在一年內損失了2.4萬人。起初,杰斐遜對法國征服反叛的前奴隸的行動表示支持,畢竟美國的奴隸主也害怕非洲人取得成功。但是,在法國政府拒絕回應杰斐遜關于法國在路易斯安那的計劃之后,美國就開始允許商人對海地給予援助。[16]

整個1802年,拿破侖都緊緊盯著路易斯安那,即便是在圣多米尼克遭遇失敗時也沒有放松。他在4月命令海軍部部長德尼·德克雷(Denis Decrés)上將秘密組織一支軍隊和行政人員,打著“增兵圣多米尼克”的幌子前往路易斯安那。他們甚至專門鑄造了印有拿破侖頭像的獎章,用以贈送給路易斯安那的原住民酋長們,拉攏他們與法國一起對抗美國。[17]

杰斐遜的第一輪外交行動

1802年春天,杰斐遜已經被拿破侖對路易斯安那的企圖攪得心煩意亂,他連續發出了多份措辭激烈的聲明,陳述此事中所牽扯到的利害關系。4月18日,他寫信給巴黎的羅伯特·利文斯頓,清晰地展現出他想傳達給拿破侖的警告。這位總統表示,西班牙把路易斯安那割讓給法國“徹底逆轉了美國的所有政治關系……”。雖然法國和美國屬于一個利益共同體,但是“只要法國踏入[新奧爾良的]大門,那就意味著背叛”。美國和法國將面臨“永恒的摩擦”,美國人將不得不投向英國艦隊和英國政府的懷抱,而且將被迫“把重心轉移到[打造]海軍力量上”。英美同盟“將會斷絕法國鞏固其美洲定居點的可能”,到那時,英國和美國將會控制整個美洲,而這也將影響到歐洲的權力平衡。利文斯頓大概認為拿破侖更容易被邏輯所說服,而不是被威脅所壓服,因此在傳話給拿破侖的時候把措辭修改得溫和了一些。但是,拿破侖肯定已經從多個渠道得到消息:法國將為其在路易斯安那的行動而付出地緣政治上的代價。[18]

羅伯特·利文斯頓出身于紐約的地主階層,他從來都不覺得自己得到了那幫弗吉尼亞人的完全接受和尊重。但是,利文斯頓不同尋常的外交風格可能對解決路易斯安那問題有所幫助。他對拿破侖、塔列朗以及財政部部長弗朗索瓦·馬布瓦(Francois Marbois)提出了一些為法國利益考慮的建議,以此建立自己和這些人的關系。利文斯頓明白——或者只是憑直覺發現——1800年的法國剛剛從革命、恐怖和反革命運動的混亂中走出,拿破侖的第一執政官位置也還沒坐熱,在這樣一個時期,思想上的競爭要比安定時期開放得多。如果利文斯頓能打入拿破侖的幕僚小圈子,那么他可能就能影響這位領袖的思想。

利文斯頓準備了一份12頁長的建議,勸說拿破侖以法國自身的經濟利益為出發點,重新思考法國的殖民地政策。他寫道:殖民地對法國來說沒有意義,這不是因為美國的利益問題,而是因為殖民地只對那些人口過剩而優質產品不足的國家才有用。法國需要自己的人民都留在歐洲,而且法國已經可以憑借葡萄酒和手工制品的出口——包括對與法國維持友好關系的美國的出口——獲取巨額利潤。利文斯頓進一步寫道:更重要的是,殖民地會耗費大量的錢財。塔列朗和馬布瓦都讀了這份建議,并把它推薦給了拿破侖,后者也被文章所打動。這位第一執政官并不打算為將法國打造成一個和平的出口型強國而放棄戰爭,但他無法忽視殖民地高昂的經濟成本。[19]

拿破侖甚至可能很喜歡利文斯頓,也很欣賞這個美國人跳出傳統外交官角色,為法國提供新穎——盡管可能有時不是很全面——想法的意愿。今天的人可能會說,利文斯頓能從旁觀者的角度提出一些可能有所幫助的想法,因而激起了主人的興趣。不論原因如何,通常缺乏耐心的拿破侖發現年老的利文斯頓有些耳背之后,總會在利文斯頓在場的時候盡量把話說得更清楚一些。[20]

杰斐遜還通過年輕的法國駐美國代辦路易——安德烈·皮雄(Louis-André Pichon)向法國直接傳達了自己的信息:美國“最終會通過武力手段奪取路易斯安那”。法國的行動將會導致美國和英國結盟,而法國則會失去新奧爾良和美國的友誼。[21]

國務卿麥迪遜把大量的時間用在了皮雄身上,他奉承只有29歲的皮雄,稱贊他是一個充滿智慧的外交官。麥迪遜向皮雄建議深化美國和法國之間的關系。他們討論的話題甚廣,但麥迪遜把重點放在了美法關系的致命風險上。麥迪遜的目標是拖延法國對路易斯安那的占領,并促成美法雙方達成交易。這位國務卿警告說,法國的做法正中那些親英派聯邦黨人的下懷。

1802年夏天,憤怒的麥迪遜采取了進一步的行動。他在皮雄面前歷數了法國的不守信用和虛偽之舉。麥迪遜在《法國公報》(La Gazette de France)上看到一篇文章,里面說法國必須站起來反抗美國的擴張主義行為。麥迪遜反駁說,法國控制密西西比河流域并不會像文章里說的那樣分化西部各州,反而“會讓美國人團結起來……而且法國不可能在違抗美國意愿的情況下長期占有路易斯安那”。麥迪遜注意到,法國沒有對美國在密西西比河流域的權利問題做出回應,于是他犀利地總結道:“當然,如果有人對你這么做,你就會把這種沉默理解為某種形式的宣戰。”[22]

杰斐遜的外交手段還拓展到了私人渠道。杜邦(du Pont)家族的成員包括思想家、商人和投資者,在法國和美國都有活動。[23]當杰斐遜聽說皮埃爾·杜邦(Pierre du Pont)準備前往巴黎時,他建議夸大美軍的人數,并表示美國軍隊已經做好了在密西西比采取行動的準備。他和皮埃爾面談了2小時,并警告說,自己并不喜歡戰爭,但拿破侖不要因此就以為他沒有打仗的決心。會談結束后,杰斐遜又寫了一封信,說當下的狀況已經刻不容緩。法國面臨著嚴重的后果,即一場“可以把法國從大西洋上抹掉,并使其任由兩個國家宰割的戰爭”。那兩個國家就是英國和美國。[24]

