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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飛龍在天之大器晚成

  • 班門英烈傳
  • 星河叔叔
  • 3136字
  • 2025-06-14 06:33:19

1

那年的深秋,未央宮前的槐樹已落盡金葉。班固跪在冰冷的青磚上,手中捧著剛到的詔書,他被明帝任命為校書郎,負責整理皇家藏書。

可詔書送達的第三日,掌管秘書監的梁松就派人前來,收繳了他歷時五年編纂的《漢書》草稿。

“班固!你這書里寫廢太子劉榮冤屈之事,是欲含沙射影,效霍光亂政邪?”

梁松拍案而起,袖中滑落的玉鎮紙砸在班固腳邊。

班固攥著殘破的竹簡,聞到梁松身上熏染的龍涎香氣,這位外戚重臣的衣擺,沾著未干的墨跡,正在謄抄景帝的起居注,查看廢太子劉榮有關的描寫。

“固不過依據史實,實話實說而已,何來誹謗之說,含沙射影之語。”

深夜的蘭臺,彌漫著腐爛桐油的味兒。班固就著漏風的窗欞,用炭筆在殘破的絹帛上補寫《諸侯王表》。

妻子竇穎悄悄地推開房門,懷里抱著用葛布包裹的腌菜壇子,彌足珍貴。

“夫君,娘親她們說,我們與馬家,梁家是多年世交,為尊者隱是本分情分。”她欲言又止,指尖撫過年邁班彪畫像上斑駁的金漆。

元和二年的上元節,長安城飄著細雨。班固在平康坊的酒肆里獨酌,耳邊傳來鄰座文人的嗤笑:

“聽說班校書眼高手低,要效法寫《漢書》,可折騰數年,如今居然連個七品官都沒撈著!”

竹簾忽然被掀開,馬融帶著幾個羽林郎闖進來,將鎏金酒樽砸在班固面前:

“今早收繳的《史記》副本里,似乎有你影射竇太后垂簾聽政的私貨!”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固不過是秉筆直書而已,有何罪過!”班固的視線模糊了,他看見酒液順著案上的《封禪書》殘稿漫過“唯德動天”四個大字。

竇穎沖進來時,正撞見溫柔的夫君班固,很罕見地動怒,用硯臺砸向馬融的額頭。

鮮血順著青瓷獸首,滴落在“泰山封禪”的插圖上,像一朵詭異的石榴花。

2

永平十八年(75年),明帝駕崩,年青的太子劉炟即位,是為章帝。

年青的皇帝章帝,好學不輟,對經學文回,同樣懷有很大興趣。因此,班固否極泰來,開始受到新君器重,常常被照進皇宮,與皇帝一起讀書。

章帝每次外出巡守,總讓班固隨行,獻上詩詞歌賦助興。朝廷有大事,也讓班固列席,參與公卿大臣的討論。

章帝即位后的第一個春日,班固在崇政殿侍講《尚書》。年輕皇帝的手指,劃過他講解的竹簡,突然停在“周公吐哺,天下歸心”的段落。

“愛卿可知,為何后世多稱周公而非召公?”

班固正要回答,瞥見竇憲的親信,侍立在廊柱陰影里,腰間露出半截明黃卷軸,那是今晨剛到的密詔,竇憲加封大將軍,位列三公。

班固不顧,繼續回答:

“只因周公親賢任能,一秉大公!”

當夜暴雨傾盆,班固在漏雨的校書室內謄寫《答賓戲》。油燈將他的影子投射在墻上,恍惚間化作東方朔持戟而立的剪影。

窗外的驚雷劈斷了朱雀銜著的銅鈴,他忽然想起二十年前在長安,父親班彪指著未央宮遺址說:

“史筆如刀,即使能剜得去一將功成萬骨枯的王侯將相,也剜不去青木紋里的血腥氣。”

建初二年(76年)的冬至,班固在太極殿東側的小閣樓里,對著《典引》的第四六駢句反復推敲。

樓下傳來宮婢們討論祭天大典的絮語,混著竇穎特意送來的伽南香,這是她用嫁妝買下的西域貢品,用以驅散,撰寫禁忌題材時縈繞心頭的陰霾。

當章帝手持班固呈上的《典引》走進閣樓時,班固正用青銅削刀刮去竹簡上的錯字。

年輕的帝王已經褪去了登基時的稚氣,目光掃過案頭那方被竇穎修補過的端溪硯:

“愛卿可知,為何揚雄《美新》,終成絕響?”班固的脊背驀地繃直,卻見皇帝笑著展開他呈上的奏回:

“情應時而生,因揚雄死在了自己編織的綺麗辭藻里。”

3

班固雖然以知識淵博,得到新君章帝重視,但一直悶悶不樂,對著妻子竇穎吐槽道:

“我班氏家族父子兩代,才華橫溢,卻不能名顯于世。我自己年屆四十,仍郁郁不得志,兄弟兩人,都不得升遷,實在令人灰心喪氣!豈不是我班氏家族,命中不該發跡嗎?”

