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疏勒王宮的織機房里,熱氣如輕紗般氤氳彌漫,將整個空間都籠罩在一種朦朧而神秘的氛圍之中。
阿依慕身著一襲淡藍色長裙,裙裾隨著她的動作輕輕飄動,宛如一朵在風中搖曳的藍花。她正耐心地教著漢軍將士們用駱駝絨紡線,那纖細的手指在紡車與絨毛間靈活穿梭,動作嫻熟而優雅。
班超靜靜地站在一旁,目光緊緊追隨著阿依慕的身影。看著她那穿梭在織機間的曼妙身姿,他的心潮如洶涌的波濤般澎湃起來。
恍惚間,他仿佛看見了當年馬蕊兒美麗窈窕的身影,那熟悉又遙遠的面容,讓他的心中一陣悵恨,思緒也飄回到了往昔的歲月。
就在這時,班超突然發現,織機上所有的經線,都染成了玄色,那深沉而莊重的顏色,正是漢使旌旗的顏色。他的心中一驚,急忙向阿依慕投去疑問的神色,眼神中滿是困惑與探尋。
阿依慕察覺到了班超的目光,她停下手中的動作,抬起頭,目光如水般清澈,看透了班超的心思。
她微微一笑,再次將緯線穿過綜眼,動作輕盈而從容,然后緩緩說道:
“大使大人莫要疑惑。西域女子織布如用兵,經為根基不可移,緯可縱橫定乾坤。大使大人可明白此意?”
班超微微一怔,他細細品味著阿依慕的話,仿佛一道光照進了他心中那片陰霾的角落。
他看著阿依慕那自信而堅定的神情,不禁大笑了起來,心中的陰霾,如被一陣清風拂過,一掃而盡。
在這充滿熱氣與神秘的織機房里,班超與阿依慕兩人的目光交匯,仿佛有著千言萬語,卻又無需多言。
5
疏勒王宮旁的漢使大帳,靜謐中透著一絲肅穆。
此時,一封來自奉車都尉竇固的密信,如一只靈巧的飛鳥,悄然落入了疏勒王城邊盤橐城的司馬府里。
帳內,炭盆里的炭火正旺,發出輕微的噼啪聲。班超接過密信,將竹簡置于炭盆之上烘烤,隨著溫度的升高,竹簡上的暗紋逐漸顯現,字字句句,如重錘般敲擊著他的心:
“仲升啊,與疏勒王結親之事,你要慎之又慎。朝中儒生阻撓陛下開拓西域之策,攻訐你此舉‘胡婦亂華’,荒淫誤國。群情洶洶,人言可畏,切莫因小失大,因兒女情長誤了國家大事,毀了一世英名。”
班超的手猛地一攥,簡牘上的青竹毛刺瞬間刺破掌心,鮮血汩汩而出,染紅了竹簡。
阿依慕見狀,心疼不已,急忙取來藥膏,溫柔地為班超包扎。而班超卻神色堅定,以血為墨,在給竇固的回信帛書上奮筆疾書:
“多謝奉車都尉大人好意。仲升不敢貪慕美色,沉迷安樂,忘卻使命,貽誤國家大事。
昔細君、解憂嫁烏孫和親,換河西諸地六十年太平,仲升愿效仿先賢,讓西域諸國再沐大漢榮光。”
寫罷,班超望著阿依慕調配解藥的側臉,那專注的神情,宛如一幅絕美的畫卷。
他的思緒忽然飄遠,想起了東都洛陽家中,那株總在立夏開花的辛夷樹,亭亭玉立,卓爾不群,恰似他心中那堅定不移的信念,在這紛繁復雜的局勢中,綻放著獨特的光芒。
6
定親喜宴的前夜,天山半壁仿若被一只無形巨手扯下了絢爛的云霞,被熊熊篝火映得如紅霞漫天,火光跳躍間,似有無數精靈在舞動。阿依慕端坐在織機前,一頭烏發如瀑布般垂落在身后,幾縷碎發調皮地貼在白皙的脖頸上。她素手翻飛,如同靈動的蝴蝶在花叢中穿梭,將一根根絲線巧妙地編織成婚服上精美的飾品,那專注的模樣,似是將全部的心意都傾注其中,每一針每一線都飽含著她對未來生活的憧憬。
侍女們身著五彩斑斕的服飾,歡快地跳著疏勒旋舞,腰間銅鈴叮當作響,清脆的聲響與歡快的笑聲交織在一起,為這即將到來的喜事增添著熱鬧的氛圍。她們時而旋轉,時而跳躍,仿佛是一群下凡的仙子,在這溫暖的火光中盡情嬉戲。
