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飛龍在天之兒女情長
- 班門英烈傳
- 星河叔叔
- 6606字
- 2025-05-24 07:22:39
1
建初八年(83年)春,疏勒國盤橐城的正堂張燈結彩,紅綢高懸,一派喜慶氣象。
班超身著嶄新的玄色朝服,端坐于主位之上,指尖輕輕撫過案頭那皇帝新賜的鼓吹幢麾等旌旗樂器,金線繡就的“漢”字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卻又在西域的狂風與風沙中,顯露出幾分龜裂的細紋,恰似他歷經滄桑的面容,藏著無數未與人言的艱辛。
屏風之后,疏勒夫人阿依慕正細心地保養著丈夫的魚鱗鎧。她身著疏勒傳統的繡花長裙,發間銀飾輕搖,動作輕柔而熟練,將鎧甲浸入溫熱的羊奶中,這是疏勒人世代相傳的保養鐵甲之法,能抵御大漠風沙與鹽堿的侵蝕。她的目光溫柔而堅定,仿佛能穿透這厚重的鎧甲,看見丈夫在邊疆征戰的英勇身姿。
不遠處,長子班雄手持木劍,正與次子班英比劃著招式,劍影閃爍間,盡顯少年英氣;嬌女班敏則捧著一卷竹簡,搖頭晃腦地誦讀著漢家詩文,偶爾抬頭,對著幼弟班勇做個鬼臉,引得小家伙咯咯直笑。
班勇雖不足一歲,卻已能感受到這份家庭的溫暖與歡樂,揮舞著小手,咿咿呀呀地想要加入哥哥姐姐們的游戲。
班超望著這一幕,心中涌動著前所未有的激動與喜悅。他深知,這一切的安寧與幸福,都是他以血汗換來的。而在這喜慶的背后,是否又隱藏著未知的挑戰與危機?他暗暗握緊了拳頭,眼神中閃過一絲決絕——無論前路如何,他都將誓死守護這片土地,守護他的家人,守護大漢的榮耀。
2
“徐司馬大人到!”侍衛長班文那略帶緊張的通報聲未落,司馬徐干已如一陣凜冽寒風,裹挾著徹骨寒氣闖入大堂。
他身姿挺拔,面容冷峻,肩上大氅還殘留著片片雪粒,隨著他的動作簌簌落下。他徑直走到班超面前,解開大氅,露出懷中緊裹的漆盒,雙手鄭重遞上,沉聲道:“將兵長史大人,這是洛陽來的賞賜。”
班超接過漆盒,心中雖感詫異,面上卻不露分毫。他緩緩打開盒蓋,盒內的錦帛流光溢彩,美輪美奐,然而在這絢爛之下,卻壓著一封未署名的密信。
就在他展開信箋的瞬間,一旁的妻子疏勒夫人阿依慕,如受驚之鳥,忽然捂住幼子班勇的口鼻。那信紙散發著西京長安特有的龍腦香,與她初嫁時用的毒蠱藥引氣味,竟驚人地相似。阿依慕心中一緊,一種不祥的預感涌上心頭。
“衛侯李邑已過敦煌。”司馬徐干蘸著奶茶,在案幾上畫出行軍路線,聲音低沉而急切,“使節大人帶著給烏孫昆彌的三十車錦帛。”
話音未落,他突然抽出腰間匕首,寒光一閃,劃開錦緞,絲絮中赫然混著龜茲產的紅柳刺,此物遇血即脹,專破戰馬腸胃。
班超與阿依慕皆是大驚失色,他們萬萬沒想到,皇帝的賞賜之中,竟會有人如此大膽,暗藏殺機。
班超眉頭緊鎖,眼神中透露出憤怒與警惕,心中暗自思量:這背后究竟隱藏著怎樣的陰謀?