皮埃爾·杜邦的回答坦誠且直率。杰斐遜需要——但他通常得不到——這樣直率的回答,杜邦的建議很有價值。“你的意思是,‘把那座城市交出來,否則我們就把它打下來’,這種說法根本沒有說服力。”“那么你能怎樣勸說法國友好地把土地割讓給你呢?啊,總統先生……你可以給錢。想想看,如果和法國、西班牙打一仗,就算你大獲全勝,那需要花多少錢?如果能靠交易解決問題,我估計你能省下一半的成本。”[25]

杰斐遜給杜邦回了信,但要求他把回信銷毀,因此我們不知道他對買下路易斯安那的提議是如何反應的。但是,杰斐遜確實沒有拒絕買地的思路,而且他一直把美國采取的行動及時通知給杜邦。

杜邦評估了法國對金錢的需求以及拿破侖的秉性。這位老紳士會見了拿破侖,并提出了簡單的交易方案。拿破侖關于金錢交易的想法可能正是由杜邦灌輸進去的。作為一個誠實的掮客,杜邦向買賣雙方表明了同樣的看法:這個問題不就是一塊地值多少錢的問題嗎?此時杜邦給出的建議是:美國付出幾百萬美元,換取新奧爾良的所有權,以及密西西比河的永久航行權。但是,拿破侖也聽到了杰斐遜對法國的行動反應激烈的消息。即使美國的軍事實力不足以支撐杰斐遜的強硬立場,他的威脅也很可能讓法國陷入危險境地。拿破侖計算了風險和機遇,然后產生了一個新的想法:把法國在美洲的土地全都賣掉,用這筆錢在歐洲發動攻勢,從而統治這塊大陸。[26]

西班牙引燃危機

1802年秋天發生了一起意外事件,導致路易斯安那問題在各國的外交議程中都變得更重要了。同年10月18日,新奧爾良的西班牙長官剝奪了美國人在城里儲存貨物的權利。這一行動并沒有影響到美國人的自由航行權,卻對貨物的轉運造成了極大打擊。11月,消息傳到了華盛頓,美國人勃然大怒,而且他們認為自己知道這事應該怪誰:拿破侖及其他的法國人。

實際上,法國人也對西班牙官員的行為感到吃驚,只不過拿破侖和塔列朗沒有在第一時間表示抗議。西班牙官員是奉旨而行:國王給新奧爾良的人下了密令,他決心制止美國人的走私行為,也想趁機讓法國陷入難堪的境地。拿破侖之前對路易斯安那的搶奪,以及法國對佛羅里達的索取,令西班牙感到自己受了法國的欺負。[27]

西部各州的議會都對西班牙的行為表示譴責。美國聯邦黨——其勢力范圍主要集中在東北部——立刻就站到了西部各州的這一邊。全國各地要求武裝反擊——法國、西班牙,或二者一起——的呼聲此起彼伏。國務卿麥迪遜在給美國駐西班牙公使查爾斯·平克尼(Charles Pinckney)的信中表示,密西西比河是“哈得孫河、特拉華河、波托馬克河,以及大西洋各州的其他所有可航行河流匯集而成的干流”。麥迪遜要求西班牙立刻撤銷禁令。[28]

麥迪遜還寫信給利文斯頓,讓法國知道新奧爾良發生的事情已經引起了爆炸性的后果,而總統本人根本無法控制。“現在,或者兩年之內,密西西比河的水面上就會出現不少于20萬的民兵,”麥迪遜寫道,“只要一聲令下,他們中的每一個人都會行動起來,清除這個出海口的所有障礙,他們中的每一個人都把這條河流的自由使用權視為天然的、不可剝奪的權利,并且知道外力隨時都可以影響到這種權利。”[29]

1802年,美國國會遷回華盛頓。杰斐遜此時面臨著兩難選擇:如果在新奧爾良的問題上猶豫不決,可能就會失去自己在西部和南部最強的支持力量;而如果采取果斷行動,則可能會引發戰爭。杰斐遜堅持聲稱新奧爾良的西班牙官員是自作主張,并要求馬德里下命令廢除禁令。為了迎合自己在西部的支持者,這位總統在密西西比河畔的亞當斯堡召集了七個連的兵力。這里距離下游的西班牙邊境已經不遠。密西西比領地總督威廉·克萊本(William Claiborne)也寫信表示,他手下有2000名整裝待發的民兵,已經做好了在法國人到達前占領新奧爾良的準備。杰斐遜和麥迪遜都認為法國人可能會考慮通過交易的方式解決這次沖突。[30]

門羅的使命

1月10日,杰斐遜為強化自己的政治和談判策略而采取了進一步行動:他命令詹姆斯·門羅(James Monroe)以特使的身份出訪巴黎和馬德里。門羅在西部頗有人望,也是杰斐遜和麥迪遜所信任的人。他曾在18世紀90年代擔任過駐法公使(但是其在職期間的一些做法引起了爭議)[31],能講一口流利的法語,也很熟悉法國。杰斐遜對自己的女婿說,西部人“對門羅的信心可以讓他們閉嘴”。國會的一個委員會還提議,如果美國必須通過攻占或購買的方式獲得新奧爾良和佛羅里達,那么國會應撥款200萬美元用于收購。[32]

杰斐遜知道自己正在一邊拖延時間,一邊尋求談判的可能。他還準備了更多對付法國的手段和備選方案,準備在拿破侖拒絕談判時使用。在英國駐美代辦的建議下,他還給出使的門羅增加了一項任務,那就是與英國展開磋商。杰斐遜希望法國能認識到,一旦英美達成協議——而且協議內容可能是共同攻占路易斯安那——那么法國就會處于危險之中。杰斐遜于1月召開內閣會議,商討與英國結盟的可能性。鑒于這位總統長期以來一直對英國持敵視態度,可以說,此舉是相當驚人的。在4月下旬的另一次會議上,杰斐遜內閣甚至還進行了投票,并以三票贊成、兩票反對的結果通過決議,即如果法國不同意賣掉路易斯安那,美國就“與英國政府舉行會談”,并且“確定同盟原則”。不過,美國這一番關于談判的提議的主要目的可能還是向法國釋放威脅信號。[33]

