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夜，酉時三刻。

沈知意站在靈堂前，手中捧著那壺未飲盡的合巹酒。

酒是冷的，壺身卻隱隱發(fā)燙。她指尖摩挲著銀壺上纏繞的鴛鴦紋路，忽然在壺底摸到一道幾不可察的凹槽。

——暗格。

她呼吸微滯，指甲抵著縫隙一撬。

“咔。”

機(jī)關(guān)輕響，壺底彈出一寸見方的夾層。

里面躺著一枚血紅色的藥丸，表面覆著蛛網(wǎng)般的金絲，在燭光下泛著妖異的光澤。

“還魂引……”

沈知意指尖發(fā)抖。

這是《毒經(jīng)》第三十六頁記載的前朝禁藥，傳說能讓人假死七日，但需以至親血脈為引。

她猛地合上暗格，抬頭看向靈堂中央的棺槨——如果裴琰服了此藥，那棺中尸體又是誰？

窗外驚雷炸響，白幡被風(fēng)吹得獵獵作響。沈知意深吸一口氣，將酒液緩緩傾倒在素白的布幔上。

酒香混著血腥氣在靈堂內(nèi)彌漫，被浸濕的白幡漸漸浮現(xiàn)出密密麻麻的墨線——完整的邊關(guān)布防圖，每處關(guān)隘旁都標(biāo)注著細(xì)小的北狄文字。

而在圖紙最下方，是一行朱砂寫就的蠅頭小楷：

【還魂需血親，解藥在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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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意連夜翻出了陪嫁的《毒經(jīng)》殘卷。

泛黃的紙頁上，關(guān)于“還魂引”的記載被人刻意撕去大半，僅剩幾行模糊的批注：

“……此藥服下，七日如尸，需以血親指血點(diǎn)于眉心……然有一弊，若引藥者心懷怨懟，服藥人將永眠不醒……”

她盯著“血親”二字，忽然想起大婚當(dāng)夜，裴琰那個與他一模一樣的少年弟弟——裴瑯。

若棺中尸體是替身，那真正的裴琰現(xiàn)在何處？

若他還活著，為何要借“魂魄”之名指引她？

指尖無意識地?fù)徇^書頁，沈知意突然在殘卷夾層摸到一片硬物——半枚被血浸透的孔雀石薄片，背面刻著景陽鐘的紋樣。

“當(dāng)——”

遠(yuǎn)處傳來更鼓聲，沈知意渾身一顫。

這鐘聲……與父親臨終那日聽到的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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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微亮?xí)r，沈知意帶著銀針去了靈堂。

棺槨前的長明燈已經(jīng)熄滅，她掀開素帷，用針尖輕輕挑起尸體的左手小指——沒有玉扳指的壓痕，但指縫里藏著幾粒藍(lán)黑色的結(jié)晶。

北狄狼牙箭上的毒。

“果然……”

她正要細(xì)看，門外突然傳來腳步聲。

“嫂嫂起得真早。”

清朗的嗓音讓沈知意指尖一顫，銀針掉在了棺槨里。她轉(zhuǎn)身，看見裴瑯倚在門邊，玄色衣袍上沾著晨露，鎖骨處的燙傷被高領(lǐng)遮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

“我來給兄長上香?！?

他走近棺槨，袖中滑出一串青銅鈴鐺——和大婚夜北狄箭尾的鈴鐺形制相同，只是內(nèi)側(cè)刻的不是鐘杵，而是一朵小小的茉莉。

沈知意瞳孔微縮。

這是她及笄那年，親手繪在香囊上的花樣。

“這鈴鐺……”

“兄長舊物?！迸岈槍⑩忚K放在棺蓋上，忽然壓低聲音，“嫂嫂可知，孔雀石遇血會怎樣？”

不等她回答，他指尖在棺槨邊緣一劃，血珠滴落在她袖中的孔雀石薄片上——

石頭突然裂開，露出里面蜷縮的金色蠱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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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骨?！?

裴瑯用染血的手指逗弄那只蠱蟲，蟲身立刻泛起詭異的紅光。

“南詔人用它控制死士，中蠱者見摯愛則痛不欲生。”他抬眼看向沈知意，“但若飲下?lián)磹壑说难?

蠱蟲突然振翅，頻率竟與遠(yuǎn)處景陽鐘的余韻完全一致。

沈知意猛地后退，后背撞上靈幡。

“你到底是誰？”

裴瑯低笑一聲，忽然扯開衣領(lǐng)——鎖骨下方的燙傷已經(jīng)結(jié)痂，形如新月。

“三年前藥鋪大火，有人為救你被沸水燙傷。”他指尖撫過傷痕，“嫂嫂當(dāng)時昏迷前，看到的最后一眼是什么？”

沈知意呼吸凝滯。

——青銅面具滑落的瞬間，少年眼角那顆淚痣。

而眼前的裴瑯，左眼角干干凈凈。

“看來你想起來了?！迸岈樝岛靡骂I(lǐng)，將鈴鐺塞進(jìn)她手中，“這是兄長留給你的?！?

鈴鐺入手冰涼，沈知意輕輕一晃——

“咔。”

機(jī)關(guān)開啟，鈴鐺內(nèi)掉出一粒珍珠大小的藥丸，散發(fā)著與“還魂引”截然不同的清苦香氣。

解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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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dāng)夜子時，沈知意獨(dú)自站在裴琰的書房里。

案幾上攤著邊關(guān)送來的密報(bào)，朱批的筆跡凌厲如刀——是裴琰的字，可落款日期卻是他“死后”第三日。

“還不明白嗎？”

熟悉的聲音在身后響起，沈知意轉(zhuǎn)身，看見裴琰的“魂魄”立在月光里。

他的身形比往日凝實(shí)許多，腰間佩劍甚至在地上投下淡淡的影子。

“棺中是我的替身，箭毒發(fā)作時已經(jīng)身亡。”他指向她手中的鈴鐺，“真正的局，現(xiàn)在才開始?！?

沈知意握緊鈴鐺：“為什么要假死？”

裴琰的身影忽然晃動，像被風(fēng)吹散的煙霧。

“因?yàn)椤?

他的聲音開始飄忽，沈知意急忙上前，卻撲了個空。

最后一縷霧氣消散前，她聽見那句未完的話：

“有人要沈家女的命?！?

窗外，景陽鐘聲再次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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