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川緩緩睜開雙眼，溫暖的陽光撲在身上。

“又穿了？”

剛想起身，滿身蚊蟲噬咬般的酥麻痛癢登時游走全身，豆大的冷汗從額頭滑落。

易川艱難坐起，赤腳踏上冰涼的地板，竹木散發出令人陶醉的清香，心神松弛間行至竹門前緩緩推開。

陽光大盛，庭院流水旁花團錦簇，竹編里傾泄出草藥的甘甜。

“醒了？！”

門外，一個粗獷的聲音不合時宜地攪了進來。

“玉兒！我們從師父手里把他救活了！”

“哈哈！真的嗎！”

悅耳的鈴聲踢踏著歡快的腳步從屋外轉角處傳出。

不多時，一陣香風從背后襲來，易川扭頭看去，一個美麗的人兒映進雙眼。

該怎么去形容她呢，易川有些詞窮，但他覺得，以后如果有了孩子，名字里得帶個水字。

我有伊人，在水一方。

“我叫蘇玉兒，你叫什么名字？”

鈴鐺般的脆響闖進易川耳中，易川微微一滯，痛苦的回憶便緊跟著一股腦地涌進腦海，霎時間頭暈目眩，忍不住干嘔了起來。

“人家看見你就想吐，你還是去把藥曬了吧。”

蘇玉兒呆愣當場，小嘴微張，瘦巧的瓜子臉泫然欲泣。

隨著低聲啜泣的蘇玉兒逐步遠去，一根強有力的臂膀搭在易川肩上：

“我叫王武，兄弟怎么稱呼？”

“在下，易滿山，單字川。”易川平復心情，深深作揖，緩緩開口：

“救命之恩，沒齒難忘！”

“呵！還文縐縐的，你也算是命大，我和師父隨一眾醫家大儒北赴長城，回來路上恰好看到你，都被沙子埋一半了。想必你也是書生之境吧，要不然早就化成骨頭了。”

易川擦去方才彎腰時額頭滲出的冷汗應道：“初入書生之境，王兄，不知如今在下身處何處？”

“這里是北梁國都。”

冷冽的聲音如金石交鳴生生闖進庭院。

易川扭頭看去，一個渾身散發著凌冽殺氣的中年漢子身著北梁蒼麟甲胄，目光緊緊落在易川身上，正向這邊直直走來。

“他叫公孫樓，兵家鴻鵠境大能。手下的軍士們換了一茬又一茬，幾乎全死在魔族手里了，每次出征前都會過來搜刮師父的草藥，這次過來應該是又要出征了。”

聽著王武悄咪咪的聲音，易川心臟猛地一緊，如墜冰窟。

不自覺的，易川內視起學海。

文心不在，黝黑的海面靜的可怕，也不知道自己沉睡了多久，魔海之上，又鋪起了薄薄一層才氣。

看著仿佛要擇人而噬的魔海，易川腦海中再度浮現出魔氣引動詩詞時的穢象，想起自己被魔氣牽引的瘋狂，恐懼慢慢在心中升起。

如果被發現端倪，易川相信公孫樓會毫不猶豫把自己剁了。

公孫樓并沒有走到易川身邊，穿過庭院后，目光從易川身上收回，轉身便向著最大的那處竹屋行去。

看到公孫樓只是路過，易川長舒一口氣，但是心中的恐懼不安愈發強烈起來。

不解決掉學海內的魔氣，自己恐怕早晚都得死啊。

“王兄，魔族，長什么樣啊？”

易川希望魔族是呲著大牙，嗷嗷猙獰的那種，可惜，他想錯了。

“和我們長得差不多，只是脊背上有個明顯的尖刺，不識百家圣道，專食文人心膽。”

易川聞言摸了摸脖頸后背，沒有，嘿嘿，真好。

“那魔族怎么修煉？”

“人族凝磐石碎片煉圣道文臺，魔族也有獸臺。”

“獸臺？那豈不是有龍？”

“傳說，有一魔族化青龍為獸臺，步步登頂成魔族半圣，引青龍巨化，從詩山處插進天樞大陸，幾乎摧毀整座天樞。人族有大圣，傾天地正氣，詩成鎖龍門，龍就再也沒有出現過了。”

“詩山……是什么？”

“兄弟啊，你要還有啥不明白的，別問我了。”

王武見易川凈問些不著邊際的話，還以為重傷未愈神志不清，便打趣道：“你抬頭看天。”

易川疑惑不解，抬起頭來，天際之間，似有模糊的一根虛影，直直插入云端。

這得多高啊！

“看見了吧，那就是詩山，在大陸正中間。”

“諸葛世家數千年來隱居詩山之巔，歷代家主都有個規矩，若有人登頂詩山，便可向家主提一個問題，凡有所問立必有答，如若食言，大開寶庫任選文寶相送。”

“你要是還想問啥，去那問吧。”

還未痊愈的易川此刻起起落落間已是心神俱疲，見王武不想多言，便作揖告別，轉身回到竹屋內。

隨著幾次三番內視學海，易川變得越發焦躁不安起來：

“只是一滴墨水般大小，就能夠引動鳴州詩詞，枉造千里死地。”

“這些恐怕夠崩掉天樞大陸了。”

“可是，浩然正氣與魔氣水火不容，我學海里怎么就相安無事啊！”

想起那日王寢祭出殘頁后，自己周身魔氣如冰雪遇烈陽一般，易川感覺腦袋都大了。

“因為我。”

突然，一道蒼老的聲音直直闖進易川腦海。

“誰！”

易川心中大駭，突然覺得學海有異動，急忙看去。

平靜的黑色海面上，就這么靜靜地趴著一只通體玄青的烏龜。

烏龜出現的那一刻，周圍一陣波動，空氣中凝出肉眼可見的青光，直直灌進易川身體，浩然正氣瘋了一般從磐石間的泉眼擠進學海。

“一只，老王八？”

“我，重生在儒道世界，學海內的無盡魔氣里，鉆出來一只老王八？”

易川感覺頭皮癢癢的，好像要長腦子了。

突然，他驚覺不對勁！

魔族，凝練獸臺！！！

我，真是魔族？

“別瞎想了，首先，你不是魔族。”腦海里再度傳出烏龜的聲音。

“其次，放眼整個天樞，沒有任何魔族能凝我為臺。”

易川突然想到，或許這只老王八是什么魔族圣獸一類的東西，學海內的魔氣都是因為它滋生出來的。

念及此處，易川暴喝出聲：

“你給我滾出去！”

“哦？那我走？”

哪料老烏龜并不生氣也不反抗，四肢一震就要騰起。

就在此時，無數根鎖鏈于學海內憑空凝現，將烏龜死死捆住后，又拽了下來。

“看見了吧，不是我不想離開。”

“有人，”

“把我栓這了。”

烏龜仿佛早就知曉，仍是靜靜地趴在海面上，波瀾不驚地說道。

易川徹底呆住，良久，突然傻笑出聲：

“就是往魚缸里倒水，養只烏龜玩玩嘛。”

“好長時間不換水，水不就黑了嘛。”

“聰明如我，嘿嘿。”

“服務員，加水！！！”

就在易川瘋瘋癲癲胡言亂語之時，竹門被人緩緩打開。

一個鶴發童顏，渾身散發著藥香的清瘦老者踱步踏入，隨即目光灼灼地盯著易川：

“西楚太尉王放安次子王寢，北上大梁，協助隱州百姓南下逃生，不料路遇逆種，王寢為救黎民死扛不退，才氣盡出之下文膽開裂，心神受挫，大圣文寶《商君書》殘頁丟失。”

“你，可知曉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