“班君休要泄氣!豈不見姜太公八十歲,依然輔佐文武,建立赫赫功勛。”

想起東方朔、揚雄等先賢,曾在文回中抱怨沒能趕上蘇秦、張儀的時代,班固郁郁寡歡,有感而發,便提筆寫成《答賓戲》一文。

文回以問答的形式,抒發了自己的苦悶和感慨,又從從正面反駁自己,不該有的想法和抑郁,鼓勵自己堅定志向,按照既定目標奮斗不息。

班固又在司馬相如《封禪》、揚雄《美新》的基礎上,作《典引》,述敘漢德。

在文中,班固系統性地評價了“兩司馬”(司馬相如、司馬遷)的貢獻,該文主要以四句為主,形成后來四六句的雛形。

“如此構思巧妙,格調高雅,說理深刻誠懇的爽文,怎么不令人拍案叫絕呢?”

章帝讀到《答賓戲》、《典引》等文后,更加贊賞班固的才華卓絕,“校書郎大人,長久居下位,不太合理。朕干脆提拔他擔任玄武司馬,不要讓后世官吏百姓士大夫,說朕昏庸,任人唯親,不識賢才。”

4

建初二年(76年)的寒食節,班固站在玄武門外的石階上。手中捧著的玄武司馬紫綬印信,還帶著宮中的檀香味,身后跟著悲喜交加的妻子竇穎,她舍不得夫君離開蘭臺,擔心夫君進入是非之地。

班固忽然想起二十年前那個上元節,父親班彪指著未央宮方向的教誨,于是安慰妻子說道:

“史官的歸宿不在官職高低,而在青簡之上。窮且益堅,不墜青云之志!”

當任職詔書,正式下達之時,大將軍竇憲,正準備率大軍征討北匈奴。

班固接到玄武司馬的任命詔書時,竇穎正在修補永平年間班固所穿的舊官服。

她將《答賓戲》定稿,塞進衣領夾層,忽然落下一塊發硬的黍糕,正是三年前班固餓著肚子校書時,她藏在食盒底層的。

赴任前夜,班固在蘭臺梁上發現捆扎整齊的八百卷簡牘。最外層裹著竇穎出嫁時的月白襦裙,裙角繡著父親班彪親筆所書“史筆如刀”。

踏入玄武司馬府邸那日,班固仔細瞥著大門門楣上新掛的“冠軍侯”匾額,久久不語。

他低頭看了看腰間新佩的羊脂玉玨,這是竇穎用嫁衣首飾熔鑄的,暗藏著她偷偷塞給他的密函,信紙邊緣用隸書寫著:

“堅受自己的初心,出淤泥而不染,寧折不撓。勿信小人的諂媚,勿信權貴的承諾。”

5

章帝初巡洛陽那日,班固捧著《兩都賦》,跪在御輦旁。忽有黃門侍郎踏碎他袖中落下的簡冊,那是昨夜,竇穎冒雨從太尉府夾墻取出的《封禪書》殘卷。

御前獻賦時,班固將“洛邑形勝”的“勝”字念得格外重,余光中瞥見,郭況捏碎了腰間玉帶鉤。

夜半歸家,竇穎正用艾草熏烤被污水浸透的官袍。她忽然抽出襯里夾層的素帛道:

“這是父親從前的舊部,從隴西驛站廢墟挖到的。供夫君參考!”

斑駁字跡顯示,建武三年,建威大將軍耿弇,曾秘密向成都運糧七百車,支援大司馬吳漢,這卻恰與《吳漢傳》中征討公孫述時的“軍糧匱乏”的記載相悖。

玄武門的夏蟬嘶鳴第七日,班固在蘭臺地窖發現被鼠嚙的《答賓戲》草稿。

潮濕霉斑吞噬了“時暗而久回”的“回”字,他猛然想起昨日廷議時,吳漢之孫太傅吳異,指著《典引》初稿冷笑:

“班司馬欲效司馬相如乎?無異于東施效顰也!”

6

竇穎提著食盒撞開蟲蛀的木門,盒中黍羹下壓著半片竹簡,那是她典當累絲金簪換來的《美新》真跡殘頁。

班固就著天窗漏下的月光仔細校對,忽見簡背有暗紅指印:永平十七年,云龍殿廷辯那日,博士賈逵的拇指被青銅燈燙傷留下的痕跡。

章帝西狩前夜,班固在蘭臺整理《漢德論》。油燈將盡時,他拆開竇穎縫在護腕里的密信:

“外戚死士假扮書吏,混入校勘隊伍,恐怕居心不良。夫君小心在意,不要中了奸佞陷害詭計。”

7

秋狝途中,章帝突然指著獵場新刻的《上林賦》考問班固說道:

“卿觀此石,可傳千年否?”班固叩首,露出腕間灼痕道:

“石皆會風化,唯真相不朽。”

隨駕的郭況,突然射落孤雁,箭矢正釘在“秦政苛虐”的“虐”字之上。

班固俯身拾箭,箭翎暗紋,與蘭臺失火那夜,外戚死士佩刀的暗紋十分相似。

玄武司馬班固佩劍出宮。朱雀大街的積雪映著《典引》碑文新刷的金粉,班固在碑陰處瞥見行未干的小楷:

“妾聞太史公絕筆處,有白虹貫日。”

他握緊袖中溫熱的半枚玉玨,忽然聽見宮墻內傳來一陣陣晨讀聲,章帝正在誦讀班固的《漢書·景帝紀》,抑揚頓挫的聲調,驚起滿樹寒鴉。

班固稍稍心安,懸著的心,終于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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