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著精致西服的比企谷在洗手間的鏡面前打量自己的模樣。

板正的韓式黑西裝，和偶像劇男主一個款式，黑色窄寬領帶系在脖頸處下貼。

如果是小町在這里應該會夸兄長大人好帥氣吧？

這是趙孟華給社里男同學配的統一服裝，據說是希望在這最后的文學社聚會里大家都能展現出最好的精神樣貌。

有免費衣服不穿白不穿啦。

遺憾的是這件衣服并沒有給比企谷的相貌進行加分，成熟妥帖的西裝套在身上也無法掩蓋面部表情所傳遞出濃烈的死質。

哪怕沒有死魚眼，咸魚般的強烈氣場也完美的融入到了與服裝的搭配中，顯示出一種疲憊上班族大叔的老態。

這一身衣服大概可以頂自己一個月飯錢吧，有錢人真好啊，在路明非世界這邊自己感受到最大的與自己原世界的區別就是貧富差距。

他手里還拿著一份在馬桶上構思半個小時想出的致辭。這是應陳雯雯要求。

“我希望你能在聚會上向大家致辭。”

棉白色裙子的少女在拜托自己時一副很難過的樣子，比企谷能從她眼中看出不作偽的真誠。

對青春的留念與不舍，對陌生未來的恐懼與猶豫。

還有一絲期望。

哼，女人的陷阱。

當比企谷走出洗手間時，最先發出哄笑的就是蘇曉檣，這個家里很有錢的小天女毫不留情的嘲笑路明非。

“喂，上班族大叔，你是走錯地方了嗎。”

坐在各處喝可樂吃爆米花的社員也紛紛跟著笑了起來，比企谷仍然板著個臉，這種級別的嘲笑連他心里一絲一毫的波瀾都無法激起，他更在意的是為什么其他男社員沒有穿西裝。

再一個小天女也經常請自己吃東西嘛，雖然更多時候是順手和可憐。

“這還有小豬穿西裝呢，沒什么好笑的。”徐巖巖和徐淼淼這對孿生胖子兄弟穿著同款的黑西裝出現給比企谷解圍，場上的氛圍一下和緩了不少，隨即是更大的歡笑。

“怎么只有我們穿西裝？”路明非湊上去問。

“我們不致辭，是群眾演員，畢竟有工資嘛，不拿白不拿。”徐姓兄弟拍了拍路明非的肩膀，相當友善的樣子，“趙老大說一會你在那個地方致辭就好，不會擋到屏幕，然后大屏幕上會放文學社的照片。”

趙孟華安排的還挺周全的，比企谷想。

放映室里的燈光暗了下去，舞臺上唯有比企谷孤獨的站立，只有在看不清這家伙眼睛時，人們才能稍微從他身上感受到一點神秘的魅力。

原本頹廢的氣質被黑暗朦朧的籠罩，消瘦身形拿著潔白打印紙被眾人的目光所籠罩。

比企谷嘴巴有點發干，他看見了臺下陳雯雯那期待的目光，盡管自己并沒有回應期待的意愿。

就在即將開口的時刻，放映機突兀開啟照出的強光晃暈了他的眼睛，比企谷下意識抬起手遮擋。

演播員失誤了嗎，哪個環節出現了問題？

徐巖巖和徐淼淼并排走上舞臺站在了自己左邊，瞇著雙眼努力適應光線變化。

比企谷想到一種不太好的可能性，于是他很快在自己的更左邊看到了一個巨大的英文字母“L”。

不需要跑下臺去進行確認，他已經完全在心里知道了答案。

充斥著謊言的青春，肆意傷害他人而又無內疚之心的同學。

也許做這件事情的人根本就沒有想過自己是怎么想的吧，不值得在意的背景板只要在自己的位置上站好就可以了。

趙孟華穿著一套潔白筆挺的西裝，那造型把他襯托的像是一個貴族的公子，手里捧著一大把鮮艷的玫瑰，在萬眾期待中跳上舞臺。

仿佛童話里的王子。

比企谷把手里的稿子揉成紙團，隨意地塞進自己左手邊的口袋，他又注意到臺下的蘇曉檣紅了眼睛。

小天女其實今晚格外的漂亮，只要仔細一瞧，就能發現她臉上畫了精致的妝，Prada牌子的紅色百褶裙配上白色翻領襯衫，淺口瑪麗珍鞋穿在套著腳鏈的足上，像是小太陽一樣明媚惹眼。

