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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海州與會

三天后,沂州城頭,金秋的陽光慵懶地鋪陳在青灰色的城墻上,為斑駁的磚石鍍上一層暖色。

劉備負手立于校場高臺,望著臺下操練的新卒。

自柴溝河大破盧萬家奴后,各路義軍已穩住陣腳,他更是趁勢北上,一舉收復沂州。

如今校場內外,前來投軍的青壯絡繹不絕,喊殺聲震得老槐樹上的秋葉簌簌飄落。

“主公!海州急報!”

彭仙伯快步跑來,手中高舉著一封火漆密信。

劉備接過信箋,拆開一看,原本嚴肅的面容頓時舒展開來。

“好!武二哥果然不負眾望!”

信中提到,海州大捷,金兵被一舉擊潰,金軍主將被殺。

更令人意外的是,宋廷水師都統制李寶已率精銳戰船百余艘北上馳援,現正駐泊海州港。

魏勝在信中特意提及,李將軍奉樞密院密令,欲與山東各路義軍共商抗金大計,詢問劉備是否愿意派人前往。

劉備將信箋細細折好,心中盤算著,李寶乃宋廷老將,此番北上必有來意。

正欲去找辛棄疾商議,剛轉身卻見一襲青衫已立于校場入口。

“棄疾賢弟!”劉備快步迎下臺階,“我正要尋你。”

辛棄疾拱手一禮,抬眸時,眉宇間的急切之色更甚:“兄長,耿節使有令,命我即刻前往海州拜見李將軍,特來向兄長辭行。”

劉備聞言撫掌大笑:“巧了!魏勝將軍剛來信,邀我等前往海州議事。”說著將信遞給辛棄疾,“看來我們又要同行了。”

辛棄疾細細品讀信箋,修長的手指在紙面上輕輕摩挲,眼中精光閃爍如星:“自兄長大破盧萬家奴,山東境內金兵攻勢確實暫緩。如今朝廷派李將軍北上,正是我等與朝廷互通聲氣的良機。”

秋風掠過校場,卷起滿地金黃,兩人沿著青石小徑緩步而行,落葉在腳下沙沙作響。

回到府中時,親兵已備好熱茶,裊裊茶香在廳內氤氳。

劉備解下雙股劍置于案上,詳細剖析近來戰局:“各路義軍駐守的州府中,唯趙開山的密州不幸被金人奪回。他不得已與來二郎合兵攻取莒州,聽聞莒州守將寧死不降,最終墜城而亡,倒也算條漢子。”

辛棄疾輕撫茶盞,杯中倒映著他微蹙的眉頭:“趙開山此人勇猛有余,謀略不足,不過占據莒州后,倒也牽制了部分金兵,于大局有利。”

“正是如此。”劉備頷首,將茶一飲而盡,“明日我們便啟程前往海州,帶上百余精銳即可,輕裝簡從。”

翌日拂曉,晨霧尚未散盡,一支百余人的馬隊離開沂州城。

劉備身著輕甲,外披墨色大氅,辛棄疾則是一襲儒衫,腰間玉帶懸劍,儼然文武兼備的儒將風范。

兩人并轡而行,身后親衛隊列整齊,旌旗獵獵。

時值秋日,官道兩旁的樹木已開始凋零,秋風卷著落葉在馬蹄間飛舞,卻吹不散眾人眉宇間的熱切。

將近午時,遠處海州城墻的輪廓已隱約可見,城樓上“魏”字大旗在陽光下獵獵作響。

彭靖忽然策馬上前,他揚鞭指著官道盡頭:“主公快看!”

只見旌旗招展處,一隊精騎列陣相迎,當先一員大將身著緋色官服,腰間玉帶在秋陽下流光溢彩。

劉備急忙勒住戰馬:“竟是李總管親自出迎!”

說罷翻身下馬,快步上前,抱拳深揖:“李總管如此禮遇,劉備愧不敢當!”

李寶雖年近五旬,卻仍挺拔如松,他一把扶住劉備雙臂,虎目中含笑帶威:“玄德不必多禮!老夫當年亦是山東義軍出身,與金人血戰于青淄之地。”

他環視眾人,聲若洪鐘:“今見后輩英杰輩出,連戰連捷,老夫甚是欣慰!玄德大破金虜,振奮三軍士氣,老夫自當出城相迎!”

劉備側身引薦:“這位是辛棄疾,耿節使帳下掌書記,文武全才,前番蒼山大戰,多虧他率軍來援。”

辛棄疾上前一步執弟子禮:“晚生辛棄疾,見過李總管。”

李寶仔細打量辛棄疾,贊許道:“早聞幼安大名,今日一見,果然少年英才!”

三人寒暄間,城門處又傳來一陣爽朗笑聲。

只見魏勝一身戎裝大步而來,銀須在風中飛揚:“玄德公!多日不見,風采更勝往昔!”

眾人相視大笑,李寶左手挽著劉備,右手拉著辛棄疾,一同向城中走去。

街道兩旁百姓自發聚集,歡呼聲不絕于耳,劉備側首望去,城中軍民雖經大戰,士氣卻異常高昂,眼中燃著不滅的斗志!