而阿依慕則緊緊抱住幼子,心中充滿了擔憂與恐懼。堂外,風雪依舊呼嘯,大堂內的氣氛卻已降至冰點,一場危機正悄然降臨。
3
于闐王城的驛館,在這異域的風沙侵蝕下,宛如一座被時光遺忘的孤堡,透著幾分陰森與詭譎。
衛侯李邑端坐于銅鏡前,那銅鏡因歲月流轉而斑駁陸離,映出他略顯憔悴又滿是算計的面容。
他對著銅鏡,小心翼翼地調整著新得的衛侯冠冕,冠冕上的明珠在微弱的光線下閃爍著冷光,卻照不亮他眼底那深藏的恐懼與貪婪交織的復雜神色。
窗外,漢使旌旗在狂風中肆意晃動,似一頭頭饑餓的野狼,張牙舞爪,隨時準備撲來撕碎一切。
李邑心中一緊,手不由自主地一抖,手中那精致的胭脂盒“哐當”一聲打翻在地,鮮艷的胭脂如血般濺出。
這胭脂盒,乃是臨行前,龜茲使者“孝敬”漢使的毒砂粉所制。龜茲使者當時言辭懇切,看似恭敬,實則心懷不軌,此物遇熱,則化為劇毒煙霧,其心歹毒可見一斑。
李邑望著那胭脂,心中涌起一股寒意,隱隱覺得此次西域之行,似是踏入了一個巨大的陰謀漩渦。
“使節大人!疏勒急報!”隨從李崇慌慌張張地沖進來,腳步踉蹌,手中捧著染血的羊皮卷。那血跡,在昏暗的燈光下顯得格外刺目,仿佛是疏勒傳來的無聲吶喊。
李邑顫抖著雙手展開羊皮卷,卻見那羊皮卷上空無一字,他的心瞬間沉入谷底,冷汗如雨下,浸透了狐裘。恍惚間,他仿佛聽見街市傳來疏勒口音的呼喝聲,那聲音如鬼魅般纏繞著他,讓他脊背發涼。
他驚恐萬分,雙手不受控制地瘋狂撕扯著錦帛賞賜,絲帛裂開處,露出夾層的龜茲密文,上面赫然寫著:“殺班超者,封西域王。”
李邑瞪大了雙眼,呼吸急促,胸膛劇烈起伏,心中五味雜陳。他既渴望那西域王的尊榮,那權力與地位的誘惑如同一團熾熱的火焰,在他心中熊熊燃燒;又懼怕班超的威名,班超在西域威名赫赫,其智謀與武勇皆令人膽寒。
這密文如同一把雙刃劍,懸在他的頭頂,讓他陷入了無盡的掙扎與恐懼之中。
他想起臨行前朝中那些若有若無的暗示,想起龜茲使者那看似恭敬卻暗藏玄機的笑容,一切似乎都串聯了起來。
他意識到,自己不過是朝廷內外,各方勢力博弈中的一枚棋子,而班超,則是他必須面對的巨大阻礙。
窗外的漢使旌旗,依舊在冷冷地注視著他,仿佛在等待著他的抉擇,是繼續沉淪在這陰謀的深淵,還是鼓起勇氣,去追求正義和良心。
4
當夜,于闐王城的驛館在風沙中沉寂,衛侯李邑蜷縮在裝滿錦帛的馬車里,車內的空間狹小而逼仄,錦帛散發著淡淡的香氣,卻掩不住他內心的惶恐與算計。
他顫抖著雙手,從烏孫貢品中取出那支珍貴的孔雀翎筆,筆尖在月光下閃爍著幽微的光,仿佛帶著某種不祥的預兆。
他深吸一口氣,開始向朝廷寫下那封彈劾班超的奏章。筆尖在絹帛上艱難地移動,數次戳破絹帛,墨跡混著毒砂粉暈染成可怖的褐斑,如同他心中那扭曲的惡意。
他惡狠狠地寫道:
“班超擁胡婦嬌妻,懷抱幼子,夜夜鶯歌燕舞,飲酒作樂,不以國事為重。臣竊以為,平定西域,絕對不可能成功。即便一時僥幸,不過是得一敵國罷了,安能成就祖宗一統西域偉業?”
寫至班超“私通烏孫、龜茲、莎車、月氏,擁兵自重,心懷叵測”時,窗外忽然傳來熟悉的疏勒《采薇曲》。
那悠揚的曲調,在寂靜的夜空中飄蕩,如同一把把利刃,刺痛著李邑的神經。他驚得失手折斷了筆桿,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恐懼。
“采薇東籬下,荒草何熙熙?刀斧不得割,薇且亦柔止。”這曲調,曾是他與疏勒友人把酒言歡時聽過的,如今卻在這深夜響起,仿佛是疏勒的幽靈在向他索命。
他想起班超在西域的赫赫威名,想起那些被他平定的部落王國,心中不禁打起了寒顫。這奏章,是否真的能扳倒班超?還是,會將他自己推向萬劫不復的深淵?
