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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飛龍在天之承明殿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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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初五年(80年)正月,東都洛陽南宮的承明殿外,徐干攥著班超奏疏副本的指節發白,鎮定自若地向大殿內走去。

素帛邊角殘留的褐斑,似血似銹,徐干湊近鼻尖輕嗅,是西域特有的硝石,混著苜蓿的特有氣息。

2

洛陽南宮承明殿內,年青的章帝劉炟,捏著班超的奏章,重重地拋在案上,玉案險些碎裂。記錄廷議的校書郎班固一驚,不知道皇帝為何動怒。

朝堂上,司徒鮑昱,當著三公九卿,正色道:

“陛下:

班超以三千屯墾軍之眾,轉戰西域數年,不費朝廷糧食,今鄯善,疏勒、于闐等西域諸國,皆為臣屬,實乃國之長城。

應批準班超建議,立即發兵,助班超建立不朽功業!”

話音未落,殿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平陵徐干,撞開朱門,大聲道:

“司徒大人所言極是!臣愿率死士千人,助班超成此不世之功!請陛下恩準!”

御史大夫周澤的冷笑,從丹墀傳來:

“小小假司馬,也敢上朝論兵,真是豈有此理!

陛下,蠻夷畏威不畏德,反復無常,不可輕信。班超妄言雷霆之勢,豈不知河西羌胡,上月剛叛?何況勞師遠征,是治國大忌。”

假司馬徐干,突然撕開官袍下擺,露出腰間的陳舊箭創。那是永平十六年,與班超一道,共擊匈奴時留下的,疤痕虬結如西域地圖。

“諸公可識此傷?”他踏前兩步,將染血的奏疏副本拍在御案,“當日班仲升為某吸膿療傷時說過,‘西域不定,此瘡永潰’,臣一直牢記在心。

北虜一日不除,中原一日難安。請袞袞諸公,牢記此言!”

3

洛陽南宮承明殿的青銅獸爐,吐出青煙,將章帝面前堆積的西域奏報,熏得微微發黃。

假司馬徐干,跪在五色琉璃磚上,盯著磚縫里半片龜甲,那是三年前班超隨貢品送來的占卜殘片,裂紋恰似西域地圖。

章帝指尖撫過班超奏疏上干涸的血字,忽然瞥見尾頁夾著的苜蓿葉。葉片經脈構成隱約的“急”字,正是當年,君臣二人約定的暗號。

“徐大人可知這奏疏,所用何紙?”御史大夫周澤,突然再次發難,枯瘦的手指捏著奏書的邊緣,“此乃龜茲王室專用的蛇皮紙,遇毒則顯黑斑。

班超欲用此帛書上奏,謀害君王。陛下不信,頃刻之間,可現原形。”

御史大夫周澤,猛地將奏書擲向炭盆,火舌舔舐的瞬間,紙面果然浮現蛛網狀的暗紋。

假司馬徐干暴起,奪回班超的奏疏,掌心被炭火灼出水泡。他竟將燃燒的奏書,按在裸露的胸膛,青煙混著皮肉焦糊味,彌漫殿宇,然后含到嘴里說道:

“所謂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毒藥在哪里?御史大夫不過是借此造謠生事,毀壞班超大人一統西域大計罷了!

這不過是普普通通的奏疏而已,說什么上面有毒,我倒要親口試一試。”

徐干把班超的奏章,含在口里,胸口的舊傷疤,在火光中猙獰蠕動,宛若一條盤踞的西域沙蟒。

章帝怒目圓睜,看著御史大夫周澤,不發一言。

校書郎班固,輕嘆一口氣,終于放下心來,繼續揮筆書寫。

4

建初五年(80年)正月下旬的一天,五更鼓響時,年青的皇帝章帝,解下螭龍玉佩,親頒圣旨,對徐干下旨道:

“三公九卿們的謊言。朕早就已經聽夠了。自己尸位素餐,碌碌無為,還要嫉賢妒能,陷害忠臣烈士,實在可惡至極!

不行非凡之事,難成非凡之業。

愛卿與班超,志同道合,朕欽佩欣慰。班超之事可成,朕意已定。徐干聽令!朕予你假司馬符節,另調北軍五校將士,以及撥發減刑的罪人及志愿人員一千人,交給班超,由你負責統領,即日前往西域,幫助班超,成就絕世功業。”

徐干重重叩首,道謝道:

“陛下,臣只要三百丹陽兵,再請陛下,令將作大臣,監賜二十具蹶張弩就行了。不需要如此多的兵力。”

他解下佩劍橫托,遞給皇帝侍衛道,“此劍曾斬匈奴當戶,今愿抵為質。若不能攜班超捷報歸,請斬臣九族謝罪!”

