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當代俄羅斯大國重建中的文藝戰略研究
- 田剛健 張政文
- 8433字
- 2025-04-25 19:43:50
第一節 蘇維埃政權初期的文藝戰略評述
風云際會、地覆天翻的1917年既是俄羅斯國家政治發生徹底轉變的歷史時刻,也是蘇維埃文化模式確立發展的開端,這不僅意味著沙皇統治下以農奴制封建專制主義和宗教蒙昧主義為典型特征的俄羅斯帝國文化形態徹底覆滅,也昭示了以布爾什維克政黨文化為特征的蘇維埃文化模式的孕育誕生。蘇維埃俄國的第一部憲法由第五屆全俄蘇維埃代表大會批準,并于1918年7月10日頒布實施。根據該憲法的精神,俄羅斯蘇維埃社會主義聯邦共和國得以建立。1922年12月3日,蘇維埃社會主義共和國聯盟(USSR)成立,這是一個由俄羅斯、烏克蘭、白俄羅斯和外高加索組成的聯邦,即“蘇聯”誕生了。在經濟體制方面,蘇聯實行典型的高度集中的計劃管理體制,表現為集中確定社會需求、集中計劃和決策、集中和高度行政化管理。在政治體制方面,與之相匹配,蘇聯實行的是高度集權的政治制度。自蘇聯建立之初,蘇共就牢牢控制了國家機器,以列寧為首的中央委員會和政治局擁有巨大的權力,列寧在這兩個部門都是最高領導,國家的組織形式是蘇維埃制度。其特點非常鮮明地體現在蘇維埃制度和高度集權的國家管理機構中,表現為黨政不分,黨內高度集權,實行的是形式上的聯邦制、實際上的中央集權制。正是在聯共(布)高度集權的政黨統治下,與經濟和政治體制相適應并一體化的文化管理體制也隨之誕生。
一 蘇維埃文化——意識形態一元主導下的全新文化類型
誕生形成于十月革命和國內戰爭硝煙炮火中的蘇維埃文化體制及其政策具有相當強烈的革命色彩,它既要繼續保持布爾什維克黨內戰時團結凝聚組織的鼓動作用,同時也要開展向廣大群眾宣傳教育革命信仰、鏟除舊有沙皇專制文化體制的工作。俄共(布)將宣傳文化工作始終作為自身的政治思想工作的優勢和重點,最早體現蘇俄文化教育制度和政策的法令、文告就是在十月革命第三天,即1917年11月9日由列寧批準的《出版法令》和教育人民委員盧那察爾斯基于同年11月13日就國民教育發布的告公民書。可見,在誕生之初蘇維埃政府就將新聞宣傳和教育工作作為文化政策的重點,同時也注定了蘇維埃文化所具有的布爾什維克政黨文化嚴密組織性、高度政治化和意識形態化等特點。
首先,在文化基本政策方針上,新政權主張在政治上配合消滅私有制、階級和階級剝削,統一社會思想,保持意識形態的純潔性和“輿論一律”,穩固社會政治和道義一致的根基,引導、組織全國人民建立高速工業化和強制集體化為特征的、“消滅富農”階級的社會主義經濟體制,最終實現共產主義。遵循上述方針確立的文化工作運行體制主要為:通過設立統一的專門機構、任命這些機構的領導人、制定統一的政策、控制輿論宣傳工具等,對文化建設實行集中領導;利用行政手段對文化領域進行統一規范,保持思想文化建設的具體活動在可控范圍內的整齊劃一和計劃性、簡單化管理。[2]