班超站在一旁,深情凝視著阿依慕,那目光仿佛化作了一汪春水,要將阿依慕溫柔地包裹。他嘴角噙著溫柔的笑意,一邊陪著假司馬徐干等部屬,談笑風生,飲酒作樂。然而,在這看似平靜的氛圍之下,卻暗流涌動,似有一場暴風雨即將來臨。
就在眾人沉浸在這歡樂之中時,梁間突然寒光一閃,淬毒弩箭如一條毒蛇般破空而來,帶著凌厲的殺氣。阿依慕反應極快,她眼神一凜,旋身擲出織機旁的銀盤,“當”的一聲,弩箭被精準地擊落,銀盤也因巨大的沖擊力而微微顫抖。
銳士田慮機敏過人,瞬間察覺到了危險,他大喝一聲,率領勇士如猛虎下山般沖向宮外,將刺客擒住。從事甘英、銳士田坎則緊緊護住班超和阿依慕,他們的眼神中充滿了警惕,仿佛兩座不可逾越的山峰。
搜查刺客時,眾人皆驚,刺客耳后竟刺著漢軍特有的黥面,那熟悉的圖案卻在此刻顯得如此刺眼,原來他竟是三年前從漢軍退役的老卒。班超心疼地看著阿依慕掌心的擦傷,那傷口處已經泛起了詭異的紫色,顯然是中了毒。他小心翼翼地擦拭著傷口,然后毫不猶豫地吮吸掉有毒的血水,那紫色的血在燭火下顯得格外令人心驚。
阿依慕不顧傷痛,眉頭緊皺,她扯開刺客衣襟,露出匈奴巫醫刺青,那刺青猙獰恐怖,仿佛在訴說著匈奴的陰謀。她冷冷道:“刺客絕不止一人,匈奴是因疏勒與大漢結盟,動了他們的根基,所以才如此狗急跳墻。”話音未落,刺客突然七竅涌出黑血而死,黑血在青磚上迅速凝成狼頭形狀,仿佛是匈奴的詛咒。
窗外騷動突起,喊殺聲、呼喊聲交織在一起。假司馬徐干押著渾身血污的匈奴細作進來,那細作眼神中充滿了恐懼,身體不停地顫抖。經審問,眾人得知營中半數弓弩的望山被蠟封死,一旦使用,根本無法瞄準目標。而搜出的密信竟有蓋著太常丞周澤私印的文書,這背后似乎隱藏著一個巨大的陰謀。
阿依慕取來銅盆,將蠟塊投入炭火,那蠟塊在炭火的炙烤下逐漸融化,散發出刺鼻的氣味。她說道:“此蠟產自匈奴圣湖,遇熱散發迷魂煙,能擾亂人的心智,讓人聽從奸人指使,看來匈奴的陰謀遠不止于此。”
班超冷笑一聲,將密信撕得粉碎,那破碎的帛線在風中飄散,仿佛是他對匈奴奸計的不屑。他感嘆道:“匈奴奸計不過是雕蟲小技,難以阻我一統西域大計,阻我者在東都洛陽府邸,那些所謂的儒生,為了自己的私利,竟不惜破壞國家的安定。”
阿依慕默默拾起碎片,她的眼神中透露出堅定。她繼續坐在織機前,織著那還未完成的嫁衣。突然,她打破沉默:“漢使大人,若你此刻悔婚,阿依慕不怨你,畢竟這背后的危險重重。”班超無言,他看著阿依慕,眼中滿是深情。阿依慕目光堅定:“明日大婚,用漢家禮儀還是疏勒風俗?無論你選擇哪種,我都與你共赴這未知的未來。”
7
婚禮當夜,紅燭搖曳,映得洞房內一片暖黃。
班超輕掀阿依慕的蓋頭,見她容顏如花,美得動人心魄。待眾人退去,他目光不經意間落在阿依慕的喜服上,這一瞧,心中頓時掀起了驚濤駭浪——那喜服內襯,竟密密麻麻地縫著疏勒三十六部族的圖騰,每一個圖騰都栩栩如生,仿佛在訴說著疏勒的歷史與榮耀。
阿依慕神色莊重,緩緩將一把青銅短劍橫在膝頭。那短劍劍身古樸,隱隱透著一股肅殺之氣。她凝視著班超,目光堅定而深情,緩緩開口道:
“夫君啊,此劍斬過三任匈奴使節的頭顱,它見證了我疏勒兒女的英勇與不屈。今日,我愿用這短劍,為夫君裁衣,愿我們的結合,能如這短劍般堅韌,斬斷一切阻礙。”
言罷,阿依慕手持短劍,輕輕劃過那華麗的玄色錦緞。劍鋒過處,錦緞如被春風拂過的柳絮,瞬間裂為兩半。露出內層里的朱紅里襯,那鮮艷的紅色,宛如天邊燃燒的晚霞,又似漢軍戰旗的底色,在燭光下閃耀著奪目的光芒。
班超望著這一幕,心中滿是感動。他仿佛看到了阿依慕在戰場上揮劍殺敵的颯爽英姿,也看到了她對這份感情的執著與堅定。他走上前,輕輕握住阿依慕的手,眼中滿是柔情:
