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 改革開放以來治水通運研究成果
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以來,學術研究日益繁榮昌盛,古代治水通運研究也取得了前所未有的進展。
一 治河史研究
關于新時期治河史研究,老學者煥發學術青春,接連推出治河專著。張含英1982年、1986年和1992年相繼由水利電力出版社推出《歷代治河方略探討》《明清治河概論》和《治河論叢續篇》三部力作。《歷代治河方略探討》并非是1945初版同名書的再版,而是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對原作的改寫和升華,“十余年來,結合學習,試以唯物史觀,對于歷代治河方略從頭進行推敲分析,肯定其成績和正確觀點,批判其錯誤和落后思潮,成筆記若干篇。經此番連貫整理,思路頓開,特修改補充輯為此書”。[18]書末結束語,分析歷代治河落后于人民希望的社會和自然原因,讓人耳目一新。《明清治河概論》“引用了豐富的史料,以治河的策略措施為綱,進行章節安排。而在陳述各家議論時,則以年代為序,冀以了解前后的演變過程”。[19]首章概述先明治黃史實,次兩章論述明清黃河概況和治河主要目標,第四至十二章分述治河各專項問題,第十三章分析明清治河正反兩方面經驗,尾附地名注釋和參考書目。據作者追憶,該書初稿1966年初即完成,1972年開始校訂文字、變動章節安排,以后又時有修補,至1986年才付梓。《治河論叢續篇》收作者《治河論叢》出版后,1947年至1990年有關黃河治理文章46篇。其內容有黃河治理綱要、新舊中國水利發展狀況對比、重大水利工程回顧等,相當于一部五十三年治河大事年表。
除張含英之外,水利部黃河水利委員會編寫組編寫的《黃河水利史述要》由水利出版社在1984年出版,姚漢源的《黃河水利史研究》由黃河水利出版社在2003年出版,二書特點是治河與運河、漕運結合著述評,每章都設專節論述借黃資運和引黃濟運。《黃河水利史述要》第二章先秦治河事業,其第三節論述當時黃河水系航運和鴻溝開鑿;第三章漢代治黃事業,其第四節論述東漢王景治河理汴的歷史功績;第四章魏晉南北朝時期的黃河,其第三節論及曹魏以黃河為中心的運渠開鑿和航運,司馬懿執政改善河、洛漕運的努力,論及東晉桓溫、劉裕北伐的水上運道,論及北魏對黃河水系漕運的開發;第五章隋唐五代的黃河水利建設,其第二節論及通濟渠、永濟渠之開挖和隋唐五代漕運;第六章北宋時期的治河斗爭,其第四節論述北宋以汴河為主體的漕運;第七章金元兩代治河活動,其第四節論及元代開鑿京杭運河;第八章明代治河事業,其第三節論述與黃河密切相關的大運河。《黃河水利史研究》的作者認為:“運河,名雖無黃名而引水以濟,亦不乏可研究者。”[20]故而該書專設第三篇黃河與水運史,其中論及京杭運河史,先秦鴻溝水道,隋唐三門水道通漕,唐代幽州至營州漕運,元明膠萊運河開浚,明代濟寧西河及沙潁運道,明代會通河引黃濟運,明清京杭運河的南旺分水樞紐。附錄京杭運河南段見聞,則相當于南運河現狀考察記。二書都將治河與運河或漕運加以關聯研究。
新時期學術論文,部分作者依然執著于黃河通史研究,并有高屋建瓴的論述。鄒逸麟著力于下游黃河改道研究,其《黃河下游河道變遷及其影響概述》發表于《復旦學報》1980年歷史地理專輯,把黃河下游河道變遷分為四期:春秋戰國至北宋末年由渤海灣入海時期;金元至明嘉靖前期下游河道分成數股匯淮入海時期;明嘉靖后期至清咸豐四年下游河道單股會淮入海時期;清咸豐五年以后河道由山東利津入海時期。在此基礎上,論述黃河對豫、魯、皖、蘇自然環境的巨大影響:一是洪水和泥沙吞沒了農田和城鎮,留下了大片堿地沙荒;二是黃淮平原上河流的淤淺和水運交通的衰落;三是平原洼地的湖陸變遷,中游原有湖泊被填埋,下游形成新湖泊。該文引證史料豐富,對所持觀點形成較為有力的支撐。