列寧在蘇維埃政權成立初期的言論和著作是黨和國家文化工作的最高指針,他的主張對于文化領導體制的抉擇和形成起著決定性作用。列寧關于文化建設的主要政策方針包括:一是堅持黨對意識形態和文化工作的絕對領導權。列寧認為,“蘇維埃工農共和國的整個教育事業,無論一般的政治教育還是專門的藝術教育都必須貫徹無產階級斗爭的精神”,為無產階級專政的目的服務,共產黨人必須努力“領導”藝術的發展,“去形成和決定它的結果”。[3]對于思想文化領域的理論方針問題。列寧一貫堅持黨必須領導文化的原則,并于1920—1922年親自領導了思想文化領域的一系列斗爭,包括反對以無產階級文化派為代表的極“左”文化思潮和各種資產階級思想流派的斗爭。二是注重文化工作的特殊性,注重傳統優秀文化遺產的保護傳承。列寧認為,文化工作有別于軍事、政治領域的工作,“當我們高談無產階級文化及其與資產階級文化的關系時,事實提供的數字向我們表明,在我國就是資產階級文化的狀況也是很差的”。因此,他一向批評關于“無產階級文化”的夸夸其談,很強調繼承過去時代的文化遺產。他說:“僅靠摧毀資本主義,還不能飽肚子。必須取得資本主義遺留下來的全部文化,用它來建設社會主義。必須取得全部科學、技術、知識和藝術。沒有這些,我們就不能建設共產主義社會的生活。”[4]三是主張對不同的文化部門采取不同的政策。他強調文藝部門同教育部門的區別。他主張藝術創作部門應有相對自主權,不能對它們作“煩瑣的管束”,至于對科學教育和政治教育部門,則應將它們納入黨的全面領導的軌道。除了列寧的思想是作為黨和國家進行文化建設的最高指導原則而發揮作用外,其他布爾什維克領導人和理論家,比如布哈林、托洛茨基和盧那察爾斯基等人有關文化理論和文化政策的思想在20年代大部分時間也發揮著重要的指導作用。其中布哈林反對“拉普”(РАПП,Российская ассоциация пролетарских писателей)的文藝政策主張具有比較大的影響。“拉普”鼓吹把戰爭年代的階級斗爭形式搬到和平時期,在文化藝術戰線進行“階級戰爭”,主張以直攻近取、軍事命令的方式奪取文壇領導權;把文學的階級性絕對化、庸俗化,宣揚文學即政治,要求文學直接為政治服務,甚至要求文學作品去圖解政治原則。它實質上宣揚的是較“無產階級文化派”更多加工的、更為精致的庸俗社會學理論。[5]此外,拉普派分子認為自己是無產階級和工人階級的文化代表,視所有非拉普派文學組織(如“山隘派”“謝拉皮翁兄弟”小組等)和非拉普派作家(甚至包括高爾基、馬雅可夫斯基、葉賽寧、普利什文、列昂諾夫等人)為同路人,揮舞著極“左”的大棒,打擊和迫害一大批文學界的創作人士。針對這種狀況布哈林認為,“不能按黨、合作社、軍隊的形式去組織一切團體”,“尤其在有關文化問題上”,應“規定另外的、不同的團體紀律”,這些團體“應當是完全自發的”、“有靈活性的”、“極其多種多樣的”。[6]因此,一是要利用文化遺產,團結文化“同路人”即文化方面的專家;二是要教育無產階級自己,一方面克服“共產黨人的自大狂”,另一方面防止“喪失立場”。這里重要的是要實行正確的政策;“黨不是把所有人都攥在一個拳頭里,而是使大家有可能展開競賽。”布哈林的這些思想包含著有關社會主義文化領導體制的一些重要原則性方針。列寧于1924年去世,使他只親自領導了20年代初蘇維埃國家的思想斗爭和文化建設。事實上在幾乎整個20世紀20年代,布哈林和托洛茨基的思想、言論在思想文化領域都發揮著重要的指導作用,這些文藝和文化思想也成為蘇維埃政權初期文化的主要指導方針。
