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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鹽梟奪城

濟南城外的槐樹林中,晨露順著鐵甲紋路緩緩滴落。

完顏福壽如雕塑般靜立,鷹目透過枝葉縫隙死死盯著城墻上的守軍換防。

這位金國上將軍自兵敗濟南府后,已在益都府蟄伏半月有余,收攏的兩千潰兵如同受傷的狼群,眼神里仍帶著不甘與兇狠,舔舐著傷口等待復(fù)仇的時機。

“上將軍,斥候來報,張九的船隊已至北水門外。”溫都離低聲稟報,聲音中難掩興奮,他雖弓馬嫻熟,卻喜歡用智取。

那是一支私鹽販子的船隊,船頭飄揚著一面不起眼的灰布旗,上面繡著一個歪歪扭扭的“張”字。

船隊緩緩駛向北水門,船夫們吆喝著號子,臉上掛著討好的笑容,好似只是一群尋常的商販。

數(shù)日前,盧萬家奴的密信送達時,溫都離進言道:“盧萬家奴此計雖妙,奈何我軍新敗,兵力不足,這些私鹽販子便是上好的兵源,他們兇狠,貪婪,只需許以重利,讓他們弒君弒父都不眨眼。”

完顏福壽冷笑一聲:“一群鼠輩,安能托付軍機?”

溫都離道:“他們不可信,但他們只認錢。而且,張九麾下鹽丁,做夢都想洗白身份,混個官身。”

是夜,完顏福壽打開了益都府庫,用金銀開路見到了私鹽販子張九。

張九手下有五千鹽丁,個個都是刀口舔血的亡命之徒。

完顏福壽許諾:“若能助我拿下濟南府,你們?nèi)巳擞泄Γ⒈赜蟹赓p!”

張九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黃牙:“將軍放心,咱們鹽幫的規(guī)矩,收錢一定辦事,向來干脆!”

樹影中傳來金屬碰撞的輕響,潰兵們正在打磨著兵刃。

完顏福壽無意識地撫摸著腰間空空如也的刀鞘,那柄鑲滿寶石的彎刀已在敗退時遺失,如今恐怕正被某個賊將懸在腰間炫耀。

他眼前又浮現(xiàn)出半月前的那個血色殘陽,劉備的鐵騎如狂濤追擊著金軍,兩萬兒郎的鮮血將濟水染成了赤色!

“給了那鹽梟多少好處?”完顏福壽沉聲問道。

“萬兩黃金,三百匹綢緞,外加……”溫都離壓低聲音,“空白告身二十道。”

大明湖面泛起微波,船隊緩緩駛到北水門外,二十艘漕船靜靜停泊。

船頭立著個精瘦漢子,一襲靛藍布衣。這便是縱橫山東河北的私鹽巨梟張九,手下鹽丁控制著運河附近七成的私鹽買賣!

“九爺,哨卡的劉都頭今日當值。”船尾的疤臉漢子湊過來低語,“按老規(guī)矩備了十兩茶敬。”

張九咧嘴一笑,突然轉(zhuǎn)身,船艙陰影中頓時亮起無數(shù)雙餓狼般的眼睛。

“都把招子放亮些!待會進城,該哭的哭,該跪的跪,誰要是露了馬腳……”

話未說完,腰中藏的短刀突然出鞘,將船篷上垂下的柳枝齊根斬斷。

漕船緩緩駛?cè)胨T,守軍劉都頭打著哈欠踱來,張九站在船頭,瞬間堆起諂媚笑容,拱手作揖,腰彎得幾乎貼到甲板:“軍爺辛苦!小民運些粗鹽孝敬父老,還請行個方便!這點茶錢給弟兄們潤潤嗓子。”

他袖中滑出個沉甸甸的布袋,精準落入對方手中,沉甸甸的碰撞聲讓守軍眼睛一亮。

“查查頭船就得了。”劉都頭掂了掂銀子,對身后士卒擺手,“張掌柜的鹽船有什么好查的?趕快放行,別擋道!”