徐福齡《黃河下游河道歷史變遷概述》發表于《人民黃河》1982年第3期,把黃河下游河道變遷分為三期,并相應歸納出其特點。漢初至北宋末,黃河下游河道大都在現今河道以北,變化特點是河南浚縣、滑縣以下尾部擺來擺去。其變遷范圍在西北界漳水,東南不出大清河,均東注渤海,入海的地點一是天津,二是千乘,三是海豐。南宋至晚清咸豐五年,黃河下游河道大都在現今河道以南,變化特點是河南延津、原陽以下尾部逐漸南滾,變遷范圍北不出大清河,南不出潁、淮。南流的泛道為汴水、泗水、渦水、濉水、潁水,會淮河入于海。咸豐五年以后,黃河下游行現今河道。銅瓦廂決口后,奪大清河入海,是當時入海最近一條流路,又是山東比較低洼的地區。與鄒文相比,徐文僅把其2、3兩期合為一期,且所分三期及其各自特點以現今河道為觀察點,易于識記。
20世紀90年代以來,黃河改道影響研究不斷有成果問世,其中彭安玉《試論黃河奪淮及其對蘇北的負面影響》(《江蘇社會科學》1997年第1期),從北宋以前蘇北經濟發展一直領先于蘇南、南宋至明清蘇北經濟逐漸滯后于蘇南的史實出發,研究黃河的南徙并奪淮入海給蘇北帶來的負面影響。吳海濤《歷史時期黃河泛淮對淮北地區社會經濟發展的影響》(《中國歷史地理論叢》2002年第1輯),研究黃河奪淮入海對皖北的負面影響,淤平了河湖,吞沒了良田、村莊、城市和道路,在很大程度上改變了當地的自然地理環境,使原本發達的經濟區變為經濟相對落后區,研究視角獨特。
謝永剛把研究觸角伸向黃河危害運河,指出“中國歷史上溝通黃淮海之間的運河,大都與黃河相接,不可避免地受黃河水沙的影響,因而運河工程的建設具有突出的防沙特點”。[21]戰國時代的鴻溝,“北接黃河,南與淮河的幾條支流相連。為調節水量,控制泥沙淤積,先把黃河水引入圃田澤,以圃田澤作為運河的天然水柜和沉沙池”。東漢汴渠“采用多水口引水的措施,以適應黃河河勢及主流變化”。隋唐運河針對黃河易淤,采用“開引河、挖減水河減沙分洪入運的方法”。[22]全文用三個小標題,領起北宋、金元和明清運河水系所受黃河泥沙危害及應對措施,其中汴渠黃河取水量控制和冰凌防治、渠身泥沙處理和水文知識進步論述較充分,金元時期運河改建、明清避黃通漕及清口泥沙處理論述欠充分。
更多的新生代學者,多研究一個朝代河情且把治河與通漕關聯起來研究,比較出色的有:張興兆《魏晉南北朝時期河北平原內河航運》(《河北師范大學學報》2008年第6期),所論鄴城與黃河水運連接、河北平原人工運渠、海河水系航運,皆外延具體、內涵豐富。郭志安、張春生《北宋黃河的漕糧運營》(《保定學院學報》2009年第1期),述評宋初黃河從陜西運汴京糧20萬—50萬石,中后期成本增加,漕運漸趨衰落史實。究其原因,一是黃河運道險惡,二是中后期宋夏關系緊張。王質彬《明清大運河興廢與黃河關系考》(《人民黃河》1983年第6期),論述大運河建成通船后,由于要橫穿黃河,幾百年內黃河、運河結下了不解之緣,從初期引黃濟運和遏黃保運,到后期的另開新道避黃通漕,明清兩代下了很大功夫,但到頭來運河仍然無法徹底擺脫黃河干擾、破壞的厄運。曹志敏《清代黃河河患加劇與通運轉漕之關系探析》(《浙江社會科學》2008年第5期),認為黃河一直困擾清代漕運,至嘉道時期更是河患頻仍、漕難為繼,固然有吏治腐敗因素,但就清代黃河、淮河、運河交會情形而言,清代河患的加劇與其圍繞通漕來治河關聯更緊。為了通漕,清人強迫黃河南行,而蓄清敵黃加大了黃河的治理難度。
二 運河史研究
新時期運河研究,著書立說如火如荼,成果如雨后春筍。有研究通史的,如常征《中國運河史》(北京燕山出版社1989年版),岳國芳《中國大運河》(山東友誼出版社1989年版),莊明輝《大運河》(上海古籍出版社1997年版),姚漢源《京杭運河史》(水利電力出版社1998年版),陳璧顯《中國大運河史》(中華書局2001年版),安作璋《中國運河文化史》(山東教育出版社2006年版),陳橋驛《中國運河開發史》(中華書局2008年版),嵇果煌《中國三千年運河史》(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2008年版),吳順鳴《大運河》(黃山書社2014年版),夏堅勇《大運河傳》(江蘇文藝出版社2014年版)。