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池的爆炸將楊凡沖入一片青銅廢墟。他躺在冰冷的金屬殘骸間，耳畔殘留著嗡鳴，鼻腔里灌滿鐵銹與腐菌混合的腥氣。納米蟲在右臂斷口處緩慢蠕動，像一群疲憊的螢火蟲，勉強織出半截焦黑的筋絡。他抬起完好的左手，指尖觸到一塊刻滿凹槽的青銅板——那是倒懸城池飛檐的碎片，邊緣還粘著半片機械胎兒的鱗狀皮膚，鱗片下滲出熒藍色的黏液，在廢墟間蜿蜒成發光的溪流。

林清瑤的克隆體仰躺在十步之外，雪獒鎧甲的左臂已經解體，露出嫁接在肩頭的機械關節。她的胸腔微微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帶出細碎的菌絲，那些熒藍的絲線在空中飄散，偶爾觸碰到廢墟中的青銅齒輪，便激起一串幽暗的火星。火星明滅間，楊凡看見齒輪縫隙里卡著半張泛黃的紙片，上面的字跡被血污浸染，只剩零星的詞組：“歸墟…聲紋密碼…子午流注…”

遠處傳來青銅編鐘的余震。聲波掠過廢墟時，那些嵌在金屬殘骸中的靈珠碎片開始共鳴，珠光在焦土上拼出殘缺的星圖。楊凡拖著傷腿爬向最近的發光處，手指撥開碎瓦，露出一尊半埋的機甲佛陀頭顱。佛陀的右眼窟窿里塞著本濕透的筆記，封皮上用簪花小楷寫著《育嬰日志》，墨跡被血水暈開，內頁的字句卻讓他脊背發涼：

**“洪武二十三年霜降，凡兒初次啼哭。將楚風脊椎第三節植入其囟門，以修羅刃為匙，引因果樹根須入髓……”**

**“正統七年谷雨，第七次輪回錨點失控。清瑤的克隆體在歸墟城刻下反叛符文，不得已將其右眼熔為雪獒靈珠……”**

筆記的最后一頁粘著塊橡膠殘片，來自某個被撕碎的奶嘴。殘片邊緣的齒痕與楊凡幼年時的乳牙印完全吻合，凹陷處還凝著干涸的量子流體，在珠光下泛著詭異的彩虹色。他攥緊殘片時，廢墟深處忽然響起機括轉動的悶響——

一座青銅蓮臺從焦土中升起，蓮心坐著具無頭傀儡。它的頸腔伸出數十條光纖神經，末端連接著懸浮的靈珠碎片。當楊凡的納米蟲觸及蓮臺時，傀儡突然奏響膝頭的焦尾琴，琴弦是抽取的人體神經纖維，撥動時濺起的血珠在空中凝成全息畫面：慕容雪正在教導幼年的他辨識靈珠，而窗外跪著成排的銅錢商隊成員，他們的斗篷下露出機械與血肉交融的脊骨。

“你終于找到這里了。”

林清瑤的克隆體不知何時蘇醒，她的聲音夾雜著電子雜音，破損的雪獒鎧甲縫隙間爬滿再生菌絲。她指向蓮臺后方坍塌的甬道，菌絲順著指尖蔓延，在焦土上蝕刻出路線圖：“楚風在潛艇沉沒前…在這里藏了東西……”

甬道內壁布滿抓痕，最深的一道嵌著半枚黑犀指虎。楊凡的納米蟲群在觸及指虎時突然狂躁，自發凝成殘缺的臂鎧，將甬道盡頭的青銅門轟開——

門內是間塵封的實驗室。培養艙的玻璃爬滿裂痕，艙內漂浮著林清瑤的原始克隆體，她的臍帶連接著艙底的反應堆，堆芯處跳動的紫色晶核已被菌絲蛀空。墻面的全息屏幕定格在某個日期：**1999年12月31日23:58**，畫面中的慕容雪正將嬰兒放入青銅搖籃，搖籃的紋路與歸墟城的飛檐完全一致。

克隆體忽然劇烈抽搐，菌絲從她的七竅噴涌，在空中交織成慕容雪的虛影：“你以為逃得出這座搖籃？”她的指尖輕點，實驗室的青銅墻磚突然翻轉，露出背后封存的數千枚奶嘴。每個奶嘴的橡膠表面都刻著生辰八字，孔洞處垂落的臍帶糾纏成網，網上懸掛著不同年齡的楊凡克隆體，最小的仍是胎兒，最老的已是白發蒼蒼——

他們的胸膛皆被剖開，心臟替換成旋轉的靈珠，珠光透過肋骨在墻面投下嵌套的星圖。最年長的克隆體突然睜眼，喉嚨里發出齒輪卡死的嘶吼：“快走…她在每個靈珠里都埋了……”

整座實驗室開始崩塌。林清瑤的克隆體用最后的力量啟動反應堆，菌絲在爆發的能量中化為灰燼。楊凡抱著《育嬰日志》沖出甬道，身后的爆炸氣浪將他掀入血池殘存的水洼。

水中的倒影不再是他的臉——

無數個楊凡的克隆體在漣漪中浮現，他們隔著水面伸出手，掌心的靈珠碎片拼出完整的北斗七星。當第七顆星歸位的剎那，血池深處傳來初代雪獒俠的嘆息：

“她從來都不是你的母親…只是穿著人皮的青銅蓮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