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水凝出體外，須臾間炸成濃厚的黑霧，將易川團(tuán)團(tuán)包裹。

易川此時大腦一片混沌，只是隱隱感覺到，似有另一種沛然氣息可供自己驅(qū)使。

他艱難抬起被血液凝黑的手掌，手指微動間，黑霧緩緩縈繞進(jìn)赤色大石。

赤色石面上，方才沉寂的詩字復(fù)又緩緩浮起，在半空中扭曲變形。

灼熱的風(fēng)慢慢停了下來，空氣變得濕潤，隱隱傳來一絲甜腥味。

一滴污濁的水珠打在王寢臉上，王寢疑惑地伸手抹掉斜眼一瞥，像墨水，又夾雜著一絲殷紅。

污濁的雨水淅淅瀝瀝的紛至砸落，黃沙慢慢被染成黑褐色。

眨眼間，污濁的雨幕便籠罩了這方天地。

天降穢雨，鳴州之詩，被黑色霧氣徹底化動！

王寢登時心臟一緊，恐懼霎時布滿全身。

“為什么？”

“他們只是想活著罷了。”

“明明有那么大的本事……”

“不幫著百姓逃生……”

“還要化出萬丈高山阻死退路，”

“你們，難道是畜牲嗎？”

嘶啞的低語穿過層層雨幕，一句一句清晰地傳進(jìn)王寢耳中。

此時，易川仿佛察覺不到痛苦一般，無視筋骨撕裂，直直地將身子掙出石壁，緩緩向王寢二人走來。

易川周身，黑色霧氣凝成刀劍虛影錚錚作響。

厲無雙心下大駭，文臺精光暴起，鎖鏈虛影再度刺向易川身體。

可是鎖鏈剛一靠近易川，層層黑霧凝成的刀脊劍刃便直直將其擊為齏粉，易川身上被撕裂的皮肉也在黑霧滲進(jìn)下，緩緩凝成疤痕。

易川繼續(xù)向著二人靠近，骨頭愈合磨出令人牙齒發(fā)酸的嘎吱聲響。

“厲無雙！趕緊殺了他！”王寢見狀厲聲尖叫，顫抖的喉嚨不自覺的吞咽了幾下。

身處西楚庭洲的顯赫世家，父親貴在西楚三公之列，王寢玩弄個讀書人還是手拿把掐的。

但若讓他去前線對抗魔族，那是萬萬不能。

如今只是看著那團(tuán)黑霧，王寢心中便已經(jīng)不自覺升起懼意。

魔氣！

那就是魔族才有的魔氣！！！

魔族大軍之所以久攻不下，也正是因為那無與倫比的自愈能力！

“厲無雙，你殺不掉他嗎！”王寢恐懼過甚再度開口，聲音都嘶啞了起來。

“你怕什么！”厲無雙冷冽的眼神掃過王寢，暗罵一聲廢物。

“那首詩，只是空有殺伐之意，若是青云大儒引動，必化殺域，他只是個剛?cè)腴T的小書生，還不知道從哪沾染了魔氣，對付他還不是信手拈來？”

話雖如此，厲無雙心中驚駭之意并不比王寢少。

一個沾染魔氣的小小書生，半死不活的竟然寫出了如此殺伐凌厲，幾乎鎮(zhèn)國的詩詞，單單是依托詩意凝化在周身的刀劍虛影，自己的圣道文臺都無法攻破。

厲無雙心念急轉(zhuǎn)，見易川渾渾噩噩，心生一計登時暴喝出聲：

“小子，隱州百姓固然可憐，但若全隱州百姓南下，你可知，那比鄰隱州的庭洲百姓將如何度日！若是個個像你一樣沾染魔氣，庭洲將成為人間煉獄！”

“倒是你，身為讀書人，沾染魔氣仍不自知，詩出鳴州，化千里穢雨斷此地生機(jī)，莫非你要入魔不成！”

“若你還有身為人族的一點自知之明，速速凝起心神抵抗魔意！”