有研究斷代史或專門史的,如傅崇蘭《中國運河城市發展史》(四川人民出版社1985年版),潘鏞《隋唐時期的運河和漕運》(三秦出版社1987年版),鄒寶山《京杭運河的治理與開發》(水利電力出版社1990年版),王明德《從黃河時代到運河時代:中國古都變遷研究》(巴蜀書社2008年版)。有研究運河某一段落或流域的,如張紀成《京杭運河江蘇史料選編》(人民交通出版社1997年版),徐從法《京杭運河志(蘇北段)》(上海社會科學院出版社1998年版),于德普《山東運河文化文集》(山東科學技術出版社1998年版),王云《明清山東運河區域社會變遷》(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有考察運河現狀的,如唐宋運河考察隊《運河訪古》(上海人民出版社1986年版),鞠繼武《京杭運河巡禮》(上海教育出版社1985年版),徐立峰《運河漫記》(百家出版社2010年版),傅崇蘭《運河史話》(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2000年版),中央電視臺《話說運河》(中國青年出版社1987年版)。
其中成就較大的,要數姚漢源和安作璋兩家。姚漢源《京杭運河史》系統而詳細地敘述京杭運河開鑿、完善、鼎盛、衰敗全過程。全書共分八編,第一編緒論,第一章略述先元各朝運河開鑿和利用情況,第二章論述歷代運河布局與政治經濟關系,第三章論述先元運河與黃河關系,第四章總論京杭運河的創修史、元明清三代對運河開鑿完善所做貢獻、運河工程設施、漕運與商運及其行政管理、運河衰落等。第二編述評京杭運河各段開鑿簡史,作者把三千里京杭運河分為江南運河、江淮運河、泗濟運河、衛河運道、津京運河五段。每段運河自成一章,分別追述春秋至西晉、東晉至唐末、五代和兩宋的開發利用。第三編論述元代開通京杭運河全線,四章內容地域上先北后南,第十章寫最北端通惠河開鑿和修治,第十一章寫與通惠河相接的北運河、南運河開鑿和修治,第十二章寫濟州河和會通河開鑿和修治,第十三章寫會通河以南運道的修治完善。第四編寫明代京杭運河,由十章內容構成,第十四章寫通惠河,第十五章寫衛白河,第十六章寫會通河,第二十一、二十二章寫前后期的淮揚運河,第二十三章寫江南運河。因為明代河運最大挑戰在如何接入黃河,所以第十七至二十章分別寫會通河與黃河、泗泇運道與黃河、明后期新河泇河與黃河銜接,以及會通河的泉源水柜建設。第五編寫清代早中期運河,由四章內容構成。第二十四章寫順康間直隸、山東運河恢復,第二十五章寫順康年間清口一帶黃淮運崩壞及大修,第二十六章寫雍乾年間北河,第二十七章寫雍乾年間的南河。第六編寫運河的衰落,展現了清后期運河衰敗的過程。第七編寫運河工程及漕運管理,介紹運河的工程措施及管理制度。第八編寫人物及文獻,介紹歷代對運河建設有貢獻的人物及關于運河的論著。整部書,體例比較完備、規模相當宏大,兼容近百年諸家運河研究專著之長,但略于先元而詳于元明清,為其不足。
安作璋《中國運河文化史》是一部全面論述運河文化的開創性和集大成著作,所述運河文化包括運道治理、漕運制度、政治形勢、經濟發展、學術成就、文學藝術、科學技術、科舉教育、宗教會社、民俗變化。其與姚漢源《京杭運河史》比有很大不同:一是內容不局限于運河開鑿和利用,還大寫特寫與運河相關的歷史文化;二是于各朝運河文化都力所能及地加于表述,不像《京杭運河史》那樣略于先元而詳于元明清三朝。但兩書也有相同之處:其一由于離當今近的王朝史料豐富,所以上古若干王朝合在一起做一編篇幅還不敵近古一個王朝長;其二盡量鋪排結構框架,使內容達到無所不包的程度。