張九連連道謝,船隊順利入城,當最后一條漕船駛?cè)胨T時,船底暗艙中蜷縮的鹽丁們紛紛睜開雙眼。

他們口中銜著短刀,手腕上纏著浸油的麻繩,這些都是常年與官軍周旋練就的本事。

大明湖畔,漕船借著晨霧的掩護分散靠岸,鹽丁們?nèi)缍旧甙慊习哆叄瑵皲蹁醯穆槔K在青石板上拖出蜿蜒的水痕。

領(lǐng)頭的是張九的結(jié)拜兄弟“獨眼龍”,這個曾在滄州鹽場手刃稅吏的悍匪,正用火鐮點燃浸透魚油的麻布。

“都給老子聽真了!,先燒糧倉,再點馬廄。”獨眼龍將燃燒的麻布塞進酒壇,獨眼中映著瘋狂的火光,“看見穿官衣的,直接抹脖子!”

當?shù)谝豢|黑煙從常平倉的屋檐下滲出時,巡更的老卒還慢悠悠地敲著梆子。

待他看清那不是炊煙而是赤紅的火舌時,銅鑼的警報已淹沒在爆裂聲中。

鹽丁們?nèi)艘唤M,專挑木質(zhì)建筑縱火,有人故意打翻水桶,有人截斷潛火隊的去路,更有甚者偽裝成救火百姓,將火油混入擔來的清水中。

火勢迅速蔓延,整座濟南城在火海中沸騰,百姓驚慌失措,四處奔逃,城內(nèi)一片混亂。

張九親自率領(lǐng)五百亡命之徒向東門摸去,他們撕破衣衫抹黑臉膛,有個鹽丁甚至用姜黃涂出滿身膿瘡,活脫脫一群流民,混在人群中,慢慢向東門靠近。

花榮正在南門城樓上按劍巡視,忽見城內(nèi)騰起數(shù)道猙獰的火柱,黑煙如巨蟒般絞碎了黎明。

他劍眉一擰,厲聲喝道:“潛火隊全部出動!調(diào)水龍車撲救西南坊!”

然而火勢非但不減,反而愈演愈烈,花榮心中警覺,尋常走水絕無這般迅猛,分明是有人刻意縱火!

“傳令各門,嚴守城門!”花榮的吼聲在城頭炸響,“弓弩手上墻!擅近城門百步者,殺無赦!”

此刻東門暗處,張九正蜷縮在東門前一家酒肆的陰影里,鹽丁們分散在街道里。

見無人敢上前,他往臉上抹了把血灰,突然踉蹌?chuàng)湎虺情T:“軍爺!城內(nèi)大火,我老娘還在家中等我,放我們出城吧!”

聲音凄厲如喪考妣。

守城士卒呵斥道:“站住!再靠近就放箭了!”

張九佯裝驚恐,跪地叩首,額頭撞得青石迸出血花:“軍爺行行好,我們只是窮苦百姓啊!”

他身后街道里的百姓們被鼓動,哭嚎震天,人群如潮水般涌向城門,守軍箭矢在攢動的人頭上方搖擺不定。

就在此時,張九猛地抬頭,眼中兇光畢露,厲聲喝道:“鄉(xiāng)親們,隨我沖出城去!”

他暴起時哪還有半分怯懦,活似惡鬼附體!

百姓中混入的五百鹽丁瞬間撕去偽裝,從衣下抽出短刀,如惡狼般撲向守軍!

守卒措手不及,前排士卒喉間已綻開血線,轉(zhuǎn)眼間又被砍翻數(shù)人。

城門下的百姓四散奔逃,鹽丁們趁機沖上城樓,與守軍廝殺。

這個平日見官就跪的鹽販子,此刻狀若瘋虎,他帶來的五百鹽丁已折損兩成,但剩下的人更加兇悍。

將腳下的尸首壘成掩體,抓著石灰粉專撒守軍眼睛。

守軍箭雨如蝗,釘在鹽丁們高舉的尸體上,鹽丁們悍不畏死,硬頂著箭矢向前推進!