杰斐遜還進行了另外一項冒險,這一行動與他在科學和自然領域的興趣緊密相關。這位總統需要密西西比河以西那些未知土地的情報。1月18日,國會批準門羅的任務后不久,總統即要求國會派出一支考察隊,考察路易斯安那北部地區。經過一場閉門討論,國會批準了這次行動,后來被人稱為“劉易斯與克拉克遠征”。遠征隊明面上的任務是科學考察,以及拓展與北美原住民之間的貿易,但實際上杰斐遜的主要目標是對法國和西班牙的領地進行軍事偵察——這屬于間諜行動——為可能的“購買……或征服”做準備。[34]

不過,當時最重要的事件還是門羅的出訪。美國誤以為法國在得到路易斯安那的同時也得到了佛羅里達,因此,杰斐遜要求門羅和利文斯頓想辦法讓法國“把新奧爾良和東、西佛羅里達割讓給美國,或是讓實際的土地所有者能放棄多少就放棄多少”。如果領土要求得不到滿足,他們準備再提出擴大美國在新奧爾良的貨物儲存權,并且在流入墨西哥灣的其他河流的入海口處也爭得類似的權利。為了討價還價,門羅可以警告法國,如果其他手段都無法奏效,美國人民將會奪取本應屬于他們的東西——這是一種對戰爭的模糊暗示。[35]

在門羅出發之前,杰斐遜信心滿滿地和他的這位門徒進行了談話。總統說,他愿意出最多5000萬法郎——900萬美元多一點——以購買密西西比河的航行權,以及佛羅里達的一大部分土地。這個數字是國會批準的200萬美元的4倍多,而國會討論此事時的限制條件還要多得多。為了方便讀者比較,我在這里列出1801年聯邦政府的總開支:940萬美元。[36]

巴黎、華盛頓、馬德里和倫敦的進展

在大西洋的另一邊,1803年初發生的一系列事件促使拿破侖重新思考他的計劃。他的妹夫勒克萊爾在上一年的11月死于黃熱病,手下部隊也大量減員。法國的考察隊原計劃從荷蘭出發前往路易斯安那,但出發日期一再推遲,然后又被冬季的氣候拖住了。西班牙先是推遲了向法國正式移交路易斯安那的日期,然后又拒絕讓出佛羅里達。由于沒有圣多米尼克和墨西哥灣北美海岸的控制權,拿破侖的計劃看起來前景黯淡。“去他的糖,去他的咖啡,去他的殖民地。”據說他曾在1803年初如此抱怨。[37]

法國很難預估新生的美國到底有多大潛力。杰斐遜和麥迪遜指出美國西部的人口正在急劇增加,他們可能還適時地夸大了數字,表明美國隨時可以把預備役部隊派往新奧爾良。“人口就是權力。”杰斐遜說。皮雄給法國寄去了一份美國1800年人口普查的摘要,其中顯示美國的人口增加了250萬人。按照這個速度,美國的人口很快就會翻番。皮雄在給塔列朗的信中寫道:“這樣的發展速度超出了想象。”[38]

皮雄發回法國的報告讓拿破侖越發不安。皮雄認為,路易斯安那的安全依賴于美國的善意。與那個時代的其他外交官不同,皮雄對國會的動向也有所注意。聯邦黨正在鼓動戰爭。皮雄警告說,如果法國拒絕杰斐遜的提議,那么一場沖突將不可避免。[39]

2月,賓夕法尼亞州參議員、聯邦黨人詹姆斯·羅斯(James Ross)提出了一個解決方案,提議給總統撥款500萬美元,以召集一支5萬人的民兵部隊去攻占新奧爾良。參議院以15票對11票否決了羅斯的方案,但通過了由肯塔基州共和黨參議員約翰·布雷肯里奇(John Breckenridge)提出的替代方案。該方案授權總統召集最多8萬名民兵,但允許總統自己掌握時機。4月初,拿破侖在倫敦出版的《泰晤士報》上看到了羅斯那份火藥味十足的方案。美國憲法規定的分權體制可能不如法國大權獨攬的領袖有力量,但是拿破侖已經準確地感覺到,兩國的關系已經走到了關鍵的節點。門羅需要他做出回應。[40]

門羅還沒有啟程前往歐洲,杰斐遜對西班牙的外交行動就已經有了效果。西班牙政府意識到,來自美國公眾的壓力可能會迫使總統采取他本想避免的軍事行動。西班牙人已經看到了戰爭的烏云籠罩在歐洲上空,他們無意為了一個本來也要移交給法國的美洲殖民地而卷入與美國的沖突之中。1803年3月1日,國王下令恢復美國在新奧爾良的貨物儲存權,并派遣了一艘郵政快船,向華盛頓傳遞和解的信息。[41]

倫敦傳來的消息也有利于杰斐遜。英國人把拿破侖橫跨大西洋的偵察活動視為對加勒比殖民地的威脅,還認為法國可能會在偵察后通過路易斯安那向北進入加拿大。英國皇家海軍在荷蘭沿岸警惕地巡航,觀察拿破侖正在組建的路易斯安那艦隊。英國政府擔心法國人可能會轉而嘗試在英國登陸。1803年3月2日,英國國王喬治三世告知法國議會,法國人所做的軍事準備迫使英國“采取額外的措施以確保……安全”。拿破侖的反應充滿敵意。國王發出警告后不到兩周,拿破侖就直截了當地告訴英國駐巴黎的大使:“這么說你們是打定主意要打仗了。”[42]