但是小太陽的光芒暗淡了。

誰都知道蘇曉檣喜歡趙孟華。

誰都知道路明非喜歡陳雯雯。

“今天本該是我們文學社聚會，不過我就是借這個機會，”趙孟華大聲說，“我們……”

麥克風的聲音忽然關停了，放映室里的光忽然又暗淡了，正準備表白的貴公子一下愣住，臺下頓時吵鬧了起來。

直到一束光打到比企谷八幡身上，他在這一瞬間成為了所有人眼中的主角。

不知從什么時候進來的工作人員手里捧著一大捧鮮艷的玫瑰走上舞臺，接替了比企谷原本站的位置，藍牙耳麥妥妥地放入比企谷左耳。

“怎么樣，夠意思吧。”諾諾的聲音從耳機里傳出，“你想怎么發揮都可以，有師姐給你撐腰。”

趙孟華的臉已經氣成了豬肝一樣的顏色，他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丟過面子，一個小小的路明非又憑什么敢在這么關鍵的時候做這種事？

蒲公英從放映室的天花板上灑下，綿白的花絮悠揚搖曳，有紫色的花瓣在其中共舞。

陳雯雯看著自己。

蘇曉檣看著自己。

趙孟華看著自己。

原先的致辭？不需要了。

他拿起工作人員遞給自己的麥克風，臉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銀幕上正播放出感人的電影片段，一個小女孩要拼盡一切去救她的那個衰仔，他們在老套的劇情里相擁。

趙孟華的精心布置在這一刻完全淪為了比企谷的陪襯，徐巖巖和徐淼淼，仍然恪守著群眾演員的職責站在那里充當兩個字母，最終與其他背景板一起組成：

陳雯雯，I Love You。

大寫的I。

完美到不能再完美的場景，就像是童話中的灰姑娘在得到了仙母教女的幫助后變成了能獲得王子青睞的美人，此時諾諾就是他的仙女教母，什么趙孟華之流給我通通滾到一邊。

一切都好像觸手可得，只要在這個時候表白，就能夠搶過趙孟華的風頭，哪怕表白失敗也可以狠狠挫了他的威風，報復對方在不通知自己的情況下利用自己的行為。而成功那就更不用說，自己將成為仕蘭中學的傳奇。

他有一種強烈的感覺，只要自己在這時表白陳雯雯就一定會答應，而自己也不需要去那個疑似超能力者扎堆的卡塞爾學院，所有的異常都將在這次選擇后逐漸消散。

為什么不表白呢，比企谷八幡？

你擁有著路明非所有的記憶，他所有的經歷你都感同身受，你一定能夠明白他心里的孤獨，就像你一定能夠明白自己一樣。

閉嘴。比企谷在心里回答。

我已經說過很多次了。

他捧著那一大束玫瑰主動走下臺，陳雯雯有些害羞的坐在座位上等待，可是比企谷朝向的目標卻不是眾人以為的女主角，而是另一邊氣的快要發瘋了的趙孟華。

“趙公子，我夠意思吧。”

失去風頭的男主角重新被擁回舞臺，一腔怒火的趙孟華也在這意想不到的劇情里愣了神，甚至有些后怕的退了兩步。

“路…明非…你冷靜點，男男授受不親啊！”

臺下錯亂的眾人被這荒誕的一幕逗得哈哈大笑，原本紅了眼睛差點哭出來的蘇曉檣也融入到這笑聲中。

“好了，不逗了。”他把鮮花交給趙孟華，“這是趙公子委托我給大家的一個驚喜，剛好社長也囑托我要我幫忙致辭，于是就臨時想了這么一出戲，怎么樣？是不是沒有想到？”

“路明非你搞什么啊！”臺下人笑著回應，“我們要看男女主角！搞快點！”

趙孟華的情緒也被安撫了下來，一切仿佛又回到了正軌。

“不要急，正戲馬上開始了。”比企谷舉手示意眾人安靜，整個放映室里的節奏都被他的手勢控制。

“但是在這之前，我有一個問題想問趙公子。”

“什么問題？”完全被帶入節奏的趙孟華下意識回復。

“你有考慮過蘇曉檣的感受嗎？”

所有的聲音在這一刻安靜，凝固，比企谷的提問像手術刀一樣精準切入在這特殊時刻里最為敏感的問題。

讓一個人背負所有傷痛，再將那個人排除，這就是我為人人。

這就是我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