海州府衙前,兩排鐵甲衛兵肅立如松。

步入大堂,只見各路義軍使者與隨李寶北上的宋廷官員已分列兩側。

右側是身著粗布戰袍的義軍將領,左側則是緋袍玉帶的朝廷命官,涇渭分明。

李寶引著劉備等人入內時,堂內眾人紛紛起身行禮,衣甲摩擦聲與環佩叮當之聲交織,在肅穆的大堂內格外清晰。

魏勝作為東道主坐了正位,李寶居左側首席。

辛棄疾正欲推讓劉備上座,卻被劉備以目制止,輕聲道:“棄疾代表耿盟主,理當居上。”

說罷徑自在辛棄疾下首落座,墨色大氅垂落椅側。

待眾人坐定,魏勝洪亮的聲音在大堂回蕩:“今日召集諸位,是為共商破敵之策。”

他轉向李寶,銀須微顫:“請李將軍示下。”

李寶起身,環視眾人:“據樞密院密報,金主完顏亮已命蘇保衡打造戰船六百余艘,集結水師七萬之眾。計劃于十月十六日自海路直撲兩浙,其意在奪取錢塘,以此為根基,進犯臨安!”

堂內頓時一片嘩然,坐在辛棄疾下首的趙開山忍不住拍案而起:“金人水師七萬之眾,朝廷就派三千人來?這不是以卵擊石嗎?”

李寶身側的曹洋當即怒斥:“大膽!區區草莽,竟敢妄議朝政!”

曹洋身為提舉一行事務,充任李寶副手,他這一聲呵斥如同火上澆油,堂內義軍將領無不色變,竊竊私語漸成鼎沸之勢。

劉備眉頭微蹙,正欲開口調解,卻見辛棄疾已從容起身,輕振衣袖,聲音清朗如泉:“開趙兄,陸戰尚且生疏,怎敢妄議水戰?還不向李將軍賠罪?”

這一番話巧妙至極,趙開山本名開趙,因盤踞山地才得了開山的外號。

曹洋方才抬出朝廷威儀相壓,若任其坐實“妄議朝政”的罪名,不僅趙開山與宋廷合作無望,更可能將其逼向金人一方。

辛棄疾故意以本名相稱,既顯親近之意,又暗含勸誡之誠。

更妙的是,趙開山名義上已歸附耿京,辛棄疾以耿京軍掌書記的身份出言訓斥,既合情合理,又將爭議焦點從“質疑朝廷”巧妙轉為“不懂水戰”,一場風波頓時消弭于無形。

趙開山也是個明白人,當即拱手:“在下魯莽,請李將軍海涵。”

李寶朗聲大笑,發須隨笑聲顫動:“抗金大業,正需群策群力,諸位有疑慮也是常情。”

他環視眾人,目光如炬,“朝廷確實只能抽調三千水師北上,但兵貴精不貴多,當年岳帥以五百背嵬軍破金兵十萬,今日我等同心協力,只要謀劃得當,未必不能重現奇跡!”

堂內漸漸安靜下來,只聽得見窗外秋風拂過旗幡的聲響,李寶沉聲問道:“諸位都是消息靈通者,不知可有金人水師的最新動向?”

眾人面面相覷,一時無人應答,這些日子各路義軍都在陸上與金兵浴血廝殺,哪有余力關注海上動靜?

就在這沉默之際,劉備起身,從胸前衣襟取出幾份密報:“在下近來倒是收集到一些情報。”

他親自將密報呈給李寶,解釋道:“金人水師現停泊于益都府高家港,分為神鋒軍,武威軍,威震軍三部,戰船六百艘確實不假。但其水師七萬中,有漢人萬余,且多為山東子弟。”

“這些漢人都是被強征入伍,充作水手槳夫,平日受盡女真人的鞭笞凌辱,早已苦不堪言。若將軍率軍前往,他們必會臨陣倒戈。”

這番話如同驚雷炸響,堂內頓時一片嘩然,各路將領人人面露喜色,交口稱贊。

連一向沉穩的辛棄疾都難掩驚訝,低聲問道:“兄長何時布下這等妙棋?”

劉備只是微微一笑,并未作答,月前他便派朱貴喬裝改扮,以漢人水軍親屬的身份混入金營。

這朱貴借著送些貼身衣物為由,不僅摸清了金人水師虛實,更暗中策反了幾名漢軍頭目。

“玄德此計,當真是雪中送炭!”李寶霍然起身,雙手抱拳向劉備深深一揖,“有此情報,破敵之策已成大半。”

他仔細翻閱密報,指尖在紙頁上輕輕摩挲,眼中喜色愈濃:“玄德真乃神機妙算!陸上能破金兵鐵騎,海上又能洞悉敵情。待我回朝,定當上奏官家,為玄德請功!”

劉備微微欠身,墨色大氅垂落案前:“為破金效力,分內之事,將軍過譽了。”

李寶將密報傳給眾將觀看,繼續分析:“高家港距此太遠,加之北風盛行,不利長途奔襲,不如等金兵南下時,再尋機突襲。”

“將軍高見。”劉備頷首贊同,“在下已命人繼續監視金人動向,一有消息即刻來報。”

會議氣氛頓時熱烈起來,魏勝銀須顫動,洪聲宣布:“既如此,今晚當設宴慶功,預祝旗開得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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