根據一位法國歷史學家的記載,幾周之后的4月初,拿破侖讀到了美國國會做了戰爭準備的消息。他對一位部長——可能是塔列朗——說,這場游戲已經結束了。“這塊土地可能會把我卷入和美國人的戰爭,或者讓我和他們的關系陷入僵局。既然它在我們的手里不會安全,我就不要它了。”拿破侖做出了決定。接著,根據他從利文斯頓和其他人那里聽到的觀點,拿破侖又補充道:“相反,我要讓這塊土地為我所用,使[美國人]依附于我,讓他們和英國人產生分歧,然后我要讓美國人成為[英國的]敵人,如果我們自己無法報仇的話,有一天我要讓他們替我們報仇。”然后,拿破侖又談到了皮埃爾·杜邦的建議。他解釋道:“我要[跟美國人]要一筆錢,用來支付我現在對付英國的巨額軍事支出。”[43]

談判

4月8日,門羅抵達法國。拿破侖得到了情報系統的報告后,外交行動猛然提速。拿破侖把海軍上將德克雷和財政部部長馬布瓦叫到自己在圣克盧的宮殿里,讓他們兩人加入自己和塔列朗的談話,并征詢他們的意見。路易斯安那是一個殖民地,理論上屬于海軍的責任范圍之內。如果拿破侖決定和美國展開談判,那么除了塔列朗,馬布瓦也是一個可用的人選。馬布瓦曾在1779—1785年駐任美國,娶了一個富有的費城女人,并且在清理腐敗的雇傭兵時展現出了忠誠和正直的品質。

拿破侖解釋道,如果戰事再起,他預計英國將占領路易斯安那。因此,雖然美國人只是想要新奧爾良,但是把整個殖民地都賣給美國才更有利于拿破侖的戰略。而且,法國甚至還沒有接管路易斯安那,要賣也只是賣個地主的名義而已。德克雷上將表示抗議。馬布瓦提議在路易斯安那被英國人或美國人奪走之前盡快行動。拿破侖和馬布瓦都復述了利文斯頓在之前的那篇文章里提出的觀點。拿破侖并沒有說出自己的結論。[44]

4月11日天一亮,拿破侖就叫來了馬布瓦。馬布瓦后來回憶說,拿破侖表示:“現在已經沒有時間再左思右想、優柔寡斷了。我決定放棄路易斯安那。我要割讓的不只是新奧爾良,而是整個殖民地……我命令你去……和美國的使節談判。你不要干等著門羅先生來:先去跟利文斯頓先生談談。但是,我需要你談下一大筆錢來,用于這場戰爭。”

馬布瓦寫道,拿破侖草擬了一份條約框架,開價1億法郎(將近2000萬美元),并要求美國放棄索求在準海戰期間被法國繳獲的貨物。馬布瓦回答說,美國人出不起這么多錢。拿破侖則表示,他至少也得拿到5000萬法郎,不能再低了,因為“我必須有很多錢才打得起和英國的戰爭”。[45]

拿破侖之所以選擇馬布瓦作為談判人選,可能是因為這位財政部部長傾向于出售路易斯安那,而且了解美國人,本人為人正直。快速行動是很重要的——要在戰爭爆發導致價格打折之前獲取最佳利益。英國或美國可能會先行入侵,西班牙也可能會插手此事,因為路易斯安那實際上還在西班牙的手里。而且,法國曾在1802年向西班牙承諾“不出售或轉讓”這塊殖民地,這對法國政府很不利。[46]

塔列朗不能容忍自己置身于這次機遇之外。就在拿破侖讓馬布瓦去主持談判的同一天,塔列朗找到利文斯頓,問他美國人是否愿意把整個路易斯安那都買走。利文斯頓在次日寫給麥迪遜的信中說,自己對塔列朗的回答是:“不,我們只想要新奧爾良和佛羅里達。”這個回答是準確的,而且也是很聰明的談判手段。但是,塔列朗還是要求利文斯頓給整個殖民地報個價。利文斯頓估計美國會出2000萬法郎(不到400萬美元)。塔列朗說這個價格實在太低了,并催促利文斯頓再考慮一下這個提議。然后,為了免遭拿破侖的斥責,塔列朗聲明自己的談話并沒有得到官方授權。[47]

利文斯頓知道他需要和門羅合作,后者當天剛剛抵達巴黎。但是,來自紐約的利文斯頓感到很沮喪,因為命運本來已經給了他一個名垂青史——可能也將創造美國政治的未來——的機會,但他卻在這一關鍵時刻被擠到了配角位置。

門羅對利文斯頓的態度很和藹,但是鑒于兩人在總統和國務卿那里的地位存在差異,責任還是更多地落在了這位弗吉尼亞人的身上。馬布瓦在4月13日啟動了談判,并給路易斯安那標價1億法郎。美國人需要決定是花上幾個月等華盛頓的指示,還是盡快采取行動,以及如果采取行動的話,應該怎樣還價。此外,他們還需要搞清楚這次交易的土地邊界到底在哪里。

除了新奧爾良以外,美國的主要目標是佛羅里達——包括東、西兩部分——這塊土地西起密西西比河東岸,定義了美國南部國界的絕大部分。[48]后來利文斯頓向塔列朗詢問路易斯安那領地的東部邊界,以確定其是否包括佛羅里達的任何一部分。法國外交部部長的回答則模棱兩可:“我們給你什么,你就必須接收什么。”利文斯頓又順著這個邏輯問道:“那你從西班牙手里接收過來的是什么呢?”塔列朗聳肩答道:“我不知道。”“那你的意思是我們應該按照自己的方式來解釋了?”利文斯頓反擊道。“我無法回答。”塔列朗說。據說,當馬布瓦向拿破侖匯報說邊界很模糊的時候,拿破侖的回答是:“你們做了一筆很體面的交易,而且我認為你們會把交易的價值最大化。”他說:“如果邊界本身并不模糊,那么讓它變得模糊一些可能是對我們有利的。”從實際的結果來看,法國把能賣的都賣了,美國把能占的都占了,只剩下西班牙在那里徒勞地抗議。[49]

門羅的重大決定

門羅需要確定的是,總統和國會是不是真的想讓美國的領土擴大一倍。如果這次交易能夠完成,美國的面積將堪比整個歐洲。美國公眾和國會的注意力一直在密西西比,他們恐怕想象不到門羅這次將為子孫后代購買的空間和土地到底有多大。領土擴張會帶來很多問題,包括統治、開拓、移民、經濟發展和安全,以及奴隸制的擴展——這些問題將會在19世紀的大部分時間里占據美國的政治議程,而現在只是開始。而且,憲法并沒有明確賦予總統購買領土的權利。國會也需要撥出一筆巨款,其中的一大部分都要從外國的銀行家那里借來。