其他運河史專著也有各自特色。岳國芳《中國大運河》從春秋運河說到中華人民共和國運河新生,一朝一章,章節內容安排勻稱;對各朝代運河特點概括獨具匠心,如隋朝“建成一統天下的大運河”,南宋“政治中心與經濟中心相結合”。章下節目或以事為序,如唐朝運河區域工程分“開鑿三門運道的失敗”“對汴渠、山陽瀆的整修”“唐朝江南運河”“唐朝永濟渠”“重開靈渠”;或以人為序,如明代開河治水的名家,分“水利工程學家宋禮”“治水重臣潘季馴”“汶上老人白英”;或以人帶事,如“鄧艾開廣漕渠”“鄧艾開淮陽、百尺二渠”“曹丕開討虜渠”“賈逵開賈侯渠”,進退自如而所在皆宜。陳橋驛《中國運河開發史》側重談開鑿運河,全書八篇,依次述評河北運河、山東運河、蘇北運河、關中豫東皖北運河、江南運河、杭州段運河、浙東運河和靈渠開鑿歷史,各篇之內再按朝代先后講本段運河開鑿修治歷史,順序獨特。嵇果煌《中國三千年運河史》把中國運河史源頭上推至商周之際,提出運河史三千年的概念。全書十八章,從商周之際一直寫到清朝的運河,分段較他書為細,其中三國、兩晉南北朝、五代、遼金單獨成章,唐宋兩朝各分兩章寫出。另外,該書談運河而連帶漕運,相關章中有“秦朝的漕運”“唐朝的漕運(安史之亂前)”“唐朝的漕運(安史之亂后)”“金朝的漕運”“明朝的漕運”“清朝的漕運”等節,宋朝的漕運則單獨成章。陳璧顯《中國大運河史》內容安排略于古而詳于今,全書十章,其中鴉片戰爭至辛亥革命、民國時期、新中國時期、新世紀大運河展望各占一章,加上首章大運河形成及自然條件古今合說,占了全書半壁江山。而先秦至南北朝、隋唐五代、明清運河各安排一章。該書序言兩個小標題:一為“大運河歷史回顧:雄視百代的奇跡,千年漕運,封建王朝的生命線”;二為“大運河未來展望:重鑄千年的輝煌,南水北調,時代賦予的新使命”,足見其古今合說特色。
學術論文同樣精彩紛呈,表明20世紀七八十年代運河研究方興未艾。朱玲玲《明代對大運河的治理》(《中國史研究》1980年第2期)全文三部分:其一論述明初京杭運河的開通,其二論述明中期淮安、徐州間借黃行運運道的治通工程,其三論述明后期在昭陽湖東另開運道以避黃河襲擾。魏崇山《胥溪運河形成的歷史過程》(《復旦學報增刊》1980年歷史地理專輯),旨在辨明胥溪史實,指出胥溪河道的形成應是地質時期的事,是一條自然河流。80年代中期研究運河多關聯經濟,邢淑芳《古代運河與臨清經濟》[《聊城師范學院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84年第2期]論述元明清因為運河經過,促成臨清經濟日益繁榮。柴俊星《北宋汴河的經濟地位》(《武漢水利電力學院學報》1984年第4期),論述汴河漕運對北宋建都汴梁立國的決定性作用。潘紹良《北宋時期初創的幾項運河工程技術》(《武漢水利電力學院學報》1984年第4期),介紹北宋保持汴運暢通的船閘、澳閘、束水攻沙、清沙船、破冰船等技術應用。
20世紀90年代以來,學者習慣于把運河當作學問來研究。
首先,明確了運河文化和運河學概念。運河文化研究課題組提出運河文化的帶狀文明精華說,“運河文化有著廣深的內容。從先秦以來,由于各家文化思想的爭鳴和吸納,形成了多個文化圈,以東部地區而言,自北向南,形成燕趙文化圈、齊魯文化圈、荊楚文化圈、吳越文化圈,大運河恰好像一條絲帶將這些文化珍珠串聯起來,形成一條獨特的運河文化帶。這條文化帶反映了封建后期傳統文化融會的軌跡,容納了各個文化圈的特色,呈現出中華文明的精髓”。[23]在橫向列舉外延的基礎上,明確運河文化的精髓。李泉《中國運河文化的形成及其演進》(《東岳論叢》2008年第5期),提出運河文化醞釀于隋至元、形成于明清。隋唐宋元運河走向穩定,長期的經濟文化交流,由運河交通帶來的異地文化與本土源文化的融會碰撞,使運河區域與周邊其他區域產生了文化上的差異。明清時期,京杭運河日益完善,在它所流經和輻射的地區,形成了前后傳承的與其他區域明顯不同的文化。縱向勾勒運河文化形成歷程,揭示其包容萬象、融會南北的屬性。張強《運河學研究范圍與對象》(《江蘇社會科學》2010年第5期),闡明了運河學要研究的十大內容,認為“通過研究運河與政治、經濟、文化、交通、城市的關系,可以充分認識運河在歷史進程中的價值以及它對中國社會各個層面的影響”[24],極具理論思辨和學術前瞻功力。