其次,在文化管理機構方面成立黨內文化事務的中央宣傳鼓動部和黨外事務的文化教育國家最高機關——教育人民委員部,作為蘇維埃中央執行機關代表俄共(布)對國家文藝和文化事業進行統一管理。為革舊布新,蘇維埃政府首先通過法令,解散了臨時政府的舊國民教育委員會,并遣散了舊教育部職員。為了實現蘇維埃國家對文化教育事業的領導,按照1917年11月25日第二屆全俄蘇維埃代表大會法令,成立了俄羅斯聯邦共和國教育人民委員部;領導該部的教育人民委員由布爾什維克黨和蘇維埃國家的杰出教育家盧那察爾斯基擔任。部務委員會由教育人民委員、副教育人民委員和5名委員組成。教育人民委員由全俄中央執行委員會遴選,副教育人民委員和其他部務委員則根據教育人民委員提名,由人民委員會任命。首屆部務委員會委員依次分別是盧那察爾斯基、波克羅夫斯基、克魯普斯卡婭、潘·勒柏辛斯基、維·波茲涅爾、達·梁贊諾夫、巴·施特恩貝爾格。[7]各地方也紛紛效仿,解散了舊的國民教育機構,成立了地方蘇維埃的國民教育機構——國民教育廳或國民教育處。國民教育廳、處按照雙重領導原則,一方面屬地方蘇維埃機關,服從地方黨政領導,另一方面又是俄羅斯聯邦教育人民委員部的地方機構,服從該系統的上級機關,從而實現了國家對文化教育工作的統一領導。
俄羅斯聯邦教育人民委員部幾乎掌握全國文化教育事業管理的全部職能,至1918年9月共有28個司。這些司被劃分為5個分部,其中學校分部包括統一學校司、學前教育司、高校司、學校改革司等;校外教育分部包括校外教育司、無產階級文化協會司、電影司;科學分部內含科學司、圖書館司、科學博物館司和檔案總局等;藝術分部包括戲劇司、音樂司、造型藝術司、博物館事業和國家文物、古跡、財產保護司;職業教育分部內設職業教育改革司等機構。后來又成立了領導少數民族教育事業的少數民族司。1920年11月在教育人民委員部原政治教育司(即校外教育司)的基礎上組建了共和國政治教育總委員會,政治教育總委員會在行政上從屬于教育人民委員部,但同時它是黨中央的一個機關,其中包括教育人民委員部政治教育司、全俄中央鼓動社、俄羅斯通訊社、斯維爾德洛夫共產主義大學、全俄掃盲非常委員會等。同時,無產階級文化協會、國家出版社、全俄中央執行委員會中央報刊發行處和教育人民委員部各司——戲劇司、造型藝術司、音樂司、攝影和電影總局及博物館也一并納入,一個包羅國家意識形態和文化各個方面的領導機關終于形成。俄共(布)十大在其專門決議中對宣傳鼓動部的職權范圍和它同政治教育總委員會的關系作了明確規定。總的原則是,中央宣傳鼓動部主要負責黨內,政治教育總委員會主要領導黨外。即黨系統內宣傳鼓動部,其工作重心是負責黨內教育,同時領導各種非黨的代表會議和代表大會,在蘇維埃選舉、吸收黨員和與組織工作有關的各種工作中從事宣傳鼓動;政治教育總委員會及其下屬各級機關,其工作重心是負責黨外的宣傳鼓動和文化教育工作,同時協調工會、共青團的宣傳教育并負責軍隊的政治教育。盡管在職權和任務上作了這樣的劃分,但在具體工作中到底有許多重疊和交叉,因此在十一大上又決定把宣傳鼓動部和政治教育局的領導人員加以合并。[8]
實行對文化教育事業的這種高度集中化領導,在當時的具體歷史條件下也起到了一定的積極作用。它保證了當時極為混亂的文化教育事業的統一,有效地動員了文化方面的人力和物力以解決燃眉之急。但由于各部門從事文化教育工作的形形色色的機構都集中于教育人民委員部機構內也使后者變得組織過于龐大,造成機構臃腫、混亂無序、效率低下等問題。為此,1920年教育人民委員進行了改組,分設業務指導中心和組織中心兩個中心,其中業務指導中心又稱為一般理論和計劃領導中心,該中心分為科學部和藝術部。科學部又稱國家學術委員會,下設3個分部:政治科學分部、技術科學分部、教育科學分部。藝術部又叫藝術總委員會,下設5個分部:文化分部、戲劇分部、音樂分部、造型藝術分部、電影分部。自此,蘇聯延續70年的國家文化管理體制及其職能基本形成,同時這一機構和體制安排也對俄羅斯聯邦成立后的文化管理部門和職能產生了深刻影響。
