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卓入得殿內，隨意地打量著眾人。

劉昪不動聲色地關閉殿門。

對于此間眾人，董卓并無特別留意，在他看來，包括天子在內，結局都已經定下。

也許天子會反抗，可這一切都是徒勞而已。

董卓需要考慮的是后續處理。

唯獨在董白身上，他的目光稍作停留，卻也僅此而已了。

此前董璜已將董白的決定告知，這個后輩之中最像自己的孫女，有時候她的想法，董卓都看不透。

不過這并不會影響董卓接下來的行動。

“黨錮之事，陛下太心急了，也將老臣逼得別無選擇。”

董卓悠悠開口，不知是說給劉昪，還是說給自己聽。

“如此……倒是朕讓董公受屈了。”

劉昪沒有在意董卓語氣中的威脅，輕笑著搖頭：“所謂太后之詔，其實都是董公的意思，以為堵得住悠悠眾口嗎？”

董卓不置可否。

在場眾人皆心知肚明，董卓是來取天子性命的……到了這個份上，再說這些已經沒有意義了。

能坐下陪天子說完最后一番話，已經是他為臣的盡忠了。

張遼的出現是個意外，好在董卓并非沒有準備，牛輔已經在趕來的路上——

不會再有差池了。

“袁忠蠱惑天子，欲亂朝綱。”

“事敗之后，為逃脫追捕，驚了圣駕，天子驚懼而崩，太后為蒼生計，強忍悲痛，命陳留王繼大統，以固朝綱。”

“這個結局……陛下可還滿意？”

袁忠憤而怒吼，非為自己，而是為了劉昪。

“董卓，你敢弒君？！”

“是又如何？！”

董卓拍案而起，爆發出驚人的氣勢。

他這一路走來，看似從容不迫，實則早已在內心中積攢了無窮怒火。

為什么……為什么天子如此不安分，自己都已經留他皇位了，他還要如此咄咄逼人！

若不是他突然插手黨錮平反之事，自己何須兵行險招。

廢立之議上，他已經退了一步，可他每退一步，天子就進一步……真以為他董卓不敢殺人？！

大局已定，他終于不再忍耐，突然爆發。

劉昪啞然。

看董卓的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看來在董公的未來，已然沒有朕的容身之處……”

“不過朕卻有不同的想法，董公可愿一聽？”

劉昪話音剛落，劉協就坐不住了，急不可耐地出言阻止：“皇兄！”

“事到如今，你還要垂死掙扎，豈不丟了我皇家的顏面？！”

董卓也余怒未消。

“依老臣看，就沒有這個必要了。”

劉昪卻依舊自顧自繼續。

他不疾不徐地走到案臺前，小心翼翼地拿起一個黑匣，從中取出物件置于手中。

“朕少時離宮，寄養于道人之家。”

董卓眼皮微抬。

他想起孝靈皇帝的皇子多早夭，當今陛下出生后，一直被道人史子眇收養，號稱史侯，以期用道術庇佑其平安成人。

劉協嗤笑。

這段經歷他自然也一清二楚。

“皇兄，難道是要用所謂道術，救自己于危局？”

劉昪沒有理會。

“朕回宮前，史師曾贈一塊奇石，說是危難時刻保命之用，沒想到正應在此刻。”

“奇石？”

眾人不由好奇。

原以為所謂奇石只是拖延之詞，沒想到真有此物，還是道人史子眇之物——

這下連董卓都起了興趣。

抬眼看去，只見劉昪手中，果有一丸狀透光晶石，可這也太小了。

史道人也未免太過小氣，贈與天家之物，竟如此……

“呲——”

空氣中突然響起一陣刺耳的摩擦聲。

劉昪竟將手中“奇石”扔向殿門！

不過瞬間，眾人眼前突現灼目的白焰——

轟！！！

隨著爆裂聲響起，一陣氣浪突襲而來，劉昪早有準備，提前讓袁忠等人于案臺處遮擋。

董卓和劉協則沒有這么幸運，早已被氣浪掀翻在地。

狼狽地起身，卻發現殿門處多了一塊大窟窿——

這是什么奇石？！

順著窟窿望去，能看到殿外呂布與張遼率眾，匆匆趕來問詢情況。

董卓正欲出面，卻發現自己竟耳不能聞，只能看著殿外之人指手畫腳，不知在說著什么。

又見劉昪從自己身旁經過，對著呂布、張遼二人說著些什么，這才安撫住騷亂的部眾。

半晌，董卓的聽力終于恢復。

驚魂未定的他，看著手中又拾起一塊“奇石”的劉昪，勉強恢復了鎮定。

原來這就是天子的底牌！

的確威力無比，可惜……

終究是左道爾。

穩定下來，董卓雖然焦頭爛額，卻再無驚慌。

反倒是露出慘烈的笑容：“陛下。”

“奇石雖佳，卻未必能護你一輩子……”

天子不可能在此與自己同歸于盡。

這一次能憑奇石將自己逼退，下一次呢？難道能量產奇石不成？

不料劉昪只是笑吟吟開口。

“奇石只是玩物，朕說過了，想與董公談談……”

“現在，董公可愿一聽？”

董卓聞言，面色嚴肅，比起方才狼狽倒地時還要戒備。

天子搞出這么大動靜，只是為了有一個商談的機會——

那么他的底氣，究竟是什么……

董卓沒有開口，算是默認了。

“朕聞關東，近來并不太平，似是對董公有所不滿？”

董卓冷哼一聲：“不勞陛下費心。”

劉昪沒有氣餒，轉而又提起另一件事。

“關東之事，朕相信董公應付得來，可若三輔也出了問題，腹背受敵之下，董公還能安如泰山嗎？”

董卓大驚！

第一次坐不住了。

他強作鎮靜：“陛下難道要說，三輔之中，會有人為陛下興兵？”

雖然知道不可能，可這的確是董卓唯一的弱點。

眼看被天子捅破，董卓心中隱隱升起一股不詳的預感。

“大漢立國近四百年，有人忠心護君也屬應當吧，比如皇甫……”

劉昪微笑著回應。

他正要細細解釋，殿外忽然傳來一陣騷動。

“岳父大人，小婿有生死攸關之事，要速速稟報！”

牛輔火急火燎地趕入殿中。

他本來聽候董卓安排，就要率部眾入宮接應，可突聞三輔八百里加急密報——

皇甫嵩、蓋勛突然站隊，聲援天子，表達對廢立之議的抗議！

更是號稱已集結大軍，隨時準備進京勤王，以懲奸佞！

此密報只董卓一人收悉，所謂奸佞指的是誰自是不言而喻。

牛輔不敢耽誤，入宮之后恰聞爆炸聲響起，循聲而來，正看到狼狽的董卓。

他卻顧不了那么多。

徑直入殿，對著董卓耳語，將此勁爆消息傳達。

董卓聞言，瞳孔地震！

三輔真出問題了？！

他不可置信地瞪向天子，卻見對方平靜如水。

董卓瞬間彈射而起，就要向劉昪沖去，行至一半，忽然想起他手中的“奇石”……

思慮再三，最終只是化作一聲低吼。

單是三輔，董卓尚且不懼，可再加上關東這顆隱形炸彈在側，就是另一回事了。

他深深看了一眼劉昪。

“陛下，你贏了。”

爾后他望向更加狼狽的劉協。

劉協身子尚且比不過董卓，此時將將恢復了聽力，就聽到董卓口中，說出一句讓他心神俱裂的話語——

“陳留王……請回永安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