其次,與運河有關的政治、經濟、文化、文學都成為研究熱點,而且研究內容的學科縱深掘進和廣度拓寬明顯。
一是運河史研究成果,潘鏞《隋運河通濟渠段的變遷》考證了隋代通濟渠的開鑿及其路線,唐代對通濟渠的疏浚和修整,宋代對隋唐通濟渠的改造,以及當今通濟渠故道的考古發現。其中所論宋代運河對隋唐通濟渠的衍變強化,“宋汴河從河陰縣(今河南滎澤縣西)南面開始,引黃河水,東流到東京城下,再從東京城東疏浚汴河,寬五丈,分為三支:一支為五丈河即廣濟河,歷曹州、濟州鄆城,東通齊、魯一帶;一支是汴河主道即通濟渠,由河陰受黃河水歷東京、陳留、宋州,下通江淮;一支由東京東南下為惠民河即蔡水,合閔河、洧水、潩水由東京經陳州下達壽春,通淮河流域一帶”[25]。其學術進步相當明顯。王健《古代大運河入海通道考述》著眼“古代京杭大運河沿線主要有三大入海通道:天津通道,北運河、南運河在此與海河聯結,通向渤海;江浙通道,大運河溝通淮河、長江、太湖三江、錢塘江入海水道;寧波通道,浙東運河北接大運河,東與涌江、姚江相匯后在寧波入海”。[26]其把運河的功能研究拓展到與海運銜接領域。
二是運河的經濟和社會發展帶動效應研究成果,王瑞成《運河和中國古代城市的發展》研究運河對古代中國都市發展的帶動作用,指出春秋戰國時期運河開鑿在都市附近,刺激都市繁榮;秦漢唐宋運道連接都城和區域中心城市,元明清運河連接南北政治中心和經濟中心,并促成這些城市繁榮。運河漕運體系是中國古代城市體系的重要基礎。許檀《明清時期運河的商品流通》研究明清京杭大運河“南北物資交流的大動脈”功能,指出“明中葉直至清中葉的三四百年間,運河的商品流通量遠遠超過其漕糧運輸量,它在全國商品流通中發揮了極為重要的作用”[27]。正文用表格展示歷史數據,給人印象至深。
三是運河與文學關系研究成果,王沂《中國戲曲與運河文化》提出“運河滋潤了戲曲,戲曲激活了運河”的命題,元代大運河北端的政治中心大都、南端的經濟中心杭州,同時又都是戲曲中心,元雜劇沿運河從北端興起到南端收官,靠的是運河文化滋養。明清兩代揚州、蘇州、北京戲曲中心地位突出,促成了昆曲和京劇的生長和成熟。作者進而得出結論,“一條全長三千六百華里、縱貫古中國經濟騰飛的東部地區的大運河,對中國戲曲的發展起著舉足輕重的作用”。[28]苗菁《唐宋詩詞與大運河》[《聊城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4年第5期]指出,隋代運河開鑿與唐宋漕運對唐宋詩詞創作影響,主要體現在三個方面:其一,出現了不少反思運河開鑿和運行功過的作品;其二,出現了較多的描寫運河行船感受與心緒的作品;其三,對詩詞體式與表達產生過一定影響。文中所引詩詞有運河文化認識價值。
三 漕運史研究
新時期漕運史研究,通史開創之功應歸李治亭《中國漕運史》,作為大陸學者主編的《中國文化史叢書》的一冊,1986年由臺北文津出版社出版。作者在當時大陸尚無一部漕運史問世,專論漕運的文章亦屬罕見的情況下,篳路藍縷,破天荒地用大量史料勾勒出“漕運始興于秦漢。其后,歷代相沿,盛于唐宋,發展于元明,再極盛于清。盛極而衰”[29]的華夏漕運史。全書共八章,第一章論先秦漕運之起,第二章論秦漢漕運開創,第三章論魏晉南北朝漕運發展,第四章論隋唐漕運空前發展,第五章論兩宋漕運繁榮,第六章論元明漕運新發展,第七章論清代漕運盛衰,第八章論清末漕運終結。書稿結構完整而論述公允,表現出相當深厚的學術功力。吳琦《漕運與中國社會》由華中師范大學出版社在1999年出版。該書基于從紛繁歷史現象中提煉社會意義的思路,“從總體上把握漕運的特性及其社會功能,從社會史的角度研究漕運與封建社會各個領域的關系,力求探索漕運的理論界定,漕運與封建經濟的發展,漕運與封建政治,漕運與社會制衡,漕運與人文以及漕運與封建社會的長期延續等一系列問題,發掘漕運與中國社會的內在聯系,并通過對漕運的社會意義的研究,進一步揭示中國封建社會的特性與機制”。[30]作者根據上述寫作目的,把全書以“漕運與……”為標題分為八章,論述較為全面而松于彼此關聯,前后不夠協調的缺陷也比較明顯。
