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當代中國文論熱點研究
- 高建平等
- 1483字
- 2025-04-29 17:54:44
第二節 間隙初生:重慶座談會
1942年5月,毛澤東《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問世。《講話》以馬克思主義為理論基礎,以革命功利主義為導向,提出并回答了“文藝為什么人”和“如何為”兩個核心問題。在此基礎上,毛澤東提出文藝從屬于政治、普及基礎上的提高,以及知識分子思想改造等一系列理論和實踐命題。這些命題影響深遠,改變了中國當代文化的發展方向。
與其說《講話》是一個關于文藝問題的理論文本,不如說是一個關于文藝問題的政治文本。它所關注的既是文藝問題,更是政治問題。毛澤東從一個政治家的角度來思索文藝問題,首先立足于文藝服務革命、服務政治、服務權力的立場。因此,《講話》所探討的“為什么人”和“如何為”等一系列命題,帶著強烈的政治功利主義色彩。事實上,《講話》作為延安整風運動的一部分,與反主觀主義、反宗派主義和反黨八股一并作為一種權力規訓,隸屬于整個政治發展戰略。《講話》是對文化思想領域的一種規訓,對文化發展方向、發展方式以及各種社會關系等都提出了明確的意見。《講話》以后,解放區文化思想界發生了重大變化,尤其以知識分子的思想改造為甚。
胡風初次接觸《講話》是在1944年3月,他參加了由馮乃超主持的學習《講話》精神的座談會。1944年7月,何其芳、劉白羽受命來重慶宣傳《講話》精神,胡風主持討論。對于《講話》的幾個重要命題(如文藝為工農兵服務、知識分子思想改造等),胡風有自己的解讀視角和方式。作為對這次討論的回應,胡風在自己主辦的《希望》創刊號上,發表了《置身在為民主的斗爭里面》一文。他將作家與人民結合,以及思想改造等命題置于其文藝思想體系中,并做了專業化的分析。
胡風堅持從他的理論原點——主觀戰斗精神——出發,主張作家的思想立場“不能停止在邏輯概念上面,非得化合為實踐的生活意志不可”,“只有從對于血肉的現實人生的搏斗開始,在文藝創作里面才有可能得到創造力的充沛和思想力的堅強”[19]。為此,胡風強調主觀力量的堅強和向感性對象的深入,強調作家在創作過程中的自我斗爭和自我擴張。胡風進一步描述了創作主體與感性對象的互動關系:“在體現過程或克服過程里面,對象的生命被作家的精神世界所擁入,使作家擴張了自己;但在這‘擁入’的當中,作家的主觀一定要主動地表現出或迎合或選擇或抵抗的作用,而對象也要主動地用它的真實性來促成、修改,甚至推翻作家的或迎合或選擇或抵抗的作用,這就引起了深刻的自我斗爭。”[20]不僅如此,胡風甚至將這種“自我擴張”提高到“藝術創造的源泉”的地位,以此來說明創作主體的情感投入在創作過程中的重要影響。
胡風堅持文學創作離不開感性的機能,作家的思想武裝或思想改造不能夠僅僅憑借“思辨的頭腦”去把握,而必須經過作家內在的發酵、醞釀才具有實踐意義。“承認以至承受了這自我斗爭,那么從人民學習的課題或思想改造的課題從作家得到的回答就不會是善男信女式的懺悔,而是創作實踐里面的一下鞭子一條血痕的斗爭。”[21]
胡風沒有直接對《講話》表示鮮明的擁護態度,而是從他的話語體系出發,進一步地闡述了作家思想改造的內在變化過程和必經路徑。尤其值得注意的是,胡風的回應不僅大量使用了“搏斗”、“化合”、“克服”、“擁入”等“胡式”術語,而且還首次提出了“自我擴張”、“自我斗爭”、“精神奴役的創傷”等說法。在《講話》對知識分子的個人主義、自由主義和優越意識進行批判的時候,胡風卻在自己的理論體系內深入闡釋作家主觀精神的重要性,難免引起誤讀。湊巧的是,《希望》創刊號還同時發表了舒蕪的哲學論文《論主觀》,并在“編后記”中指出該文提出了“一個使中華民族求新生的斗爭會受到影響的問題”[22]。事實上,誤讀不久就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