“破門者賞千金!”張九的吼聲混著血沫噴出。

他手中撿來的手刀已砍出鋸齒狀缺口,卻仍一刀劈開守軍什長的咽喉,滾燙的鮮血濺進眼眶,將世界染成猩紅。

鹽丁們聞言愈發(fā)癲狂,他們多數(shù)是運河邊的纖夫出身,臂力驚人,脖頸青筋暴起如蚯蚓,竟合力抬起丈余長的門閂。

城外密林里,完顏福壽見東門升起一支響箭,大喜過望:“城門已破!全軍沖鋒!”

不到一刻鐘,城門處響起悶雷般的馬蹄聲,兩千金兵直沖入城門,沿途逃難的百姓像麥稈般被鐵蹄碾碎。

完顏福壽一馬當先,長槍橫掃,連挑三名守軍!

花榮正在集結(jié)城內(nèi)的兩千生兵,東門方向突然傳來海嘯般的喧嘩,他猛抬起頭,又看見一支響箭拖著猩紅的尾焰刺破蒼穹!

花榮一見便知東門失守,目眥欲裂:“傳令東平府,速派援軍!親兵隨我來!”

花榮來不及等兵馬集結(jié),即刻率領(lǐng)親兵沖過火海,趕往東門。

金軍鐵騎在狹窄的街巷中擠作一團,重甲戰(zhàn)馬互相沖撞,反倒成了累贅,完顏福壽怒喝一聲:“下馬!”

鐵靴剛踏地,就與疾馳而來的花榮迎面撞上。

兩人目光在半空相擊,殺意沸騰!

花榮閃電般張弓搭箭,弓弦震響的剎那,完顏福壽猛地偏頭,雕翎箭擦著鐵盔掠過,在頭盔上上犁出一道刺目的火花。

完顏福壽獰笑著催動戰(zhàn)馬,丈八鐵槍如毒龍出洞,槍尖寒芒直取花榮咽喉!

花榮挺槍格擋,虎口頓時崩裂,他心知不敵,撥馬急退間連發(fā)三箭,卻被完顏福壽舞槍盡數(shù)磕飛。

兩名親兵拼死阻攔,轉(zhuǎn)眼就被槍鋒挑上半空,鮮血淋了金將滿頭。

城頭守軍見狀,紛紛放箭阻攔,將追兵射倒一片。

完顏福壽的坐騎哀鳴著倒地,將他甩進尸堆,這悍將就勢翻滾,抓起一面盾牌擋住要害,嘶吼道:“先奪城頭!”

此刻花榮已退至援軍陣中,兩千生力軍列成鋒矢陣,雪亮的長槍如林推進。

“奪回城門!”花榮染血的槍尖直指東門,“用金狗的血祭陣亡弟兄!”

完顏福壽被兩倍兵力壓得節(jié)節(jié)敗退,眼看就要被趕出城門。

花榮厲聲喝道:“金賊休走!今日必叫你們血債血償!”

就在此時,溫都離率領(lǐng)剩余的三千鹽丁趕到!

這些鹽丁拿了銀子,悍不畏死,頂著箭雨沖鋒,硬生生奪下了城頭!

完顏福壽狂笑:“花榮!今日濟南府必破!”

鹽丁們雖非正規(guī)軍,但常年火并,廝殺經(jīng)驗豐富,他們利用街巷狹窄的地形,三人一組,互相掩護,短刀專攻下盤,砍得守軍人仰馬翻。

“放你娘的狗屁!”花榮一槍挑翻面前鹽丁,帶著親兵隊殺入敵陣。

兩軍在東門街區(qū)展開慘烈巷戰(zhàn),刀光劍影,血肉橫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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