關于漕運斷代史研究,潘鏞《隋唐時期的運河與漕運》由三秦出版社在1987年出版,問世較早。作者1984年暑假參加唐宋運河考察隊活動,“對考察所得資料,加以研究考證,寫成《隋唐時期的運河和漕運》這本書”[31]。全書由隋唐以前河運的歷史回顧、隋代南北大運河的形成及其漕運、唐代的運河與漕運、運河線上的明珠、結語五章和17幅插圖構成。運河與漕運合說,于隋唐兩代漕運史創建不為無功。
1995年,明清漕運史研究誕生了兩部重要專著。彭云鶴《明清漕運史》由首都師范大學出版社出版,作者于“春秋中期便已有了漕運,并一直發展沿用到清朝光緒二十七年(1901)漕糧全部改折時為止,足足存在了2548年之久”[32]的歷史長河中,截取明清兩代漕運加以研究。全書由兩編十三章構成。首編三章分論隋唐以前的漕運、隋唐宋三代漕運和元朝的漕運。次編十章論明清兩代漕運,內容涉及兩朝漕運繁榮的原因和條件、運道修治和管理、漕糧征解和漕運制度、漕運社會效益、漕運害民和漕弊整頓、漕運興衰對王朝的影響。作者寫此書經過數十年積累,故而每章之下節目很細,學養可謂深厚。李文治、江太新《清代漕運》由中華書局出版,全書十四章,首章追述宋元明三代漕運;第二至四章論清代江南農業發展、漕運社會功能和漕糧賦稅制度,為漕運提供社會背景;第五至八章分別論述清代前期漕糧征兌和上倉、官制和船制、運丁和屯丁、漕運水道;第九至十二章分別論述清中葉以后漕運腐敗、農村凋敝沖擊漕運、道光漕運改制;第十三章論清末漕運的停止;第十四章論漕運與商品經濟。其中對清代漕糧與田賦關系、江浙漕重與封建制依存關系探討尤精。
此外,還有蔡泰彬《明代漕河之整治與管理》資料性強,美籍華人黃仁宇《明代的漕運》研究角度新,也各有其獨特之處。
漕運研究的學術論文,20世紀80年代不過偶一見之。其中潘鏞《中晚唐漕運史略》重點不在論述唐代整治運道的努力,如四疏汴渠、五浚山陽瀆、三治江南運河以及二鑿丹灞水道、三治褒斜水道、兩疏嘉陵江故道,而主要論述的是“唐人利用這些水道在中晚唐時期的漕運狀況及其對唐王朝經濟政治的積極作用”[33]。其中論述劉晏對漕運八項改革,尤其是他改漕運直達為分段轉般五大好處,憲宗對漕運四大改善措施,都深有條分縷析功力,以史料豐富、分析精辟見長。
至20世紀90年代,漕運研究有風起云涌之勢。吳琦先后在《中國農史》《華中師范大學學報》發表漕運與社會研究論文8篇,構成其學術專著《漕運與中國社會》的基本架構。同時代其他學者,多研究某一朝代的漕運問題,而以研究宋代漕運的成果居多,僅以有代表性者論之。陳峰《略論北宋的漕糧》論述北宋運河漕運量居高不下原因及其對北宋社會的影響,指出:“漕運自秦漢興起后,歷千余年演進,至北宋達到極盛之時,運河網密布,管理制度及機構發達,而每年調運到都城的漕糧量更達到了罕見的水平,不僅遠過于前代,也為后世諸朝所不及。”[34]立論中肯。袁一堂《南宋的供漕體制與總領所制度》用表格形式展現南宋四大總領所的置司、編制、供軍、錢糧、和糴和附屬機構設施,展示北宋供漕體制和南宋的發展變化,有令人耳目一新之感;所得結論“南宋的總領所是在特殊的背景條件下形成的以供軍為主要目的、兼有多方面職能的綜合性財賦管理機構。從職能范圍上說,它包含了戶部、太府寺、司農寺、軍器監、轉運司等許多政府機構和路級監司的職能內容。除此之外,總領所還擁有一項重要的非理財性職能,那就是代皇帝‘監察軍政’”,[35]有其根據。