窗外的風沙依舊呼嘯,而李邑的心,也在這風沙中,愈發迷茫與惶恐。
5
疏勒盤橐城城外,冬雪如鵝毛般紛紛揚揚,將那松樹樹枝壓得彎彎欲折,仿佛是天地間一幅素白的水墨畫。大殿外的庭院里,積雪已沒過了腳踝,一片銀白世界。
班超難得有了片刻細須空閑,他身著厚實的狐裘,帶著握著木劍、蹣跚學步的幼子班勇,在這雪地里嬉戲。班勇揮舞著木劍,追砍著飄落的雪花,咯咯的笑聲在寂靜的庭院中回蕩。
大殿內,妻子阿依慕正坐在案前,將龜茲王的降表仔細鋪開。她秀眉微蹙,眼神中透著幾分警惕。
突然,她抽出腰間匕首,輕輕劃破指尖,一滴鮮紅的血珠滴在“永世臣服”的龜茲王降表印鑒旁。她大聲對室外的班超叮囑道:
“夫君啊,請你告訴徐干、田慮、甘英、田坎等,龜茲人寫字,習慣在朱砂里摻狼血。這樣做,才能夠辨別龜茲王的降表的真偽。”
班超聽到妻子阿依慕的聲音,趕忙抱著幼子班勇走進大殿。他輕輕撫摸著小兒子凍紅的臉頰,看著兒子頸間掛著的半枚玉璜,與阿依慕大婚時的佩飾正好是一對完璧,心中滿是溫情。
他感激地對妻子阿依慕說道:“多謝愛妻提醒,仲升知曉,立即派人,前去告知他們。”
阿依慕望著班超,眼中滿是擔憂:
“夫君,西域局勢復雜,這降表雖至,卻不知背后是否另有陰謀。你定要小心行事。”
班超點點頭,心中暗自思量,這龜茲王突然降表,背后定有蹊蹺。他決定,明日便召集眾人,仔細商議此事,絕不能讓這看似平靜的表象下,隱藏的危機有可乘之機。
而窗外,風雪依舊,似乎在預示著,一場新的風暴即將來臨。
6
疏勒城頭的冬雪,似是上天撒下的素箋,紛紛揚揚,染白了班超的鬢角。他身著厚重的狐裘,與妻子疏勒夫人阿依慕并肩而立,共執角弓,教幼子班勇辨識二十八宿方向。那角弓在寒風中微微顫動,似在訴說著歲月的滄桑。
忽有快馬踏碎冰河而來,馬蹄聲如急促的鼓點,打破了這片刻的寧靜。妻子疏勒夫人阿依慕,神色一凜,急忙出外迎接傳使。班超望著妻子阿依慕匆匆離去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不安。
侍衛長班文捧著的,不是朝廷的軍情急報,而是一卷褪色的婚書,正是永平年間,他迎娶疏勒公主阿依慕時的盟誓和朝廷的圣旨。
阿依慕接過婚書,雙手微微顫抖,聲音帶著一絲哽咽:“夫君,朝廷要你,送我們母子,去敦煌為質。”
班超心中一震,目光望向遠方,思緒飄遠。三日前徐干截獲的衛侯李邑的奏章副本,此刻正被長子班雄,次子班英兄弟倆,爭搶著,攥著折紙船。那小小的紙船,在兄弟倆手中,仿佛承載著未知的命運。
班超慈愛地抱起長子班雄、次子班英,目光落在幼子班勇的襁褓里,竟還塞著妻子阿依慕的銀發簪,簪頭里藏著見血封喉的疏勒蛇毒。他心中一緊,明白妻子早已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帳內忽地傳來嬰孩的啼哭聲,班超猛然轉身,見妻子阿依慕正抱著幼子班勇,跪坐在氈毯上。她發間的金步搖簌簌作響,卻難掩眉間的憂慮和擔心:
“聞李侯在出使旅途,數次上書朝廷,詆毀將軍擁兵自重,心懷叵測,圖謀通敵。妾身身為胡婦,背負嫌疑,恐怕難逃誣陷惡名。”
班超截住妻子阿依慕的話頭,剛要安慰,卻見妻子含淚將孩子襁褓緩緩解開,以匕首割下發梢,一縷烏發,赫然落在塵土之中。她鄭重其事地撿起遞來:
“到了那一天,此發可寄相思。”
班超望著那縷烏發,心中憂憤不已,充滿恐懼,他知道奸佞的陰謀與陷害,無孔不入,無堅不摧。
5
城外忽起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似是驚雷炸響在這寒冬的疏勒王國。
李邑帶著漢朝廷使團,如一群不速之客,冒雪闖入了盤橐城的將兵長史大殿。那大殿,平日里莊嚴肅穆,此刻卻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攪得一片混亂。金吾衛的鎖鏈,嘩啦作響,如毒蛇吐信,帶著令人膽寒的氣息。
李邑身著華麗的官服,臉上卻滿是陰鷙之色。他高聲喝道:
“奉詔查辦西域長史班超,私納胡婦、貽誤軍機之罪!”那聲音,在大殿中回蕩,仿佛是死神的宣判。
班超身著便服,神色鎮定地站在大殿中央。他望著李邑,心中涌起一股怒火。這李邑,早有詆毀他之心,如今竟借朝廷之名,來此拿人。
不由分說,金吾衛如惡狼般撲了上來,開始拿人。
班超的侍衛們紛紛上前阻攔,卻被金吾衛的刀劍逼退。一時間,大殿內刀光劍影,喊殺聲、怒吼聲交織在一起。
班超的妻子阿依慕,抱著幼子班勇,站在一旁,眼中滿是擔憂與憤怒。她望著李邑,大聲說道:
“李邑,你莫要血口噴人!夫君一心為國,何來私納胡婦、貽誤軍機之說!”