門羅認為此事應該由總統定奪,而自己猜不出杰斐遜到底想要什么。他一度準備告訴馬布瓦他需要請示華盛頓。這樣做很穩妥。但是,門羅知道這件事拖延下去是有風險的,而且法國的獨裁者拿破侖隨時可能會改變主意。一旦法國和英國的戰爭重啟,拿破侖的注意力就會迅速轉移。法國也許會得到在圣多米尼克有所收獲的消息,拿破侖也許會找到另一筆“快錢”,夢想著建立西方帝國的塔列朗、德克雷和拿破侖的兄弟們都有可能改變他的想法。西班牙也可能會進行干預。最后,門羅認識到自己——作為一名“全權公使”——的任務不是猜測杰斐遜會怎么做,而是根據自己的判斷行事,在自己的能力范圍內做到最好。這是一個勇敢的決定。如果杰斐遜和國會不同意他的做法,那么門羅的政治生涯將在羞憤中畫上句號。[50]

門羅知道,買下路易斯安那是正確的,而且他已決心采取行動。不過,他還需要給這樁交易談下一個合適的價格。杰斐遜授權他用900萬到1000萬美元(5000萬法郎)買下新奧爾良,以及盡可能多的佛羅里達土地。美國人試著報出了這個價格,但馬布瓦回答說,拿破侖對此反應冷淡,這可能會讓整個交易泡湯(馬布瓦可能并沒有請示拿破侖,而是自己對這個報價做出了“回應”)。馬布瓦提醒美國人,他們將要買下的不只是密西西比河的航行權和大片的土地,還包括“沒有鄰居來煩擾你,不用擔心戰爭”的安全感。他與門羅、利文斯頓反復討價還價,最終同意以1500萬美元(8000萬法郎)的價格出售路易斯安那,同時抵消法國對之前沒收的美國船只和貨物的賠償責任。美國之前向法國索賠375萬美元(2000萬法郎),因此,這筆交易給拿破侖的戰爭資金所帶來的實際進項是1125萬美元(6000萬法郎)。馬布瓦談成的這個數字高于第一執政官給他的底線,但是比他自己的期望還是低了一些。按照馬布瓦的建議,條約中寫道:“路易斯安那殖民地的范圍與西班牙現擁有的范圍,以及法國擁有時的范圍相同。之后當事國再與西班牙或其他國家簽署條約時,路易斯安那的范圍也應該以此為準。”這樣,美國人最終拿到了214.2萬~ 226.6萬平方千米的土地——折合成單價就是每公頃10美分,包括融資成本在內。法國和美國在1803年5月2日正式簽訂了條約——就這樁歷史上最大規模的土地交易案來看,其完成速度不可謂不快。[51]

杰斐遜和麥迪遜認賬

條約文本可能是在1803年7月3日送抵白宮的。杰斐遜看到后先是大喜過望,然后又開始嘀咕憲法有沒有賦予自己購買土地的權力。在華盛頓當總統的時候,杰斐遜曾在和漢密爾頓論戰時說過,聯邦政府只擁有憲法明確授予的權力——他擔心國家政府對“默示權力”(implied power)的依賴將會對自由構成威脅。杰斐遜為這個難題糾結了10天。他原打算提出一個憲法修正案,授予聯邦政府獲取領土的權力。杰斐遜的搭檔麥迪遜更務實一些,他否定了杰斐遜的計劃。門羅和利文斯頓督促參議院立刻批準條約,并讓國會開始籌措資金。他們警告稱,拿破侖隨時可能會改變主意。“如果你提出憲法修正案,我們的全部成果就會被毀掉。”麥迪遜提醒道。就這樣,杰斐遜為了把美國打造成一個大陸型國家而做出了選擇。

總統召集國會在10月17日舉行會議。雖然一些聯邦黨人有所抱怨,但美國公眾都沉浸在一種愛國主義的喜悅之中。美國人開始構想一個大陸王朝,并且積極歡迎它的到來。[52]有人找到憲法的執筆者古弗尼爾·莫里斯(Gouverneur Morris),問他憲法制定者們當時是否希望共和國做如此大規模的擴張,他的回答是他想不起來了。但是,言辭刻薄的莫里斯又補充道:“不過我當時就知道,現在也知道,我們早晚要把整個北美都吞并進來——如果我們對土地的野心能得到那樣的滿足,那絕對是令人高興的。”[53]

10月20日,參議院以24票對7票的投票結果批準了條約。眾議院則以同樣壓倒性的結果——89票對23票——批準了條約中的財務條款。[54]

地緣政治與財政

5月18日,英國重啟了與法國之間的戰爭。出售路易斯安那給拿破侖帶來了一筆可觀的財富,使他得以在自己的主要舞臺——歐洲大陸——上快速采取行動。在之后的10年多時間里,拿破侖與多個國家聯盟之間的戰爭成了大西洋兩岸最令人關注的事件。從事后諸葛亮的角度來看這段歷史,拿破侖對北美新帝國的探索就像一場茶余飯后的助興節目,他也許根本就沒有成功的機會。但是,杰斐遜需要面對的是1801年的戰略局勢。拿破侖是一個可怕的敵人,軍事實力出眾,并用其超乎尋常的遠見為法國帶來了巨大的變革。如果美國的西部邊境上有一個法國人的帝國,那歷史就要改寫了。法國可能會沿著密西西比河把北美分割開來,而英國可能會奪走這塊土地,扼制美國的擴張。

拿破侖精確地預測到,對于美國,“[我們]必須期待合眾國的成員之間產生敵意。邦聯號稱是永久性的,但是只要締約方中有一方認為獨立更符合自己的利益,那么它就會瓦解”。美利堅合眾國確實在1861年經歷了一次生死存亡的考驗。對于英國,拿破侖預言道:“我剛剛給英國安排了一個海洋上的對手,這個對手早晚要讓它蒙羞。”[55]