研究明清兩朝漕運的也不少,也以有代表性者論之。鮑彥邦《明代漕糧折征的數額、用途及影響》(《暨南學報》1994年第1期)全文分三部分考證明代漕糧折征情況:其一指出明代漕糧折征始于成化而盛于正德、嘉靖,并以表格列出嘉靖年間七大有漕省份漕折10萬石以至50萬石的次數,考證有據,數字準確;其二漕折銀用途,于解部送倉、解部濟邊、修造漕船、協濟河工和賑濟災傷五大去處皆以數字和事實說明各自規模和效益;其三漕糧改折的影響,作者特別強調京邊倉儲匱乏,由此影響到國家根本重地的穩定,導致北方邊衛糧餉供應緊張,加劇社會矛盾。研究問題透徹,史實分析精辟。張照東《清代漕運與南北物資交流》鑒于“清代漕運在溝通南北物資交流方面的作用,卻很少被人們所論及”[36],大力研究清代運河非漕糧物流水運。為加大學術信息密度,作者多處以表格形式展示史實。運河上南北物流數量,分順治二年至雍正六年、雍正七年至乾隆元年、乾隆二年至嘉慶三年、嘉慶四年至道光三年四個時期,分別列出各自漕船數量、重運附載、回空運輸等物流規模及其資料來源和測算根據;道光以后清人漕糧漸行海運,又用表格列出道光六年至咸豐十年海運附載貨物數量和資料來源。在此基礎上得出結論:清代漕糧河運、海運衍生的南北物流興衰,“對于運河沿線的南北物資交流,以及中央和各地區之間的經濟聯系,有著十分密切的關聯,其客觀上的經濟影響是不可低估的”[37]。問題關注很有價值。
進入21世紀,漕運研究有三個趨勢:
一是在先隋漕運研究上出成果。隋朝以前史料保存稀少,做出一個研究成果實屬不易。然而王萬盈《北朝倉廩系統探研》,張曉東《秦漢漕運的軍事功能研究——以秦漢時期的漕倉為中心》《隋朝的漕運系統與政治經濟地理格局》,徐海亮《隋唐大運河、洛汭與洛口倉研究中需解讀的幾個問題》皆有學術獨到發現。馬曉峰《魏晉南北朝時期的漕運與管理》用表格列出魏晉南北朝時期整修或所開鑿漕渠的主持者、開挖時間和資料來源,歸納這些漕渠的主要功用為用于軍隊與輜重的輸送、農業區的租賦運輸和商業運輸三種。其認為魏晉南北朝運河開挖和漕運管理機制,是皇帝和權臣共同決策,地方郡守和軍事將領實施。管理機構形成以度支尚書為中心的中央管理機構,以專門職官與地方郡守組成的地方管理機構,大司農為代表的關涉機構居間協調,指出“由于該時期軍事斗爭的頻繁,使得軍事將領對漕運從決策到執行到管理各個環節都產生了巨大影響”[38]。見解相當深刻。
二是突破漕運研究的局部關鍵問題。關鍵問題突破需要有很強的史料收集和開掘功力,孫彩紅《“用斗錢運斗米”辨——關于唐代漕運江南租米的費用》、何汝泉《唐代河南漕路續論》、王尊旺《明代遮洋總的沿革與運輸路線》、李巨瀾《略論明清時期的衛所漕運》、張小也《健訟之人與地方公共事務——以清代漕訟為中心》皆能因難見巧、有所突破。尤以何汝泉研究唐代轉運使演進為堅忍執著,作者繼1987年出版《唐代轉運使初探》之后,發現書中對運使和轉運使所做區分有不當之處,2003年在《西南師范大學學報》上發表《唐代地方運使述略》一文,指出唐代地方運使有三種類型:其一是陜州和河南運使,是保證漕達于京師而足國用的相對固定的地方運使;其二是河西、朔方、代北、范陽和平盧淄青運使,職在保障邊境方鎮的物資供應,多由節度使本人充任;其三是鄂州運使、淮潁水運使,介于一、二兩類之間。其對問題的探討也很精詳。
三是結合著社會經濟研究漕運。研究城鎮興起與漕運關系的,有王瑞成《運河和中國古代城市的發展》,李俊麗《明清漕運對運河沿岸城市的影響》;研究漕運對沿線經濟的帶動的,有王興文《北宋漕運與商品經濟的發展》,葉美蘭、張可輝《清代漕運興廢與江蘇運河城鎮經濟的發展》。較之黃河史、運河史研究,有后來居上之勢。尤以王興文《北宋漕運與商品經濟的發展》論述北宋漕運對沿運商品經濟和市鎮繁榮的帶動,“隨著漕運業的大發展,商人們開始長途販運糧食和茶葉,而來自各方的其他物資也得到了廣泛流通。這不僅加強了南北之間的經濟聯系,擴大了商品流通范圍,而且促成了一批商業城市的發展和市鎮的復蘇,從而刺激了商品經濟的發展”,[39]既有客觀分析,又有典型案例。“北宋時期,南方各地運往開封的物品,先集中在真、揚、楚、泗四州,再轉運北方。由于真州是距長江最近的港埠,其繁盛又在揚、楚、泗三地之上”[40],從而成為王朝發運使的治所,取代了揚州在唐代的地位,很有說服力。
[1]張含英:《自序》,《治河論叢》,國立編譯館1937年版,第2頁。
[2]張含英:《自序》,《治河論叢》,國立編譯館1937年版,第2頁。
[3]賈國靜:《二十世紀以來清代黃河史研究述評》,《清史研究》2008年第3期,第146頁。
