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沐陽城北城門外

樹靜風止，飛鳥不鳴，連夜行的走獸們都避開了這片區域

白日里平平無奇的山道，在夜色中仿佛變成了扭曲的厲鬼

賀息舟盤腿坐在一塊大石上，石生青苔，將衣角染綠

空氣中傳來不尋常的靈力波動

賀息舟看向波動傳來的方向

那邊陡然卷起了一股貼地妖風，直撲面門，卷起他背后的長發

黑暗中沖出一個約有半人多高的童子

面色慘白，突兀的畫著胭脂紅的臉蛋紅唇

兩只眼睛霧蒙蒙的一片灰白，沒有瞳孔

童子一躍而起，手中彎刀帶起一陣腥風，砍向賀息舟的頭頂

賀息舟抽出腰間玉笛，橫擋住彎刀

左手捏訣，身邊草木似得到召喚，枝干如同長鞭，草葉化為利刃，圍繞童子展開攻擊

賀息舟趁機腰上使勁，人從巨石上躍下

玉笛一轉，童子的彎刀劈在了巨石上，留下了寸許深的刀痕

“我還當會是什么厲害角色，就只敢派一個紙傀儡出來應戰嗎？”

賀息舟看向四周，沉聲問道

童子在草木的攻擊中閃轉騰挪

沒幾息間，身上便被劃出了大大小小數個口子

紙皮碎落，露出里面支撐的竹條

樹林深處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接著無數紙片從林中飛出

紙片和藤蔓枝葉撞在一起

更多的則是化作鋒利的刀刃圍繞在童子周圍，形成夾擊之勢，刺向賀息舟

賀息舟兩手結印，口中念動咒語

指尖驟然爆出一朵妖異的赤紅火花

瞬息間暴漲成一個火圈

如同水紋漣漪般，以賀息舟為圓心擴散開來

所過之處，紙片化為黑灰，散落一地

童子見勢不妙，轉身欲退，哪里還來得及

被火圈當面打了個正著，紙皮幾乎被燃燒了個干凈

竹節也不堪沖擊，寸寸斷裂，匍匐在地，再動彈不得

僅有臉上還剩了點面皮，燃著火星

空氣中漂浮著一股焦糊的味道

“紅蓮妖火……你究竟是何人！”

童子的眼白向上翻著，艱難的看向賀息舟，喃喃開口

“你不配問我這個問題。”

賀息舟臉上冷冷的，眼神掃視四周，同時擴大神識感受的范圍

操縱紙傀儡的人藏得很好，附近沒有任何異樣

“嗬嗬嗬，你未免也過于傲慢了”

童子的面皮都快燒沒了，卻在背后之人的操縱下，發出了詭異的笑聲

那聲音分不出來究竟是在笑，還是因為漏氣產生的氣流聲

“就算我實力不如你，你身邊那個女子又如何？”

“她可是沒有半點靈力”

“你能護得了她一時，你能時時刻刻護住她嗎？”

賀息舟面色陰沉，咬咬牙

“你想怎么樣”

“離開沐陽城，永遠也不要再回來”

“再給我三天時間”賀息舟邊答話，邊沉下心感受著周圍的環境

任何線索都可以，靈力，氣味，聲音……

在那邊！

一道金光從賀息舟指尖竄出，凝成箭一般的實質

金色箭矢攜著破風之勢，直直奔向西北方向

劈開一路上的山石樹木，箭勢也絲毫未減

眨眼間便聽一聲刺穿皮肉的聲音，伴隨著一聲悶哼

“三天之后，你若不走，我定會要了那個女子性命！”

隱在暗處的黑衣人見已經暴露，廣袖一揮，騰空而起

捂著左肩，向沐陽城的方向疾飛過去

賀息舟正欲追上，胸腔里翻涌起一股血氣

然后就是一連串壓抑不住的的咳嗽

賀息舟扶著巨石，運氣調息，身體里淡淡的金光流轉，照亮了身邊的方寸天地

過了片刻，這才平復下來

賀息舟忍不住苦笑，這具身體，已經衰敗到快要承受不住自己的力量了了

或許離下去陪伴爹娘的那天，已經不遠了

不知怎地，尚盈盈的臉浮現在腦海里

一雙烏葡萄一樣的大眼睛，淺淺的一對小梨渦

臉上經常有著過分生動的表情，讓人一眼便能看出她心里在打鬼主意

總能讓他想起之前在瑤臺下偷喝的蟠桃酒

清冽甜蜜，帶著溫和的桃子香

其實他已經知曉，現在的尚盈盈，和十二年前救了自己的小女孩

雖然是同一軀殼，但是內里怕已經不是同一人了

現在的她，大概來自于一個自己都無法理解的世界吧

明明就只是個脆弱的人類，卻還是一次次的試圖救他

不只是他，還有沈宜萱，趙三妹，紫煙，王二小姐，現在的阿秀……

她努力的想要救每一個人

賀息舟臉上不自覺的掛上了笑意，搖了搖頭

真是個傻子

但又很可愛，讓人心生親近

而自己只是個會帶來厄運的不祥之人

想要保護她，唯有盡快離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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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時三刻，夜色濃重，槐蔭巷中靜悄悄的

賀息舟行至門口，「歸墟」的門里還亮著暖光

推門進屋，只見尚盈盈撐著頭坐在桌邊，眼睛紅腫，似乎是哭過

“發生什么了？”

賀息舟順手從柜臺下取出了薄毯，披在尚盈盈肩上

尚盈盈心里五味雜陳，看到賀息舟，鼻子又是一酸

猶豫了幾番，尚盈盈還是決定說出事情的來龍去脈，只隱去了玄茶的部分

“小婉身上那些傷痕……她”

尚盈盈眼圈又紅了，指甲無意識的扣進掌心，壓出淺淺的血痕

頓了片刻，心情稍微平復，尚盈盈接著道

“鄭老六送給債主的利息，恐怕不是阿秀，而是小婉”

在看到小婉身上青紫傷痕之后，尚盈盈試圖用「溯時法」回溯這個犯案的債主

然而只能看到一些模糊的掙扎片段，根本看不清臉

她知道這件事她完全可以裝作不知，事不關己

也清楚的知道這里邊可能會有的危險

可是小婉那雙驚慌的大眼睛始終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如果就這么裝作不知，糊弄過去

她這輩子可能都會活在愧疚中

但她也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孤女，她管得了嗎？

隔著衣服的布料，手腕處傳來一陣溫熱

一只骨節分明的大手握住了自己的手腕，是賀息舟

“你只管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

“別讓自己后悔”

尚盈盈看向賀息舟

她從沒有這么近的看過對方的臉

神情溫和，眼神平靜

卻……隱隱有種捭闔天地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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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陽城的大牢，屋頂低矮，陰暗潮濕

呻吟哀嚎聲不絕于耳，空氣中隱約帶著血的腥氣

風景不怎么樣，但卻收了尚盈盈最貴的門票錢——

賄賂獄卒進來探視，花了三兩銀子

這下可是徹底破產了

尚盈盈心想

獄卒引著她到了一間監牢便離開了

尚盈盈瞇起眼睛努力看，才在墻角的暗處找到一團黑影

陰影聽到響動，慢騰騰的轉過身

尚盈盈鼻尖聞到一股血腥味，接著便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

是阿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