厲無雙的聲音透過雨幕，傳進(jìn)易川耳中。

易川止住腳步，呆呆地看著縈繞周身的黑霧。

無數(shù)刀劍虛影扭曲變形，猙獰地游走在周身，隱隱傳來令人不安的錚鳴。

魔氣！

我是魔族！？

我怎么可能是魔族！？

不，我不能入魔！

圍繞在易川身周的黑色刀脊劍刃虛影登時緩緩潰散。

厲無雙見狀，陰笑一聲，凝起全身才氣，刑煉文臺隨之青光暴漲。

“啪嗒！”

隨著厲無雙才氣凝為一處，不遠(yuǎn)處的石壁下，一具被風(fēng)沙侵滿的尸體掉落在地。

易川微微一滯，扭頭看去。

山腳下，聲勢漸小的雨水緩緩沖掉尸體上的黃沙，露出樹干一般枯槁的身形。

不遠(yuǎn)處的一個隆起的小沙丘旁，一截斜插進(jìn)黃沙里的毫筆仿佛閃著刺眼的光，扎進(jìn)易川腦海。

“滿山哥，送我往回走走吧，我想和妹妹死在一塊。”

“滿山，老夫今日，為你開海！”

易川一愣，隨即輕輕搖頭自嘲一笑。

“抵抗？”

“我抵尼瑪！！！”

嘶吼聲響起，易川雙眼瞬間血紅，周身魔氣一震，刀脊劍刃再度凝起，金石交鳴，錚錚作響。

“混賬！”

厲無雙周身青色才氣暴起，文臺之上刑煉幾欲凝實，獵獵青光如臂使指，急急沖向易川。

魔氣刀劍與刑煉接觸只一瞬間便炸起漫天黃沙，易川一口鮮血直直噴出，跪倒在地久不能動，周身魔氣虛影散去大半。

厲無雙臉色煞白，刑煉炸成齏粉，頭頂文臺瞬間開裂。

身為逆種文人，正氣極難引動，如今文臺開裂，學(xué)海內(nèi)那薄弱的才氣已經(jīng)是最后的家底了，如果繼續(xù)拼斗下去，就算活著，也跟廢物沒什么區(qū)別了。

念及此處，厲無雙陰狠的眼神倏然盯向王寢：

“王寢，你還繼續(xù)看戲嗎！”

“我，嗯我，厲無雙，厲兄，要不然，咱們走吧。”王寢臉色因恐懼變得蒼白，磕磕絆絆的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你個廢物！這小子魔氣被我打散，你還怕什么！！！”

“不是說好了嗎，你是逆種，這些人由你來殺。”王寢搖頭緩緩后退，“我不是啊，我殺了讀書人肯定文膽開裂，立地逆種。”

“正氣難引平時十之一二，文人境界終身止步于此，我堂堂世家書生，豈能逆種！”

“是你說北梁國運衰退，趁機(jī)阻殺隱州萬民，你父親便可派軍長驅(qū)直入并隱州于西楚。”厲無雙聞言步步緊逼而至，“是你說亂世梟雄，與其天樞國運六分，不如合而歸楚！”

“是你要做梟雄，是你要做孝子！”

“這些人，不都是因為你死的嗎？！”

“不，不是的。”王寢霎那間心神失守，眼睛暈出一層沙霧。

文膽蒙塵！

多年來傾盡西楚資源，到如今卻還是個書生，兩句話便文膽蒙塵，果然是個廢物！

厲無雙不再理會王寢，心下已然萬分后悔跟著出來。

“少殺他一個也影響不了你的大計，哼，走吧。”

想到自己還要依托于這個紈绔子弟，厲無雙不敢太過放肆，冷諷出聲。

“我讓你們走了嗎？”

就在這時，低沉卻殺意凌然的聲音傳入二人耳中。

本來漸漸停歇的雨水，此時突然傾盆而下，狂風(fēng)怒號，掀起漫天黃沙。

王寢嚇得踉蹌倒地，厲無雙心下大駭，轉(zhuǎn)頭望向易川。

易川跪在黃沙里頭也不抬，面前的碎布上魔氣暴涌，揚(yáng)起滔天殺意。

“俠客行：趙客縵胡纓，颯沓如流星。”

……

“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

詩成，達(dá)府！

血色詩字浮起，于半空中凝成一道身跨赤黑戰(zhàn)馬的黑色人影。

易川扶地起身，雙目中的赤紅緩緩?fù)嗜ィ瑒C然殺氣卻更勝一籌：

“誰都別想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