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漸沉，東平府外中軍大帳內燭火搖曳，將十余名頭領的身影拉長投在帳布上，辛棄疾徐徐展開地圖。

“來援義軍號稱萬余，可戰之兵不足五千。”他手指點著地圖上的路線，“若從陸路前往救援，金人以逸待勞，我軍必敗。”

劉唐抱臂而立，本就不俊朗的臉在燭光下更顯猙獰：“那為何還要大張旗鼓從陸路進軍？”

辛棄疾嘴角微揚，燭火在眼中跳動：“正因如此，我才要虛張聲勢！”

手指在地圖上劃出一條痕跡，“陸路大軍多樹旌旗，廣布灶煙，佯裝主力，讓金人以為我軍主力盡出，調動大軍前來埋伏。”

他的手指點在運河上，“如此，魯大師和阮小七的水路奇兵便可趁著夜色，從金人后方登陸，直插側翼！”

帳內頓時一片嘩然，眾頭領紛紛點同意，這些漢子雖不懂兵法，但也明白此計精妙，既能救人，又不必與金軍鐵騎正面廝殺，這可讓某些頭領松了一口氣。

“妙計！”魯智深拍案叫好，他咧開大嘴，露出森白牙齒：“待救出天王，咱們登船就走，金狗沒船，只能在岸上干瞪眼！”

附和聲如潮水般涌來，這些頭領剛得了賞銀，此刻又聽得計劃穩妥，個個摩拳擦掌。

辛棄疾環視眾人，拔劍出鞘，劍尖釘入案幾，微微顫動，“此戰，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宋江站在角落里，臉上仍掛著那副和煦笑容，可眼底卻閃帶著毒蛇般的冷光。

他原打算一箭三雕，被辛棄疾橫插一腳，謀劃全盤落空，如今之計只有借金人之手除掉晁蓋，再向金朝招安。

“戴宗兄弟。”宋江突然開口，聲音溫和，“你腳程快，不如……”

“正有此意。”辛棄疾出其不意截住話頭，“戴宗兄弟，請你即刻出發，將此計告知天王，讓他們做好準備，十萬火急，且速速趕往。”

戴宗抱拳領命，轉身時與宋江目光相接，交換了一個眼神，走出了營帳。

宋江手上又開始盤弄，心中已翻起滔天恨意，盤算著下一個殺招。

亥時三刻，運河碼頭。

夜風裹挾著潮濕的水汽呼嘯而來，吹得沿岸百余支火把劇烈搖曳。

明滅不定的火光中，百艘漕船靜靜停泊在黝黑的水面上，船身隨著湍急的水流起伏不定，發出‘咯吱咯吱’的輕響。

辛棄疾獨立將臺，素白戰袍在風中獵獵作響，宛如一面戰旗，他手按劍柄，冷峻的目光掃過整裝待發的船隊。

漕船可載九十人，每艘船上三十名精銳士卒靜默而立，鐵甲在火光下泛著暗紅。

魯智深大步走來，鐵甲隨著步伐鏗鏘作響，他慣用的六十二斤水磨禪杖太過沉重，換成了一桿丈二長槍，槍尖寒光森然。

“大師，水陸交給你們了。”辛棄疾聲音低沉。

魯智深咧嘴一笑，絡腮胡須在火光中根根分明：“灑家這條命是天王救的！”

他拍了拍胸甲，發出沉悶的‘咚咚’聲，“若救不出天王，這顆禿頭也不要了！”

辛棄疾微微頷首，右手高舉，伴隨著一聲凄厲的號角劃破夜空，百艘漕船同時解纜，三千精銳如鬼魅般隱入船艙。

船槳劃破水面，聲響漸漸遠去。

辛棄疾佇立岸邊，直到最后一艘船的輪廓與夜色融為一體，他驀然轉身：“傳令！大軍即刻開拔！”

與此同時，博州城下，馮谷勒馬立于護城河外，仰望著高聳的城墻。

火把下，青磚壘砌的城墻搖曳著冷光，箭垛間隱約可見守軍晃動的身影。

馮谷的額頭冒出涔涔冷汗，他麾下僅有兩千五百士卒，連圍城都捉襟見肘，更遑論強攻。

但王友直的軍令與阮氏兄弟的密信，卻要求他兩日內必須制造出雷霆攻勢。

“將軍何故愁眉不展？”

身后突然傳來清朗之聲，馮谷猛然回首，只見王任率三千生力軍疾馳而來。

這位副都統制身披鎧甲，猩紅披風在夜風中翻卷，身后旌旗獵獵，鐵甲鏗鏘之聲驚起林間宿鳥。

“副都統！”馮谷如見救星，立刻滾鞍下馬，“末將兵力單薄，這攻城……”

王任朗聲大笑：“此有何難？”

他馬鞭直指西城墻，“我部新到，可列陣西門之外，佯裝攻城，命弓弩手火箭齊發，焚燒西門城樓及其附近房屋，守將見西門火起，必調精銳來援。”

他拔出佩劍，指向博州北門，劍鋒映著火光：“屆時將軍率士卒強攻北門，守軍難以招架，必從水寨調人，水寨安能周全？”

馮谷眼前一亮，立刻前去安排。

霎時間，千余張硬弓同時仰起，浸透火油的箭簇遇火即燃，隨著王任命令落下，數千支火箭呼嘯升空，在夜幕中劃出無數赤紅軌跡，宛如流星般傾瀉而下，墜向西城。

木制的城樓瞬間化為沖天火柱，火舌舔舐著夜空，順著城樓下房屋的頂棚瘋狂蔓延，將半邊天空照得通紅。

“走水了！快救火！”

城墻上的守軍亂作一團，或驚呼走水，或搬運沙袋阻擋，或被熱浪逼得直接跳下城墻。

府衙內的博州同知推開窗欞，只見西城夜空已被染成赤紅色。

他急得扯斷胡須：“快調后備營！速去救火！”

全然不知北門外的陰影里，馮谷已親率一千死士，人人口中銜枚，鐵甲外反裹著黑色布袍，借著救火聲的掩護搭設浮橋，將云梯悄悄搬運到城墻下。

“上！”

馮谷低喝一聲，手中鋼刀在月光下劃出一道的弧光。

瞬時間，數十架云梯的頂端鐵鉤，死死咬住垛口，第一批死士已攀至半空，他們手握腰刀，背上斜插短斧。

城頭守軍仍在西望火勢，渾然不覺死神已悄然攀附而上。

“敵襲！北門敵襲！”

終于有守軍發現異狀，凄厲的號角聲撕破夜空。

滾燙的金汁從城頭傾瀉而下，幾個死士被當頭澆中，頓時發出非人的慘嚎，卻仍死死抱住云梯不肯松手，為同伴爭取了三息時間。

馮谷咬得口中木枚咯吱作響，親自攀上中央云梯，金汁被頭上的士卒抗下，很快就接近了城頭。

頭上士卒紛紛落下，城垛里突然探出數支長槍，他猛地后仰，矛尖擦著下巴掠過。

一名守軍高舉斬馬刀當頭劈下，馮谷反手擲出短斧，砍倒這名守軍。

接著一個縱身躍上城頭，染血的手刀橫掃而過，三顆戴著鐵盔的頭顱飛起，頸血噴濺在城墻的夯土上！

先登之功，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