再次,在文藝戰略領導運行方式上,蘇維埃初期主要采取舉行各種文化問題的中央會議方式來研究和制定關于文藝戰略的具體做法。例如,在1920年12月至1921年1月,曾舉行國民教育問題會議及一系列各民族共和國和省負責人會議;在1924年5月、1925年1—3月曾召開文學政策問題會議;在1927年5月又舉行戲劇政策問題會議,等等。這些會議的參加者都是有威望的黨的領導人、教育人民委員部和其他各國家機關的領導干部以及各社會團體的代表和有關創作人員。會上,對文化政策和文化建設的理論和實踐問題一般都能各抒己見,熱烈爭論,會議結論則成了黨和國家一些重要決議的基礎。俄共(布)中央《關于黨在文學方面的政策決議》(簡稱《決議》)這一歷史性決議則是在1924—1925年歷次文學問題會議文件的基礎上制定的。這個《決議》重點批評了“拉普”加劇階級斗爭的極“左”文藝路線,糾正了“拉普”打擊“同路人”作家和文化人的“左”的政策,指出應對他們采取團結、爭取和利用的政策;反對“拉普”以行政強制手段獨占文壇的做法,提出黨主張在這方面實行“各種集團和流派的自由競賽”,反對在文學事業上企圖采取“專橫的和外行的行政干涉”。在理論上指出了藝術階級性的“無限多種多樣”和極端復雜性,反對在文藝領域把階級性簡單化、絕對化和庸俗化,反對把文學等同于政治,反對讓文藝直接為政治服務。這實質上是對蘇俄和俄共(布)隊伍中長期存在極“左”文化思潮的批判,是對從“無產階級文化派”到“拉普”的庸俗社會學理論深刻而系統的清算,成為蘇聯思想文化史上總結蘇維埃政權初期文藝戰略綱領的代表性文件。
二 蘇維埃文化政策指導下的文化革命
面對新政權成立后整個國家百廢待興的嚴峻局面,特別是整體國民赤貧和愚昧的低素質以及各類專門技術人才奇缺的嚴重情形,為了促進國家經濟的恢復和政治生活的正常發展,同時也為了鞏固蘇維埃政權的政治文化基礎,改變人民群眾的精神面貌和文化水平,列寧等布爾什維克黨的高層領導人將掃盲、發展普通教育和職業技術教育、培養有專門技能的建設人才、發展科學和文學藝術、提高全黨的政治文化水平提上了黨和國家的議事日程,掀起了一場基于馬克思列寧主義和無神論思想、旨在對社會的精神生活和人們的社會意識進行變革的“文化革命”。
一是進行了掃除文盲的國家文化教育活動。新建立的蘇維埃俄國是一個半文盲的貧窮國家,“籠罩著的卻是宗法制度、半野蠻性和十足的野蠻性”。在所有其他的那些窮鄉僻壤,也“到處都是宗法制度、奧勃洛摩夫精神和半野蠻性所統治”。蘇維埃政權從舊俄國繼承下來的是一個文化落后的攤子。[9]改變俄國居民文化素質的落后狀態是蘇維埃政權著力解決的問題,列寧把掃除文盲視為動員群眾參加社會主義建設的重要前提。十月革命前的俄羅斯,9—49歲年齡段居民中有73%是文盲,全國80%的兒童和少年沒有受教育的機會。20世紀20年代初,列寧實施的新經濟政策開始時,在俄羅斯城市里有將近半數的居民是文盲,文盲在農村居民中的比例更大。因此,列寧在1921年10月的一次政治教育機關代表大會上說,如果掃盲任務得不到圓滿的解決,那么去談新經濟政策是可笑的。1918年,蘇聯在全國范圍內廣泛開展了掃盲工作。1919年年底,人民委員會通過了關于掃除文盲的法令,規定不會讀寫的8—50歲的居民必須學習識字。在蘇維埃政權成立后的最初3年,盡管處于嚴酷的國內戰爭條件下,但仍有700萬人接受了掃盲教育。