[4]汪胡楨:《運河之沿革》,《水利》1935年8月第2期第9卷,第120頁。
[5]岑仲勉:《導言》,《黃河變遷史》,人民出版社1957年版,第29頁。
[6]譚其驤:《黃河與運河的變遷》(上),《地理知識》1955年第8期,第243頁。
[7]譚其驤:《黃河與運河的變遷》(上),《地理知識》1955年第8期,第245頁。
[8]《清史稿》,第13冊,中華書局1977年版,第3716頁。
[9]譚其驤:《黃河與運河的變遷》(下),《地理知識》1955年第9期,第276頁。
[10]譚其驤:《黃河與運河的變遷》(下),《地理知識》1955年第9期,第276頁。
[11]譚其驤:《黃河與運河的變遷》(下),《地理知識》1955年第9期,第276—277頁。
[12]譚其驤:《黃河與運河的變遷》(下),《地理知識》1955年第9期,第277頁。
[13]于耀文:《漕運史話》(中國歷史小叢書),中華書局1962年版,第9—10頁。
[14]樊樹志:《明清漕運述略》,《學術月刊》1962年第10期,第23頁。
[15]樊樹志:《明清漕運述略》,《學術月刊》1962年第10期,第24頁。
[16]樊樹志:《明清漕運述略》,《學術月刊》1962年第10期,第26頁。
[17]樊樹志:《明清漕運述略》,《學術月刊》1962年第10期,第27頁。
[18]張含英:《序》,《歷代治河方略探討》,水利出版社1982年版,第2頁。
[19]張含英:《自序》,《明清治河概論》,水利電力出版社1986年版,第2頁。
[20]姚漢源:《自序》,《黃河水利史研究》,黃河水利出版社2003年版,第1頁。
[21]謝永剛:《歷史上運河受黃河水沙影響及其防御工程技術特點》,《人民黃河》1995年第10期,第52頁。
[22]謝永剛:《歷史上運河受黃河水沙影響及其防御工程技術特點》,《人民黃河》1995年第10期,第52頁。
[23]運河文化研究課題組:《運河文化論綱》,《山東大學學報》1997年第1期,第69頁。
[24]張強:《運河學研究范圍與對象》,《江蘇社會科學》2010年第5期,第228頁。
[25]潘鏞:《隋運河通濟渠段的變遷》,《云南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85年第1期,第21頁。
[26]王健:《古代大運河入海通道考述》,《江海學刊》2006年第6期,第159頁。
[27]許檀:《明清時期運河的商品流通》,《歷史檔案》1992年第1期,第80頁。
[28]王沂:《中國戲曲與運河文化》,《藝術百家》1995年第2期,第25頁。
[29]李治亭:《序言》,《中國漕運史》(中國文化史叢書),文津出版社1986年版,第1頁。
[30]吳琦:《前言》,《漕運與中國社會》,華中師范大學出版社1999年版,第4頁。
[31]潘鏞:《前言》,《隋唐時期的運河與漕運》,三秦出版社1987年版,第1頁。
[32]彭云鶴:《前言》,《明清漕運史》,首都師范大學出版社1995年版,第1—2頁。
[33]潘鏞:《中晚唐漕運史略》,《云南師范大學學報》1986年第1期,第16頁。
[34]陳峰:《略論北宋的漕糧》,《貴州社會科學》1997年第2期,第95頁。
[35]袁一堂:《南宋的供漕體制與總領所制度》,《中州學刊》1995年第4期,第135頁。
[36]張照東:《清代漕運與南北物資交流》,《清史研究》1992年第3期,第67頁。
[37]張照東:《清代漕運與南北物資交流》,《清史研究》1992年第3期,第72頁。
[38]馬曉峰:《魏晉南北朝時期的漕運與管理》,《西北師范大學學報》2003年第5期,第59頁。
[39]王興文:《北宋漕運與商品經濟的發展》,《學術交流》2004年第7期,第138頁。
[40]王興文:《北宋漕運與商品經濟的發展》,《學術交流》2004年第7期,第141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