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凡墜入一片粘稠的血色汪洋。

液體漫過他的鼻腔，卻沒有溺斃的窒息感，反而像被千萬張嘴唇同時吮吸著皮膚。血池深處浮沉著青銅齒輪的殘骸，每一枚齒尖都掛著半透明的人形胚胎，臍帶糾纏成網，將他們的四肢固定在銹蝕的機械骨架上。那些胚胎的面容在血光中忽明忽暗——有的長著慕容雪狹長的鳳眼，有的蜷縮著楚風標志性的機械義指，甚至有幾個胚胎的眉心浮著林清瑤特有的雪獒紋章。

他的納米蟲右臂在血水中溶解，重組為珊瑚狀的探測觸須。觸須尖端剛觸碰到最近的齒輪，整片血池突然沸騰。胚胎們集體睜開琥珀色的瞳孔，臍帶如琴弦般繃直，奏出帶著血肉顫音的《往生咒》。聲波震開血幕，露出池底倒插的九層青銅塔——塔身每扇鏤空窗欞后都晃動著人影，那是九百九十九次輪回中揮刀斬向慕容雪的楊凡。

塔尖懸掛的青銅奶嘴突然膨脹，橡膠表面裂開七竅，噴出熒藍色的菌霧。霧中浮現慕容雪的全息投影，她的裙擺是流動的量子代碼，發簪尖端滴落的血珠在半空凝結成鑰匙形狀：“凡兒，這才是真正的育兒室。”

血池開始逆時針旋轉，形成漩渦將楊凡卷向塔底。他的觸須纏住一根青銅臍帶，借力蕩到塔身的浮雕前。指尖撫過凹凸的紋路，竟是初代雪獒俠被改造成玉髓傀儡的全過程——慕容雪用哺乳的姿勢將納米蟲羹喂進丈夫齒關，乳汁順著他的機械喉管流入心臟，在那里凝成第一顆地虎靈珠。

“她把你父親做成了溫床。”

沙啞的電子音從塔內傳來。楊凡撞開銹蝕的銅門，看見楚風的意識體正被菌絲釘在齒輪墻上。他的下半身已經與青銅融合，胸腔裸露的電路板間卡著半枚奶嘴，橡膠表面布滿牙印：“這塔是因果樹的中樞，每一層都鎖著個輪回殘片……”

二層傳來嬰兒啼哭。楊凡踩著滲血的階梯向上，扶手的青銅饕餮紋突然咬住他的手腕。饕餮眼珠是兩顆縮小的靈珠，珠內戰場正重演青城派滅門之夜——黑袍人屠戮弟子的刀鋒在觸及小師妹時突然轉向，刀柄處赫然刻著銅錢商隊的徽記。

“驚喜嗎？”慕容雪的聲音從塔身滲出。

九層塔窗同時投射光幕：二十年前實驗室里，她將昏迷的楚風綁上手術臺，導管連接著初代雪獒俠的玉髓胸腔；黑水沼澤深處，銅錢商隊正往潛艇反應堆傾倒熒藍菌囊；而此刻的塔頂，林清瑤的某個克隆體正用雪獒靈珠雕琢新的嬰兒冰棺，棺內躺著個眉心帶黑犀印記的胎兒。

血池忽然漫入塔內，淹沒楊凡的腳踝。液體中浮起無數記憶氣泡：五歲的他蹲在實驗室角落，看慕容雪將楚風的腦髓抽入琉璃管；十五歲的林清瑤在歸墟城廢墟刻下求救信號，菌絲卻將她的手指黏在青銅墻面；甚至還有尚未發生的場景——2077年的自己被困在玻璃艙內，艙外游蕩的機械佛陀額間，嵌著正在融化的雪獒鎧甲。

楚風殘破的機械義眼突然爆出強光：“用臍帶纏住奶嘴！那是她的意識錨點……”話音未落，菌絲絞碎了他的頭顱。楊凡的觸須刺入塔身裂縫，扯出根跳動的青銅臍帶。臍帶末端的吸盤剛貼上膨脹的奶嘴，整座塔突然痙攣般震顫，窗欞間的輪回殘影開始互相吞噬。

血池在此刻凝結成琥珀，封存了所有胚胎的啼哭。慕容雪的全息投影從奶嘴孔鉆出，量子化的手指輕點楊凡眉心：“看看你真正的搖籃。”

劇痛中，他的頭骨變得透明。天靈蓋下并非腦髓，而是顆旋轉的微型靈珠，珠中山河間奔跑著九百九十九個半透明的自己。每當某個虛影觸碰到珠壁，塔外對應的輪回殘影就會揮刀自刎，血水匯入池底滋養因果樹的根須。

“殺你即是哺育眾生。”慕容雪的身影開始虛化，奶嘴孔滲出帶著檀香味的血珠，“等第一千個你醒來時……”

塔頂突然墜落冰棺碎片。林清瑤的克隆體撞破琉璃穹頂，她的左臂已經與雪獒鎧甲融合，掌心托著顆跳動的紫色晶核：“楊大哥…這是楚風藏的第七靈珠…咳咳…塞進奶嘴孔……”

血池轟然炸裂，億萬胚胎的臍帶擰成股青筋暴起的巨索。楊凡將晶核按向奶嘴孔的剎那，看見歸墟城的倒影在琥珀中浮現——初代雪獒俠的玉髓傀儡跪在青銅蓮座前，正將沾血的奶嘴系上慕容雪尸體的發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