李邑冷笑一聲:“哼,事實俱在,還容你狡辯!”
他揮了揮手,示意金吾衛繼續拿人。
6
疏勒城,冬雪紛飛,寒風如刀。阿依慕身著胡服,身姿矯健,她突然抱起幼子班勇,那孩子在她懷中尚在懵懂,似是未覺察到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阿依慕一躍上馬背,馬鞭在空中劃過一道凌厲的弧線,抽碎檐角冰凌,碎冰簌簌而落。
她沖到殿外,望著被金吾衛圍困的班超,眼中滿是焦急與決絕,大聲說道:
“夫君不要著急,妾身立即前去疏勒王宮,請王兄和徐干、田慮,領兵前來救你。夫君切記,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疏勒人只認劍穗,不認圣旨!”
言罷,她一夾馬腹,駿馬長嘶一聲,如離弦之箭般沖向城外。
班超望著妻子阿依慕遠去的背影,心中震驚不止。
當夜,疏勒城三十六部族頭領的帳篷里,都收到了沾著冰碴的斷劍穗。那劍穗,是疏勒勇士的象征,如今斷裂,意味著一場風暴即將來臨。
三十六部族頭領和徐干、田慮等三十六漢軍勇士,圍坐在篝火旁,商議對策。
他們心中都憋著一股怒火,準備第二天,前往疏勒王宮,去向疏勒王阿依慕忠和漢朝廷使節李邑提出抗議。
而此時的李邑,尚不知一場驚變即將在西域疏勒城發生。他坐在營帳中,嘴角掛著一絲得意的笑,以為班超此次必死無疑。
7
更鼓在寒夜中沉沉響起,似是命運沉重的腳步。
司馬徐干破門而入,那門在風雪中發出“吱呀”的哀鳴。他肩頭插著半截鳴鏑箭,鮮血染紅了衣衫,手中提的人頭還在滴血,正是護送衛侯李邑進奉龜茲、莎車君臣禮物的使節頭顱。他的眼神中滿是決絕與悲憤,仿佛要將這世間的黑暗都斬斷。
“帶疏勒夫人母子五人,走西野古道!”司馬徐干,將魚鱗鎧拋給阿依慕,那鎧甲在燭光下閃爍著寒光。
他吩咐侍衛班文道,“烏孫王子獵驕靡,帶兵在且末,接應夫人母子五人。”
“多謝司馬大人費心,不必了。”阿依慕突然用漢話,打斷司馬徐干的話語,這是疏勒夫人二十年來,首次不說疏勒語。她的聲音清脆而堅定,似是破繭而出的蝴蝶,帶著一種決絕的美。
疏勒夫人阿依慕,解下腰間蹀躞帶,二十枚玉扣叮當落地,那清脆的聲響,仿佛是她與這塵世的訣別。她果決地對夫君班超說道:
“夫君啊,當年你予我漢家衣冠,鳳冠霞帔,今日我還你一個大漢忠臣烈士,青史留名。雄兒,英兒,敏兒已快長大,慕娘就交給夫君照料!”
阿依慕心中清楚,如果她聚眾,殺害使節李邑,定會讓夫君蒙上叛國罪名,讓夫君安定西域的大計落空,戕害千千萬萬的西域百姓。
她雖為胡婦,卻深明大義,又怎會不曉夫君的志向和困境!她怎能不識大節,讓夫君蒙受不白之冤,蒙上千古罵名,讓祖宗神靈跟著受辱呢?
“仲升,忘掉慕娘吧!慕娘會帶好勇兒的,夫君放心!”