“愛卿勇氣可嘉,朕十分欣慰。派兵數量之事已定,朝廷自有朝廷的主張,你領旨照辦就是。”章帝劉炟下旨道。

5

建初五年(80年)正月末,朝廷下旨,正式任命徐干,為假司馬,撥發減刑的罪人及丹陽志愿人員一千人,組成遠征軍,前去給軍司馬班超助戰。

玉門關外三十里的黑風口,朔風卷著棱角分明的冰粒,在遠征軍將士的臉上,割出細密的血痕。

假司馬徐干,俯身抓起一把沙礫,指腹摩挲著其中混著的碎骨渣,這是上月羌胡叛軍的遺骸。

他忽然抬腳猛踹冰面,蛛網裂紋下竟露出半截匈奴鳴鏑箭,箭簇上“元初二年”的漢隸銘文清晰可辨。

“假司馬大人!”刑徒什長王猛,扯開羊皮襖,胸口烙著的“戍”字疤痕,被凍成青紫色,“羌胡崽子的游騎兵,在冰里下了絆馬釘!”

他抽出腰間鐵尺插入冰層,尺端吸出數十枚三棱鐵蒺藜,正是班超當年,在疏勒國發明的拒馬器仿品。

徐干解下腰間蹀躞帶,命令丹陽將士,將二十具蹶張弩的牛筋弦盡數拆下。

“脫靴!”他率先扯落凍硬的皮靴,丹陽兵驚見假司馬徐干,赤裸的腳掌布滿刀痕,那是永平年間為救班超,在陰氏家族地牢里磨出的傷疤。

一千遠征軍士卒,沉默著效仿上司所為,將弩弦纏在凍僵的腳底,冰面摩擦聲頓時化作沙沙細響。

羌胡游騎兵的輕騎,自雪霧中顯形時,假司馬徐干,正蹲在冰窟旁熬煮銅釜。

三日前劫獲的羌胡游騎兵軍糧牛肉,在沸水中翻滾,他忽然撒入大把苜蓿籽,這是班超奏疏中提及的“血浸異種”,遇熱即爆出刺鼻青煙,可以用于報警。

“舉盾!準備射箭!”假司馬徐干,嘶吼著掀翻銅釜,號令道。

三百刑徒立刻以包鐵木盾,圍成穹頂。沸騰的毒湯潑在冰面騰起濃霧,羌胡游騎兵戰馬觸及青煙,竟如醉酒般踉蹌嘶鳴。

丹陽兵趁機拉滿改良蹶張弩,特制的三棱箭矢,穿透馬眼,將羌胡游騎兵騎士與坐騎釘死在冰層上。

一匹發狂的汗血馬沖破重重毒霧,馬上羌胡游騎兵千夫長的彎刀,已劈至假司馬徐干的面門。

電光石火間,刑徒什長王猛,擲出丈八鐵尺,尺端暗藏的魚線,纏住敵將手腕,此物原是疏勒城頭懸掛漢旗的索具,浸滿西域風霜后,堅逾精鋼。

假司馬徐干,順勢滾地,靴底弩弦絞住馬腿,生生將千斤戰馬,掀翻在冰窟之中。

鏖戰至日暮,雪地已成赤色泥淖。

假司馬徐干,倚著半截冰柱,用牙撕開凍硬的胡餅,餅中竟夾著班超手書的絹條:

“抵疏勒日,當以苜蓿酒迎君,為君慶功。”血跡斑斑的絹布上,還粘著幾粒長安帶來的胡椒。

“假司馬大人!”刑徒什長王猛,拖著傷腿爬來,掌心托著半枚帶血的五銖錢,“這是從羌胡游騎兵副將尸身上搜得。”

徐干瞳孔驟縮,自語道:

“這分明是自己當年,與班超各持一半的信物,怎么會到了羌胡游騎兵手里。我們的隊伍中,一定有蠻胡的奸細,也難怪我們的遠征軍,會遭到羌胡游騎兵的偷襲。”

假司馬徐干,將殘錢按進冰柱,忽見夕照穿過錢孔,在雪地上投射出疏勒城的方位。

“拉上弩弦!”徐干突然躍起,赤腳踩滅最后一縷青煙,“每人取利箭十支,箭桿刻上‘漢威’二字!我要叫羌胡游騎兵,刻骨銘心,永遠不敢招惹我們。”

丹陽兵風馳電掣間,弩箭已經向羌胡游騎兵射去。

6

子夜時分,羌胡游騎兵殘軍,潛入黑風峽。兩側冰崖如惡鬼獠牙,刑徒們用鐵尺鑿壁而行,在冰面留下“戍”字的刻痕。

徐干懷中的半枚五銖錢突然發燙,他急令止步,前方冰層下隱約傳來水流聲,正是班超密信中警告的“陰河陷阱”。

“結人鏈!小心通過!謹防盜賊詭計!”

假司馬徐干,將弩弦系腰,率先踏入黑暗。丹陽兵一個接一個拽緊同伴腳踝,像串在生死線上的銅錢。

當先的刑徒什長王猛,突然驚呼,他的鐵尺戳破了冰下空洞,差一點掉下了萬丈深淵。

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假司馬徐干,終于望見了遠方的三簇狼煙。他折斷箭桿,在冰面劃出疏勒城的方向,帶領雙腳早已失去知覺的一千遠征軍將士,大無畏地向前走出,去與班超會師。

天際線上升起了一面面玄色漢旗,那是疏勒國盤橐城城墻上的漢軍的旗幟。

一千遠征軍將士振奮起來,跟著自己的主將假司馬徐干,齊聲吼出了永平年間的軍歌殘句: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于興師,修我戈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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