頗具諷刺意味的是,杰斐遜能取得如此偉大的成功,依靠的正是漢密爾頓的財政體系,以及英國的銀行。美國人拿不出那么多錢來給拿破侖,于是就憑借自己良好的信用,發行了利率達6%的國債。拿破侖找到美國債券在歐洲的最大承銷商——倫敦的巴林兄弟公司(Baring Brothers)和阿姆斯特丹的霍普公司(Hope and Company),把美國的債券兌換成現金(銀行家們撈取了一筆豐厚的手續費)。雖然英法戰事重啟,但英國財政部仍允許巴林兄弟將現金從倫敦運往巴黎。[56]

“未來主義者”杰斐遜

杰斐遜的外交風格與他的施政風格一樣,都是異于常人的。他對理念格外感興趣,而且能預見歷史的走向,這些特點使他成為一名“未來主義者”。在蒙蒂塞洛,杰斐遜的墓志銘上寫著他自認為最重要的幾項貢獻:《弗吉尼亞權利宣言》《獨立宣言》和弗吉尼亞大學。這些遺產中的每一項都在強調個人潛能、捍衛自由,并致力于打造一個新的、更有前途的民族、國家乃至世界。杰斐遜作為執政者——州長及總統——的成績只能說是好壞參半,但他有一種罕見的本事,那就是能想象出一個與現在不同的未來。而且,他致力于人民的自由,以及解放能夠實現后世成就的力量。

杰斐遜在1784年的條例中構想了一個不斷擴張的共和國,這個共和國由彼此平等的州和自由的人民組成。1803年,杰斐遜設想美國的擴張最終會創造一個橫跨北美大陸的自由帝國。世界各地的人們被美國的自由所吸引而不斷涌入,使得美國的人口越來越多,力量越來越強,最終成為一股不可阻擋的力量。

杰斐遜的外交風格

不過,作為一位政治家,杰斐遜的工作肯定會有一些時代的局限。他竭力讓美國避免卷入歐洲國家之間的沖突。他必須在歐洲列強尤其是那些對北美土地有所企圖的列強之間周旋。杰斐遜憎恨歐洲的軍國主義政治,并且試圖阻止美國組建常備的陸軍。于是,他嘗試了另外一種方式。新型的美國外交強調和平解決爭端,更喜歡商業往來而不是武力威脅。但是,杰斐遜也警告歐洲人,他們必須正視美國的實力,尤其是在這個國家依據公眾的迫切愿望提出要求的時候。

這位總統很擅長用紙面上的實力恫嚇對手,在沒有軍隊支撐的情況下就能讓對方感受到威脅。他的外交思想就是認定法國禁不起美國西進運動的沖擊,也不想與美國逐漸增強的海上勢力作對。杰斐遜可能十分相信——在絕對必要的情況下——美國的潛在實力可以通過動員民兵的形式快速表現出來。直到1812年戰爭中民兵部隊潰敗,美國在長距離作戰中的后勤保障難題才暴露出來,常備軍的重要性才得到充分的認識。不管怎樣,皮雄和拿破侖最終都理解了在美國的主場違背美國意志的風險。在整個19世紀和20世紀,其他國家也會陸續學到這一課。

杰斐遜的外交路線是撞了大運還是真的好?可能兩者皆有之。要想在談判中取得成功,談判人必須對自己的目標有一個明確的認識,杰斐遜就是這樣。他的外交手腕十分靈活,戰術多變,同時也始終瞄準著目標。他始終保持與法國、英國、西班牙以及他自己的國會的溝通渠道通暢,同時也在了解歐洲和加勒比地區不斷變化的局勢,其中加勒比的局勢尤為重要。他給法國提供了好處,即與美國之間的友好關系——或者說是,美國在反對英國的同盟中的分量這一砝碼。杰斐遜通過多種渠道收集和傳遞信息,包括以非官方的方式使用杜邦這樣的友人。杰斐遜歡迎談判乃至交易,尤其是在這么做可以避免戰爭的時候。他與各方都保持合作,同時會向對方強調自己想要什么樣的結果。一位歷史學家把杰斐遜的政策總結為“威脅和拖延”。[57]

這位總統也很善于把握時機。杰斐遜很有耐心,這使他可以經過仔細計算后刻意推遲行動——既不是匆忙行事,也不是無所作為。[58]他發現,談判拖延越久,對法國人就越不利。他考慮了各地——圣多米尼克、歐洲以及北美——發生的事件將如何幫助他與法國談判、向西班牙施壓,以及向英國示好。他派門羅出使法國的時機可謂相當精準。

杰斐遜是美國第一位偉大的政黨政治家,他很清楚如何在外交行動中運用國內政治的因素,而且能夠運用得極為出色。美國公眾要求美國政府用外交手段解決新奧爾良和密西西比河問題的呼聲非常強烈,使得杰斐遜和其他負責人必須做出回應。杰斐遜攔住了聯邦黨人的開戰請求,同時利用他們的好戰情緒威脅法國。他精明地挑選門羅去法國,一方面是為了控制住西部各州的政治局勢,另一方面是為了逼迫法國政府做出政治決定。杰斐遜可能不喜歡漢密爾頓的財政體系以及這位財政部部長對憲法“默示權力”的推崇,但是當美國需要這兩樣東西來實現自己的目標時,這位弗吉尼亞人還是把它們都拿來為己所用了。

杰斐遜有時會在長遠目標和現實需求之間猶豫不決。未來主義者也必須面對當下的問題。幸運的是,杰斐遜身邊的朋友和同事能夠與他形成互補。在杰斐遜打算提起憲法修正案的時候,麥迪遜終止了他的猶豫和拖延。門羅行事果斷,敢做敢當,由他出使法國比杰斐遜去效果更好。

在他總統任期的后期,杰斐遜試圖尋求一種“新外交戰略”以避免美國卷入歐洲的戰爭,但這一次就沒那么成功了。他在1807年禁止美國與所有戰爭中的國家進行貿易,此舉嚴重損害了美國的經濟,而且在外交層面也沒有取得成功。美國的出口直到1835年才恢復到1807年的水平。[59]他對未來的設想也不全然切合實際。然而,與路易斯安那的成功相比,杰斐遜的這些失誤都可謂微不足道。這次收購使美國變身為北美的霸主。19世紀后期的歷史學家、兩位總統的后人亨利·亞當斯(Henry Adams)曾說過,路易斯安那購地案是“美國歷史上最偉大的外交勝利”。他還認為這一成就“僅次于《獨立宣言》的發表和憲法的制定”。[60]