“阿依慕,有你在旁,我定能一統西域,讓這大漢的旗幟在這片土地上高高飄揚。”
阿依慕依偎在班超懷中,輕聲說道:“夫君,我愿與你攜手,共赴這未知的征程,無論前方有多少艱難險阻,我都不會退縮。”
窗外,月光如水,灑在大地上,仿佛在為這對新人祝福。而洞房內,愛與責任交織,在這特殊的夜晚,譜寫著一曲動人的樂章。
8
新婚夫妻正含情脈脈,那眼神交匯處,似有千言萬語,仿佛時間都為這份深情而停滯。燭火搖曳,映著他們紅潤的臉龐,本應是洞房花燭的良辰美景,即將踏入那溫馨的洞房之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破了這份寧靜。
銳士田慮如一陣疾風般急匆匆闖入大殿,單膝跪地,抱拳稟報軍司馬班超道:“司馬大人,烏孫使團送來賀喜的百匹戰馬,看似誠意滿滿,可誰料馬鞍里竟藏著淬毒匕首,這分明是包藏禍心!”
班超聞言,面色一凜,剛要起身出去查看,卻被阿依慕輕輕按住手腕。阿依慕目光堅定,嘴角帶著一抹從容的笑意,輕聲道:“夫君可知疏勒新娘的規矩?今日大婚,便由我替夫君分憂。”言罷,她解下自己劍穗,那劍穗上綴著精美的玉石,在燭光下閃爍著柔和的光。她將劍穗纏在門環上,穗尾銅鈴無風自動,發出清脆的聲響,似是在宣告著什么。
“夫君不要擔憂,阿依慕親自為夫君解決此事。來人啊,去把惡賊帶進大營,請使節大人處置。”阿依慕聲音清脆,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片刻后,二十名疏勒衛士,身著鎧甲,步伐整齊,押著烏孫叛將跪在院中。那叛將面色慘白,眼神中滿是恐懼。
班超看著這場景,心中五味雜陳,他緩緩開口道:“大喜之日,不要讓賊人掃了我們的興致。阿依慕啊,讓他們去吧!他們也是聽從上意。傳令下去,放了他們,不要讓他們,再次踏入疏勒城的城門。”
9
疏勒城的初雪,如輕盈的精靈,紛紛揚揚地飄落,給古老的箭樓披上了一層潔白的紗衣。新婚燕爾的班超,身姿挺拔,宛如一棵蒼松,正站在大營中,耐心地教新婚妻子阿依慕辨識漢軍的各種令旗。那令旗色彩斑斕,在寒風中獵獵作響,仿佛在訴說著沙場的傳奇。
阿依慕一頭烏發如云,發間一支紅珊瑚簪格外醒目。她神情專注,眼中閃爍著靈動的光芒,正隨著班超的講解,仔細地觀察著每一面令旗。突然,一陣疾風掠過,那紅珊瑚簪竟從發間墜落,“啪”的一聲,簪頭裂開,露出了里面的小塊羊皮。
班超心中一驚,彎腰撿起,定睛一看,那羊皮上竟繪著龜茲王庭布防圖,線條清晰,標注詳盡。阿依慕目光平靜,緩緩說道:“三年前,我割斷龜茲王子的發辮時,便知會有今日。那時我便暗中留意,將這布防圖藏于簪中。不想果然與夫君喜結連理,今日將圖獻給夫君,夫君定有用上之日。”
班超望著阿依慕,心中滿是震撼與感動。他仿佛看到了阿依慕在龜茲王庭中,冒著生命危險,巧妙地獲取這布防圖的驚險場景。阿依慕輕輕一笑,將布防圖插入班超甲絳的口袋里,動作輕柔而堅定。
班超緊緊握住阿依慕的手,聲音略帶顫抖:
“阿依慕,有你在旁,何愁大漢一統西域大業不成,疏勒不能夠幸福平安呢!這布防圖,定能助我漢軍大破龜茲。”
阿依慕依偎在班超懷中,望著窗外飄落的雪花,輕聲說道:“夫君,我愿與你并肩作戰,讓這疏勒城,乃至整個西域,都成為大漢的疆土,確保疏勒安寧。”
雪,依舊在下著,而他們的愛情與壯志,經受住了重重考驗,在這遼闊的西域大地上,綻放出最耀眼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