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念頭剛浮現在腦海，沈煉便忍不住自嘲地勾了勾嘴角。

燭火搖曳間，他輪廓分明的側臉在墻上投下一道孤絕的剪影。

讓一個尚在襁褓中的嬰孩抉擇未來去向，這荒唐念頭若是說出去，怕是要被外人當作失心瘋。

可思來想去，眼下既然自己暫時也無法做出決斷，姑且試試也不是不行。

想到這，他緩緩屈膝蹲到了床邊。

月光穿過雕花窗欞，在嬰兒粉嫩的臉蛋上灑下細碎的光斑。

那雙眼眸清澈得像是山澗清泉，倒映著沈煉略顯疲憊的面容。

嬰兒的睫毛在月光下泛著細碎的金色，隨著呼吸輕輕顫動。

“小家伙，有個事要和你商量一下。”

沈煉的聲音不自覺地放柔，指尖輕輕拂過嬰兒額前細軟的胎發。

話音落下，他便從懷中珍而重之地取出三個青花瓷瓶。

這三個瓶子是他平日裝金瘡藥所用，此刻卻在月光下泛著異樣的清冷光暈，瓶身纏枝蓮紋若隱若現，宛如三條截然不同的命運之路。

“這三個瓶子，就是你的三條路。”

沈煉修長的手指依次輕點，沈煉修長的手指依次輕點，在檀木床沿敲出三聲輕響。

“左邊這個代表白鹿書院，”

“中間這個代表著玄都觀，”

“至于右邊這個...”

他頓了頓，聲音微不可察地一顫，

“就是跟著我。”

話音落下，他那兩只眼睛便緊緊盯著臥榻之上的嬰兒，身體不自覺地微微前傾，深怕漏掉這孩子任何一個微小的反應！

窗外忽然掠過一陣夜風，剛剛點燃的燭火“噼啪”一響，在寂靜的屋內格外清晰。

燭芯爆開的火星濺落在沈煉的手背上，他卻恍若未覺。

時間一點一點慢慢流逝，可那嬰兒依舊安安靜靜地躺著，唯有那雙黑曜石般的眸子一瞬不瞬地凝視著他。

“果然太荒謬了......”

沈煉看著眼前的孩子，有些苦笑著搖了搖頭。

對方不過是一個剛剛出生的嬰兒，連他的話都沒法聽懂，又如何做得了決定？！

這般想著，他伸手就要將瓷瓶收回。

可就在指尖剛觸及瓶身的剎那，那動作突然僵在半空！

沈煉的瞳孔驟然收縮成針尖大小，

因為就在這一刻，他清清楚楚地看見，那嬰兒裹在襁褓中的小手，竟然動了！

那只粉嫩的小手艱難地從錦被中掙脫，五指微微蜷曲，在清冷的月光下劃出一道瑩白的弧線。

沈煉只感覺自己的呼吸在這一刻完全凝滯，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凍結了。

只見那只小手顫巍巍地、卻異常堅定地，伸向了擺在正中間的那個青花瓷瓶！

“玄都觀？！”

沈煉的嗓音陡然拔高，又在尾音處生生壓成氣音。

燭火被他突然的氣息攪動，在墻上投下搖曳的暗影。

他俯身湊近那張稚嫩的小臉，聲音里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

“你當真要去玄都觀？”

“咿——呀——”

嬰孩發出含混的囈語，藕節般的小胳膊在空中劃動，五指張開又攥緊，最后竟精準地再次點向那個繪著云紋的瓷瓶。

那動作太過篤定，無論怎么看都不像是隨意為之！

沈煉的瞳孔驟然緊縮，眼底翻涌著驚濤駭浪。

他猛地直起身，骨節分明的手指將三個瓷瓶“唰”地調換位置，青花釉面在月光下劃出冷冽的弧光。

“咱們再來一次。”

他對著嬰兒輕聲開口，

“這次玄都觀在左，白鹿書院居中。”

話音未落——

“啪！”

嫩如花瓣的小手重重拍在左側瓷瓶上，力道大得竟讓瓶身晃了晃。

嬰兒黑曜石般的眸子里，竟閃過一絲不符合年齡的決然。

“再來一次，這次玄都觀的瓶子還是在中間.....”

沈煉再次將瓷瓶調換了方位，可嬰兒的小手依舊是毫不猶豫地伸向了代表玄都觀的瓶子。

如果說一次兩次還能說只是意外的話，這接連三次的話......

沈煉的喉結劇烈滾動，像是要把翻涌的震驚硬生生咽下去。

他緩緩單膝跪地，玄色飛魚服的下擺鋪展在青磚地上，宛如一片凝固的血泊。

事情到了這一步，沈煉終于完全相信信，眼前這一幕絕非巧合！

眼前這孩子不但能聽到他的話語，而且做出的這個決定，也完全帶著他自身的意志！

蕭恒的這個決定當然不是隨便做的。

就在沈煉擺出瓷瓶的剎那之間，腦海中的光球便隨之閃爍。

新的選項也隨之出現在他的識海之中。

【眼前人的幫助讓你暫時逃過一劫，而當下面臨的選擇，將會對你的未來產生深遠的影響。

接下來，輪到你決定自己的去處了：】

【跟在沈煉身邊：

沈煉雖是一片赤誠，但終究只是錦衣衛中一個百戶。

當今時局暗流洶涌，他自身尚且如履薄冰，又如何能護得你的周全？

切記，君子不立危墻之下！（大兇）】

【選擇白鹿書院：

托身書院的你雖能讓你得到大儒庇護，卻終究難逃文禍牽連。

朱夫子正氣雖盛，終究難敵廟堂風波。

此舉雖能保你暫時安全，卻會在未來卷入巨大的政治旋渦之中。（兇）】

【選擇玄都道觀：

當今天子崇道抑儒，道門地位如日中天。

棲身道觀，不但可以讓你暫時遠離紅塵是非，白云深處更是有莫大機緣暗藏。（大吉）】

有了前兩次的經驗，蕭恒自然已經對這提示深信不疑！

故而在看完全部選項之后，他便毫不猶豫地控制著自己的小手，選擇了那代表著玄都觀的瓷瓶！

將床沿瓶子收回之后，沈煉的目光再次不由自主地凝在嬰兒臉上。

清冷的月光勾勒出那張小臉的輪廓，竟透著一股超脫塵世的靜謐。

嬰兒的睫毛在月華中投下細碎的陰影，隨著呼吸輕輕顫動。

“你這小子.....”

沈煉輕輕搖了搖頭，粗糙的指尖輕輕拂過嬰兒細嫩的臉頰。

窗外竹影婆娑，夜風送來遠處更夫的梆子聲。

沈煉掖了掖襁褓，聲音不自覺地放柔：

“好生睡吧，明日寅時......”

他頓了頓，望向青云山方向，

“我便帶你上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