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沖刷著城南焦土，秦歌的環首刀插在龜裂的地縫里。三丈外，慕容拓的白袍浸滿泥漿，手中彎刀卻穩穩指著他的眉心：“表弟還不降么？你娘親的尸骨可泡在洞庭水里十二年了。“
“錚！“
刀鋒相撞的剎那，秦歌突然旋身踢起碎石。慕容拓揮袖遮擋時，他左手已拔出腰間軟劍——正是葉青凰那夜救駕用的繞指柔。劍光如銀蛇纏住彎刀，卻在挑開對方面具時驟然凝滯。
青銅面具下竟是張布滿紫斑的臉，與李承稷胸前的病征如出一轍。秦歌忽覺腕間刺痛，軟劍竟被磁石所制：“你不是慕容拓！“
“將軍小心！“趙成的鐵盾破空飛來。假慕容拓袖中射出九枚喪門釘，釘頭藍汪汪淬著劇毒。秦歌踏盾騰空，卻見城南密林驚起寒鴉——真正的狼頭旗已出現在洛水對岸。
鳴鏑聲里，八百輕騎踏浪而來。為首女將紅纓銀甲，月牙戟掃過處，竟將雷火筒挑回敵陣。秦歌瞳孔微縮，那女子使的分明是父親獨創的“破軍戟法“。
“雁門楚氏，特來討還血債！“女將擲來的鎏金帖刺入柏樹，帖上印著雙頭蛇徽記。秦歌猛然想起老校尉的血書——建元十五年洞庭水戰，正是楚國公府的船隊被父親擊沉。
混戰間，紅纓女將的月牙戟已殺到眼前。秦歌橫刀格擋時，忽見對方頸間閃過金光——掛著半枚與他相同的山河玉玨。女將趁機挑飛他的束發冠，青絲散落剎那，嘴角勾起譏誚：“果然是個野種。“
葉青凰的鳴鏑箭破空而至，將女將逼退三丈：“楚懷瑜！你們楚國也想分杯羹？“話音未落，林間突然飄起緋色煙瘴。秦歌嗅到甜膩花香，頓時天旋地轉——竟是南疆失傳已久的“醉骨香“。
再醒來時，已置身溶洞密室。石壁上密布星圖，中央青銅鼎烹著藥湯。楚懷瑜褪去鎧甲，腕間金鈴叮當作響：“可知你娘為何被囚水寨？“她指尖劃過鼎身銘文，“因為她帶著楚國至寶嫁給了竊賊。“
鼎中藥液忽然沸騰，浮現出北斗七星光斑。秦歌的玉玨不受控制地飛向鼎耳，與楚懷瑜那半塊拼成完整星圖。地面轟然開裂，露出寒潭下的水晶棺——棺中女子面容與他有七分相似，雙手交疊處壓著卷帛書。
“這是你娘用血寫的《山河社稷圖》。“楚懷瑜的月牙戟抵住他后心，“秦嘯風當年為奪此圖，不惜屠我楚氏三船族人。“
秦歌撫過棺槨冰紋，突然發現母親指甲縫里嵌著金箔殘片——與李承稷胸口的北斗金箔質地相同。帛書展開的剎那，洞外傳來喊殺聲，葉青凰渾身是血撞進來：“快走！魏王的人馬到了！“
寒潭炸起數丈水柱，黑衣死士如蝗蟲涌來。秦歌背起水晶棺躍上鐵索，忽覺頸間刺痛。楚懷瑜的金簪抵在命門，眼中恨意滔天：“把圖交出來！“
“你且看看圖中山河！“秦歌反手將帛書拋向半空。楚懷瑜下意識抬頭，卻被圖中景象驚呆——哪里是什么兵法陣圖，分明是張未寫完的《洛神賦》。
“翩若驚鴻，婉若游龍...“秦歌念著賦文，突然揮刀斬斷鐵索。墜落寒潭的瞬間，他看清母親袖中滑落的翡翠鐲——內圈刻著“崇道“二字。
寒潭水涌入喉頭的剎那，秦歌反手將水晶棺推向暗流。楚懷瑜的金簪擦著耳廓劃過，在石壁濺起火星。他借著水勢旋身，環首刀劈開三丈波瀾，刀光竟與石壁星圖遙相呼應。
“原來這才是破軍戟法的精髓。“秦歌忽有所悟，刀勢陡然變得大開大闔。楚懷瑜的月牙戟被震得脫手，撞在青銅鼎上發出龍吟。鼎中藥液潑濺，北斗星芒投射在《洛神賦》帛書，顯出暗紅血字：“...崇道負我...“
葉青凰的劍鋒挑開三名黑衣死士，忽然擲出鳴鏑箭。箭簇穿透寒潭水幕，正釘在星圖天樞位。整座溶洞轟然震顫，暗河逆流形成漩渦，將魏王死士盡數卷入水底機關。
“走巽位！“葉青凰拽住秦歌躍上鐵索。身后楚懷瑜的嘶吼混著金鈴破碎聲：“秦嘯風搶的不止是圖！他盜走了楚國的龍脈！“
沖出溶洞時，暴雨已歇。秦歌懷中的帛書被月光浸透，血字竟組成北疆地形圖。葉青凰突然咳出黑血，肩頭赫然插著半截金簪：“醉骨香里摻了傀儡散...“
話音未落，林間傳來金鐵交鳴。趙成帶著殘部且戰且退，身后追兵甲胄上竟繡著羽林衛徽記。秦歌瞳孔驟縮——為首者正是三日前為他披甲的親兵。
“陛下有旨！“假親兵抖開圣旨，帛面卻用朱砂畫著狴犴紋，“逆臣秦歌私通敵國，就地格殺！“
混戰間，楚懷瑜的殘騎忽然自側翼殺出。月牙戟挑飛圣旨，露出背面蠅頭小楷——竟是李崇道筆跡：“...子時焚毀洛水密道...“秦歌猛然想起母親棺中翡翠鐲，寒意徹骨：十二年前洛水畔的追殺，竟是李崇道滅口！
“小心！“葉青凰的驚呼與弩機繃簧聲同時響起。秦歌本能地側身，淬毒弩箭卻貫穿楚懷瑜心口。女將墜馬時拋來染血的玉玨，嘴角竟帶著釋然笑意：“原來你也是...棋子...“
月光忽然被黑云吞沒。秦歌抱起楚懷瑜逐漸冰冷的尸身，在她緊攥的掌心發現半枚虎符——與李崇道那枚正好合成“如朕親臨“四字。遠處渝州城頭火光大作，九門鐘鼓齊鳴，竟是皇帝大殯的哀樂。
楚懷瑜的鮮血滲入虎符凹槽，竟顯出一行小篆：“焚城者非敵乃君“。秦歌望著渝州沖天的火光，突然揮刀斬斷帥旗。殘旗裹住楚懷瑜的尸身墜入洛水，如十二年前那個暴雨夜的重演。
“去洞庭。“他扯下紫金魚袋擲入火海，“該讓沉船重見天日了。“葉青凰默默包扎著傷口，劍穗上不知何時多了枚金鈴——正是楚懷瑜的遺物。
江風送來焦糊味，混著兵部特制的猛火油氣息。秦歌撫過環首刀上的缺口，忽然想起面具謀士的話：“這局棋最大的輸家，永遠是自以為執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