1803年之后,打造一個大陸國家成了美國外交政策的重心,其目標是把潛在的競爭對手都驅逐出去,或至少把它們阻擋在安全距離之外。美國面臨的最大挑戰將是維護合眾國的統一,以及證明一個橫跨整個大陸的共和國可以生存并繁榮下去。奴隸制這個“令人憎惡的罪行”曾在1784年折磨過杰斐遜,它也將成為合眾國在道德層面上面臨的挑戰。

注釋

[1]關于杰斐遜對貨幣問題的筆記,見The Papers of Thomas Jefferson,vol.7,2 March 1784-25 February 1785,ed.Julian P.Boyd(Princeton,NJ: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1953),150-203。國會于1785年采納了杰斐遜的十進制貨幣系統,見Willard Sterne Randall,Thomas Jefferson:A Life(New York:Henry Holt and Company,1993),361。關于31篇報告,見Dumas Malone,Thomas Jefferson:The Virginian(Charlottesville,VA:University of Virginia Press,1948),411。

[2]Randall,Thomas Jefferson,362.

[3]委員會要求杰斐遜呈交一份報告,準備一個西部領地組建臨時政府的方案,見The Papers of Thomas Jefferson,vol.6,21 May 1781-1 March 1784,ed.Julian P.Boyd(Princeton,NJ: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1962),603-612。

[4]Randall,Thomas Jefferson,362;Malone,Jefferson the Virginian,412-413;Noble E.Cunningham Jr.,In Pursuit of Reason:The Life of Thomas Jefferson(Baton Rouge,LA:Louisiana State University Press,1987),85-86;Jon Meacham,Thomas Jefferson:The Art of Power(New York:Random House,2012),173;John Ferling,Jefferson and Hamilton:The Rivalry That Forged a Nation(New York:Bloomsbury Press,2013),148-149.

[5]“Jefferson's Observations on DéMeunier's Manuscript,22 June 1786,” in The Papers of Thomas Jefferson,vol.10,22 June-31 December 1786,ed.Julian P.Boyd(Princeton,NJ: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1954),58.關于杰斐遜決定不再堅持談論奴隸議題,見Meacham,Thomas Jefferson,174。

[6]Joseph Ellis,His Excellency:George Washington(New York:Alfred A.Knopf,2004),212.原始出處見“Enclosure,15 June 1789,” in The Papers of George Washington:Presidential Series,vol.2,1 April 1789-15 June 1789,ed.Dorothy Twohig(Charlottesville,VA:University Press of Virginia,1987),490-495。關于在《邦聯條例》之下設計并執行一個西部領土政策的困難,見George William Van Cleve,We Have Not a Government(Chicago: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2017),639-660。

[7]See David Hendrickson,Peace Pact:The Lost World of the American Founding(Lawrence,KS:University Press of Kansas,2003);idem.,Union,Nation,or Empire:The American Debate over International Relations(Lawrence,KS:University Press of Kansas,2009);Elizabeth Cobbs Hoffman,American Umpire(Cambridge,MA:Harvard University Press,2013).

[8]Charles A.Cerami,Jefferson's Great Gamble:The Remarkable Story of Jefferson,Napoleon and the Men Behind the Louisiana Purchase(Naperville,IL:Sourcebooks,2003),5.

[9]Cerami,Jefferson's Great Gamble,11,40;Alexander De Conde,This Affair of Louisiana(New York:Charles Scribner's Sons,1976),27,28,95,105.

[10]實際上,拿破侖三世此時應該被稱為波拿巴,因為他還沒當上皇帝。我在這里用拿破侖是因為這個名字在歷史上更常用。De Conde,This Affair of Louisiana,86,87,91,92;Jon Kukla,A Wilderness So Immense:The Louisiana Purchase and the Destiny of America(New York:Knopf,2003),204.

[11]Cerami,Jefferson's Great Gamble,32-33,35-36.

[12]Cerami,Jefferson's Great Gamble,37,41,42;De Conde,This Affair of Louisiana,91,107,111;Kukla,Wilderness So Immense,216,225-226.

[13]Cerami,Jefferson's Great Gamble,24,32;De Conde,This Affair of Louisiana,98.

[14]De Conde,This Affair of Louisiana,73,113;Cerami,Jefferson's Great Gamble,57.

[15]在1804年之前,圣多米尼克一直是伊斯帕尼奧拉島西部的名稱。1804年,此地成為海地共和國。西班牙統治該島東部,也就是現在的多米尼加共和國。兩個國家在后文中都還會出現。De Conde,This Affair of Louisiana,98-102;Cerami,Jefferson's Great Gamble,45-54.

[16]De Conde,This Affair of Louisiana,99-103.皮耶羅·格雷杰西質疑了孔德所說的美國援助海地的內容,但他承認美國商人與海地叛軍做交易,見Piero Gleijeses,“Napoleon,Jefferson,and the Louisiana Purchase,”International History Review 39,no.2(2017),241-242。

[17]De Conde,This Affair of Louisiana,102-104;Cerami,Jefferson's Great Gamble,43,68-69.

[18]De Conde,This Affair of Louisiana,113,116-117;Cerami,Jefferson's Great Gamble,57-59,66.

[19]利文斯頓的思維更開闊,他后來資助了羅伯特·富爾頓的蒸汽船試驗,開啟了一個航海的新時代。1809年,他發表了“Essay on Sheep.” Kukla,Wilderness So Immense,235-238。

[20]關于利文斯頓和他的外交風格的討論,見Cerami,Jefferson's Great Gamble,74-90;Kukla,Wilderness So Immense,239-245。利文斯頓的觀點在Frank Brecher,Negotiating the Louisiana Purchase:Robert Livingston's Mission to France,1801-1804(Jefferson,NC:McFarland&Co.,2006)中亦有呈現。布雷徹還收錄了利文斯頓交給拿破侖的關于殖民地的備忘錄的英文譯本。

[21]De Conde,This Affair of Louisiana,112;Cerami,Jefferson's Great Gamble,118.