疏勒夫人阿依慕說罷,抱起幼子班勇,躍上窗臺,如一只飛鳥般飛馳而去。城外接應的龜茲商隊,亮起火把,領頭者耳后的狼頭刺青,在火光中猙獰畢現,似是暗夜的惡魔,即將開啟一場新的風暴。
8
建初八年(83年)的第一場沙暴,如一頭憤怒的巨獸,席卷疏勒國盤橐城。狂風呼嘯,黃沙漫天,整個世界仿佛被這沙暴吞噬。
將兵長史班超,獨自跪在將兵長史府大堂里,那背影在昏暗的光線中顯得格外孤獨與落寞。
案上放著妻子疏勒夫人阿依慕留下的銀簪,簪頭蛇毒已凝成血晶,在微弱的光線下閃爍著詭異的光芒。而妻子阿依慕和幼子班勇,已經不知道到了哪里,仿佛在這茫茫沙暴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司馬徐干捧著被風沙侵蝕的烏孫盟書進來,那羊皮卷上滿是歲月的痕跡。突然,幾縷青絲從盟書上飄落,正是當日阿依慕割發代首時,偷偷系在盟書暗扣里,帶給夫君班超的。那青絲,仿佛帶著阿依慕的深情與無奈。
“將兵長史大人,烏孫王子獵驕靡,送來急報。龜茲王庭出現類似漢人的女眷,攜幼童教授《急就章》。請將兵長史大人不要憂心!”司馬徐干嗓音沙啞,帶著一絲疲憊。
班超忽然扯開自己的衣襟,永平年間的舊傷疤上,新刺著一個疏勒文字,譯作漢話正是“忍”字。那“忍”字,似是他心中無盡的痛苦與掙扎。他抓起鼓吹幢麾的旗桿,猛擊銅磬,裂紋自磬心,蔓延至“漢”字紋飾,仿佛是他對這命運的不屈與反抗。
“徐兄弟,仲升一向以英雄豪杰自詡。連妻子兒女,都不能夠保護,任憑妻子兒女流落異鄉,寄人籬下,稱得上什么英雄豪杰呢?”
他的聲音中滿是悲憤與自責。
他解下將兵長史印綬,壓在妻子疏勒夫人阿依慕留下的銀簪上,仿佛是要將這份深情與責任一同封存。
忽然,他聽見哥哥班雄、班英、姐姐班敏給幼弟班勇制作的紙船里,突然傳出了一陣異響。
他剖開船身,赫然是衛侯李邑彈劾奏章副本,缺失的最后一頁。
“陛下,超私練胡兵,赳連諸國,聲稱以夷制夷,實則意在西域稱王,分疆裂土,欲圖不軌。請陛下詳查!”
那上面的話語,如同一把利刃,刺痛著班超的心,一場更大的風暴,似乎正在悄然醞釀。
9
十二載春秋,如白駒過隙,西域的風沙依舊在天地間肆虐。西域將兵長史班超,統領平叛大軍,歷經無數艱難險阻,終于攻破了龜茲王城。那一刻,城頭漢旗獵獵飄揚,似是在訴說著這十二年的滄桑與輝煌。
在俘虜營里,司馬徐干正仔細盤查著每一個俘虜。忽然,一個精通《論語》的混血少年映入他的眼簾。那少年眼神靈動,卻帶著一絲與年齡不符的滄桑。
徐干不經意間發現,少年頸間銀鎖刻著疏勒星月紋,心中一動,再細看那內藏的半根牛筋弓弦,竟與當年疏勒夫人阿依慕扯斷的那根嚴絲合扣。
徐干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激動,他一邊擦拭著找回的魚鱗鎧,那鎧甲在陽光下閃耀著寒光,甲片縫隙里,一縷青絲隨風纏上旗桿金鈴,發出清脆的聲響;一邊瀏覽著找尋到的“疏勒夫人課徒錄”殘卷。
看著那胡楊炭筆的痕跡,教授的《急就章》之筆跡,他驚異地大叫道:“哎呀,記載‘疏勒夫人課徒錄’殘卷用的胡楊炭筆,教授的《急就章》之筆跡,怎么竟然與將兵長史大人奏疏的筆跡,如出一轍呢?”
徐干又驚又喜,仿佛看到了希望的曙光。他急忙前去告訴自己的上司將兵長史班超,聲音中滿是興奮:
“將兵長史大人,萬千之喜,你苦苦追尋十多年的親人,末將今天,終于為你找到了!你可不要吝惜,你曾經許諾的葡萄美酒夜光杯。”
班超聽聞,眼中閃過一絲驚喜,那十二年的思念與期盼,仿佛在這一刻都有了歸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