二是新的國民教育制度逐漸形成。列寧認為發展蘇維埃政權文化,第一是發展教育,尤其是初等國民教育;而發展教育的關鍵,除了增加教育經費外,就是提高人民教師的地位,首先是改善他們的物質生活條件。其次是教育農民,提高其文化水平,至少要讓他們識字,把他們吸引到合作社中來,逐步引導他們走社會主義道路。1919年的俄共(布)八大通過的黨綱中提出了發展國民教育的基本目標,如建立包括托兒所、幼兒園、保育院在內的學齡前教育機構網,對17歲以下的兒童少年實行義務普通教育和綜合技術教育,發展成人職業教育并為工農進入高等學校創造條件。在中學教育領域,蘇維埃政府一方面規定學校的教學活動要按照人民教育委員部擬訂的教育計劃和教育大綱;另一方面,增加教育的經費投入,使全國中學數量和在校學習的學生人數大大增加。在大學教育方面,布爾什維克領導人把培養工農子弟定為蘇維埃國家的一項國策,蘇維埃政權重視培養新型的無產階級知識分子,創造有利條件讓工農出身的青年上大學。除學校教育外,蘇維埃國家還搞了一些非學校教育形式,如組織各種技術培訓班、文化補習班等。總之,20世紀20年代,蘇維埃政權教育的大規模改革和一系列舉措使得蘇維埃國家獲得了管理文化的“資格”,奠定了蘇維埃文化意識形態化的基礎,為蘇維埃國家培養了自己的知識分子隊伍。[10]
三是大力開展無神論意識形態教育宣傳,消弭俄羅斯東正教的社會作用。無神論是布爾什維克政黨的基本理論,蘇維埃政權成立后始終視俄羅斯東正教為黨的意識形態最大威脅。列寧早在《社會主義與宗教》(1905)一文里就闡述了宗教與國家完全分離的原則,讓俄羅斯東正教教會遠離國家事務的主張。1917年12月4日,蘇維埃政權發布命令把教堂和修道院占有的所有土地收歸國有。幾天后,又下令把宗教教區學校、神學校和神學院歸于人民教育委員部管轄。同年12月31日,蘇維埃政府頒布了《關于良心自由法令》,這個法令讓教會遠離國家事務,剝奪其一切財產和法人權力。此后,俄羅斯全國掀起了一場沒收教會財產的運動。大批教堂建筑被關閉和拆除,教堂里的大批珍貴文物被拿走,許多教堂變成倉庫、攝影棚和宣傳無神論的博物館。除了容許教民在教堂祈禱外,教會的許多其他活動,如教育兒童、幫助窮人和病人、辦教會學校、進行宗教的行善活動等均被禁止。1918年2月2日,布爾什維克政府頒布了《關于教會同國家分離和學校同教會分離》的法令,禁止在學校開設宗教神學課,開始對學生進行無神論教育。與此同時,蘇維埃政權加大無神論宣傳的力度,創辦了《無神論者》(1922年年底)報紙,并且印數很大。蘇維埃政權對待俄羅斯東正教教會和宗教界人士的政策和措施引起了包括俄羅斯東正教牧首在內的宗教界人士和一批教民的不滿,造成了極為不良的后果,同時損害了蘇維埃政權形象。
四是針對舊有文化遺產進行了有選擇性的保護和利用。在列寧的思想中,舊文化應該被用來為社會主義服務。1918年春天,列寧在同盧那察爾斯基談話時指出,要用紀念碑、浮雕等來裝飾城市,不僅要使社會主義先驅者和戰士的形象,也要使那些著名的思想家、科學家、藝術家的形象在人民的記憶和意識中扎根。他特別指出,后一類人物雖然與社會主義沒有直接聯系,但卻是真正的文化英雄。人民委員會先后通過決議,拆除沙皇及其仆從的紀念碑,建立革命、社會和文化活動家的紀念碑。而對待一般文物、建筑物、古舊物品和文獻則通過對屬于私人、團體、機關的古代藝術品和古物進行登記和清點的方式對貴族、官僚的莊園及其收藏的藝術品實行國有化。1918年,教育人民委員部物館和文物保護的專門委員會做出了一系列決定,如將特列季亞科夫美術館收歸國有,禁止把藝術品和古物運往國外,因而國立博物館數量增加,其收藏也不斷擴大。
