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備望著她的背影長嘆一聲，他俯身掬起一捧井水，清冽的井水映出他年輕的面容，一雙標志性的大耳，這張臉既熟悉又陌生。

連飲數口，冰涼的井水暫時壓住了腹中饑火。

活動著這雙年輕有力的手，劉備不禁點頭苦笑：“看來我劉備又要重操舊業，織席販履了。”

他在村邊尋到一片茂密的蘆葦蕩，微風拂過，蘆花如雪般飄散。

劉備拔出佩劍，幾下就割倒了一大把青黃的蘆葦，又彎腰拾了些斷裂的木板，這些都是他年輕時再熟悉不過的編草鞋材料。

他用粗布上衣包裹住這些材料，突然聽到一聲厲喝：

“那賊漢！站??！”

湖面上駛來一艘小舟，船頭站著個身穿窄袖官服的漢子，腰間配著彎刀，頭頂剃得锃亮，只留兩鬢辮發垂肩，這怪異打扮讓劉備瞳孔一縮。

“蘆葦割就割了，我等也未曾說你，難道還想偷魚？”

那官吏指著劉備怒罵，唾沫星子飛濺，“這湖里的魚都是謀克老爺的私產！少一條就剁你一只手！

劉備這才驚覺，自己不知不覺已走到湖邊，他抱拳行了個標準的漢禮：“多謝官爺提醒?！?

隨即用劍尖挑起包裹快步離開，后面那官吏仍在叫罵不止。

“謀克...”劉備邊走邊回憶著說書人的話，“似乎是金人管三百戶的小官？”

他回頭望了眼波光粼粼的湖面，“區區一個小官，竟能霸占整片湖泊...”

日頭偏西，劉備在荒僻處發現一座傾頹的小廟。

腐朽的木門吱呀一聲被推開，積年的灰塵簌簌落下。

劉備看向正中供奉的神像，丹鳳眼，臥蠶眉，長須飄飄，手持青龍偃月刀，身披綠袍金甲，不是關云長又是誰？

“云長...”劉備喉頭一哽，神像雖然彩漆剝落，但那威嚴的面容他閉著眼都能描繪出來。

供桌上還殘留著幾支燃盡的線香，香爐里積著厚厚的香灰。

“二弟啊...”劉備將蘆葦鋪開晾曬在大堂里，苦笑著對神像說話，聲音在空蕩的廟宇里回響，“大哥要來投靠你了...”

他伸手輕撫神像底座，觸到漢壽亭侯四個斑駁的刻字，指尖不禁顫抖，“沒想到千年之后，你受世人香火，大哥卻要餓肚子咯?！?

話未說完，腹中一陣雷鳴，他在廟周仔細搜尋，連片野菜葉子都沒找到，只有幾株不知名的野草在磚縫中頑強生長。

夜幕降臨，劉備餓得眼前發黑，只能撿些枯枝回到廟里生起一小堆火。

跳動的火光照在關公像上，那雙丹鳳眼好似在凝視著他。

“當年我們被曹操追得衣不蔽體，三日不食，好像也沒這么慘過...”劉備往火堆里添了根樹枝，火星噼啪炸開。

他解下腰間水囊，這是白日老婦人打水時他灌的。

就著清水，他慢慢咀嚼起幾根嫩蘆葦根，苦澀的汁水溢滿口腔。

突然，一陣細微的窸窣聲從神像底座傳來。

劉備耳廓微動，多年征戰練就的本能讓他在瞬息間做出反應，右手一翻，雌劍化作一道銀光脫手而出！

“噌！”劍尖精準地將一只肥碩的灰毛老鼠釘在了供桌腿上，那畜生還在蹬腿掙扎，尾巴啪啪地拍打著地面。

“二弟果然念著大哥。”劉備嘴角揚起一絲久違的笑意。

他拔出佩劍，就著香案熟練地處理起獵物，剝皮，去臟，穿枝，動作一氣呵成，仿佛回到了年輕時在涿郡打獵的光景。

不一會兒，烤肉的香氣彌漫在破廟里，油脂滴落在火堆里，發出滋滋的聲響。

劉備小心地轉動著樹枝，讓鼠肉受熱均勻，雖然缺鹽少料，但對饑腸轆轆的他來說，這已是無上美味。

勉強填充一下肚子后，劉備借著月光擦拭佩劍。

劍身上的鼠血在布料上留下暗紅的痕跡。

夜風穿過破敗的窗欞，發出嗚咽般的聲響。

劉備起身活動了下筋骨，決定趁著夜色去尋找些麻，做成麻繩，這樣編出來的草鞋才能更結實耐用。

他扛著雙劍走出廟門，月光如水般傾瀉而下，遠處幾間茅屋的輪廓在夜色中若隱若現。

正沿著田埂前行，前方突然傳來一聲凄厲的呼喊，撕破了夜的寧靜：“走水了！走水了！”

劉備心頭一緊，顧不得多想，拔腿就朝呼喊聲傳來的方向疾奔而去。

他深知水火無情，片刻耽誤不得，腳下生風，將路邊的野草都帶得簌簌作響。

“走水了！救命??！”女人的尖叫聲越來越近。

劉備一個急轉拐過一堵土墻，卻見一個包著頭巾的婦人正拍著大腿在院中哭天喊地。

奇怪的是，那院內房屋完好無損，哪有半點火星？

正疑惑間，忽見兩個黑影翻墻竄出，懷里似乎揣著什么活物，發出咯咯的叫聲，還撲騰著翅膀。

那婦人一見，喊得更兇了：“抓賊?。⊥惦u賊！天殺的賊骨頭！”

劉備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這婦人喊走水是為的是引來更多村民抓賊。

那兩個賊人慌不擇路，直沖劉備所在的小路奔來。

月光下，劉備看清了他們的模樣，為首的壯漢身材魁梧，方臉闊嘴，另一個比前一個稍微瘦小些，但眼神機靈。

兩人都是二十出頭的樣子，粗布衣裳上打著層層補丁，腳上的草鞋都快磨穿了底。

“讓開！”為首的壯漢厲聲喝道，聲音如同悶雷。

劉備側身一閃，本能地伸手去抓那瘦小賊人的衣角。

這一抓尋常人絕難躲過，不料對方靈活如泥鰍，一個矮身就躲了過去。

“站住！”劉備拔腿就追，他在戰場上沖鋒陷陣時，這宋太祖的祖父都還沒出生呢！

眼瞅著距離越來越近，

“抓住那三個賊人！”身后婦人突然尖叫道。

劉備腳下一個踉蹌，差點栽倒。

三個賊人？他猛地回頭，只見那婦人正指著自己方向，跳著腳大喊：“那個也是同伙！”

遠處已有十多個火把向這邊快速移動，村民們的叫罵聲越來越近。

“完了，我成盜賊了？”劉備心頭一緊，這情形下，就算渾身是嘴也解釋不清。

他咬咬牙，借著月光辨認方向，加快腳步向關公廟逃去，夜風掠過耳畔，帶起幾縷散落的發絲。

身后那兩個賊人似乎更熟悉地形，在田埂間七拐八繞，最后竟也鉆進了關公廟的破門。

劉備剛在廟內喘勻一口氣，就聽‘鏘’的一聲，一柄銹跡斑斑的柴刀已經架在了他脖子上。

“兄弟好身手啊，”壯漢陰森森的聲音從背后傳來，帶著濃重的鄉音，“跟了我們一路，想黑吃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