[22]Cerami,Jefferson's Great Gamble,118-119;De Conde,This Affair of Louisiana,117.

[23]最后,這些商人中的一員埃勒泰爾·伊雷內(Eleuthère Irénée),創辦了一家成功的火藥公司。

[24]Cerami,Jefferson's Great Gamble,134-140,De Conde,This Affair of Louisiana,114-115,130.

[25]Cerami,Jefferson's Great Gamble,139.

[26]Cerami,Jefferson's Great Gamble,142-143.

[27]見Edward Channing,The Jeffersonian System,1801-1811(New York:Cooper Square,1968),60-72;De Conde,This Affair of Louisiana,119-122;Cerami,Jefferson's Great Gamble,123-125。

[28]De Conde,This Affair of Louisiana,121-122.

[29]De Conde,This Affair of Louisiana,124.

[30]De Conde,This Affair of Louisiana,127-129,132-134;Cerami,Jefferson's Great Gamble,124-127.

[31]1794—1796年,門羅在大革命時期的法國擔任美國公使。他被指責為在英法兩國間保持中立,但是從門羅的宣言中可以看出,美國對法國抱有深切的同情之心。美國和英國簽訂《杰伊條約》后,美國與法國的關系惡化,促使美國把門羅從法國召回。門羅之后于1799年當選弗吉尼亞州州長。

[32]書信原文見“From Thomas Jefferson to Thomas Mann Randolph,17 January 1803,” in The Papers of Thomas Jefferson,vol.39,13 November 1802-3 March 1803,ed.Barbara B.Oberg(Princeton: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2012),341。見De Conde,This Affair of Louisiana,135。

[33]關于與英國結盟的可能,見Cerami,Jefferson's Great Gamble,144,165。有研究者對杰斐遜考慮與英國結盟的真誠度持懷疑態度,見Robert W.Tucker and David C.Hendrickson,Empire of Liberty(New York: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90),110-116。關于英國代辦的建議,見De Conde,This Affair of Louisiana,135。

[34]“From Thomas Jefferson to the Senate and the House of Representatives,18 January 1803,”in Papers of Thomas Jefferson,vol.39,350-354.見De Conde,This Affair of Louisiana,136-137。關于劉易斯與克拉克遠征行動的綜述,見Stephen E.Ambrose,Undaunted Courage:Meriwether Lewis,Thomas Jefferson,and the Opening of the American West(New York:Simon&Schuster,1996)及其他文獻。

[35]De Conde,This Affair of Louisiana,136;Tucker and Hendrickson,Empire of Liberty,117-122.

[36]Cerami,Jefferson's Great Gamble,181;De Conde,This Affair of Louisiana,136.關于政府的支出,見U.S.Bureau of the Census,The Statistical History of the United States,from Colonial Times to the Present(New York:Basic Books,1976),1115(在940萬美元中,有440萬是公共債券的利息)。

[37]De Conde,This Affair of Louisiana,151.

[38]Cerami,Jefferson's Great Gamble,123.

[39]De Conde,This Affair of Louisiana,141.

[40]Cerami,Jefferson's Great Gamble,126-128;De Conde,This Affair of Louisiana,140,157;Kukla,Wilderness So Immense,267-268.

[41]De Conde,This Affair of Louisiana,142.

[42]De Conde,This Affair of Louisiana,153-154.

[43]這位法國歷史學家是馬里·約瑟夫·路易·阿道夫·梯也爾(Marie Joseph Louis Adolphe Thiers)。見De Conde,This Affair of Louisiana的第9章,尤其是第157-158頁。

[44]De Conde,This Affair of Louisiana,162-164;Cerami,Jefferson's Great Gamble,92-94,163-164.關于利文斯頓的影響,見Kukla,Wilderness So Immense,255-256。拿破侖和馬布瓦的討論內容源自馬布瓦的回憶。

[45]Cerami,Jefferson's Great Gamble,165-166;De Conde,This Affair of Louisiana,163.

[46]關于法國的口頭承諾及之后的書面承諾,見De Conde,This Affair of Louisiana,95,105。

[47]De Conde,This Affair of Louisiana,164-165.

[48]法國曾想占領佛羅里達,但西班牙因考慮到墨西哥灣海岸的重要性而拒絕了法國,見De Conde,This Affair of Louisiana,169。

[49]Cerami,Jefferson's Great Gamble,180.

[50]關于門羅的決定的討論,見Cerami,Jefferson's Great Gamble,192-200。

[51]關于討價還價,見Cerami,Jefferson's Great Gamble,202-205;De Conde,This Affair of Louisiana,167-172。關于范圍,見Cerami,Jefferson's Great Gamble,258;Monticello,“The Louisiana Purchase,” louisiana-purchase/。

[52]關于是否符合憲法的討論,見De Conde,This Affair of Louisiana,178,180-185;Cerami,Jefferson's Great Gamble,208-212。

[53]引自De Conde,This Affair of Louisiana,191。

[54]Cerami,Jefferson's Great Gamble,214-215.

[55]Cerami,Jefferson's Great Gamble,223,239.

[56]亨利·阿丁頓首相后來要求巴林兄弟停止付款,但是霍普仍在巴林兄弟的暗中支持下繼續支付。De Conde,This Affair of Louisiana,172,173;Andrew Roberts,Napoleon(New York:Viking,2014),325-326.

[57]De Conde,This Affair of Louisiana,124.在近期的一篇歷史評論中,格雷杰西認為杰斐遜“沒有起到任何作用”。見Gleijeses,“Napoleon,Jefferson,and the Louisiana Purchase,”237。我認為這種觀點低估了耐心、營造有利的環境、謹慎地使用威脅以及選擇外交時機的作用。聯邦黨人曾呼吁立即采取軍事行動(漢密爾頓可能會對此動心);另一種可能是,總統以不自信和無所作為來應對問題。

[58]Tucker and Hendrickson,Empire of Liberty,125.

[59]Cobbs Hoffman,American Umpire,90.

[60]Henry Adams,History of the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 During the First Administration of Thomas Jefferson,vol.2(New York:Charles Scribner's Sons,1921),48-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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