三 蘇維埃政權初期文藝戰略的主要成就與不足
20世紀20年代前半期,盡管蘇維埃官方對文化進行干預和控制,但蘇維埃文化依然呈現出一種多元發展狀態。這里的原因有多種,其中最主要的有兩個:一個是白銀時代俄羅斯文化的余波沖動;另一個是新經濟政策實施的結果。[11]在新經濟政策初期,俄共(布)文化政策的一個重要原則是,從蘇俄文化事業的實際出發,運用新經濟政策的基本原則,正確地對待資本主義遺留下來的文化力量,調動一切積極因素,促進文化的發展和繁榮,創造建設社會主義所必需的文明水平。
新經濟政策初期俄共(布)的文藝戰略的工作重點就是改天換地后幫助廣大群眾克服舊習慣、舊風俗、舊思想,提高他們的文化水平和政治覺悟,特別是新經濟政策初期的群眾性掃盲運動有了新的發展。俄共(布)第十一次和第十二次代表大會都對此做出許多相應的規定并提出了具體的要求。同時,新生的蘇維埃政權實行的新經濟政策造成一種相對寬松的社會環境,不但迎來了經濟高漲,而且促進了文化的發展。新經濟政策在文化領域里提供了自由競爭氛圍,容許各種文學藝術團體和小組存在和活動,促使了文化領域的思想、風格和審美的多樣化。1925年9月18日,俄共(布)中央《關于黨在文學方面的政策》的決議提出的“真正正確的、有益的和靈活的領導”原則通過批評的途徑和說理的方法,揭示文學的階級性,與文學中的自由主義傾向和反革命傾向作斗爭。在這一方針指導下,20年代的蘇維埃文學出現了活躍的、富有生氣的局面,文藝界存在著許多自發的團體和組織,意象派、未來派、結構主義等多種流派紛紛出版刊物,包括高爾基、綏拉菲莫維奇、富爾曼諾夫、馬雅可夫斯基、肖洛霍夫、法捷耶夫等無產階級作家;也有阿赫瑪托娃、皮里尼亞克、列昂諾夫、卡達耶夫等在內的知識分子作家發表不同風格的作品,為蘇聯文學的繁榮做出了貢獻。此外,雕塑、電影、音樂和戲劇表演藝術等方面的藝術家們也在進行著不同流派和風格的探索。
這一時期,蘇維埃政權文藝戰略的不足之處主要表現為政府對宗教和教會采取了簡單化的行政措施。在20年代初期的災荒期間,政府以沒收教會財產為開端,以鎮壓教會上層人物為結束,對教會進行了一次沉重的打擊,但同時也同一般教徒發生了尖銳沖突。1925年,以成立由黨的宣傳鼓動部門領導的戰斗的無神論者同盟為標志,開展了一場聲勢浩大的宣傳無神論的運動,中央要求政治教育總局在人民群眾中廣泛地組織、領導和促進反對宗教迷信的宣傳。但這一運動經常被搞成露骨的反宗教運動,漫罵式的宣傳收效甚微,也并未在文化信仰和精神追求層面對民眾的宗教意識產生根本性動搖。
綜觀蘇維埃政權建立初期的文藝戰略,總體而言直到20年代末為止都是積極并值得肯定的。一方面,蘇維埃政權初期掀起的“文化革命”及其一系列舉措對發展蘇維埃政權初期的文化起到過積極的作用。不同文化流派和不同藝術風格的陣地,不同文化思想、各種藝術形式共存和交融,呈現出一種多元的發展態勢。另一方面,蘇維埃政權從建立之日起就把文化政治化和意識形態化,蘇維埃政權的文化政策和對文化的領導管理在很大程度上就是對文化的專制,這也開啟了70年來蘇聯文化專制主義的歷程,蘇維埃文化從此被強行納入了單一的模式和發展軌道,為斯大林時期的極“左”文藝戰略埋下了伏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