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清代后期云南封疆大吏的省情認知與國家治理研究
- 許新民
- 2898字
- 2025-04-24 19:20:44
二 伯麟主持編纂《滇省輿地圖說》
伯麟(? —1824),瑚錫哈哩氏,字玉亭,滿洲正黃旗人。乾隆辛卯科(1771)舉人,授兵部筆帖式。歷任盛京兵部侍郎、山西巡撫。嘉慶九年至二十五年(1804—1820)任云貴總督達16年之久。后內召回京,授體仁閣大學士。去世后謚號文慎。伯麟宦滇期間,組織疏浚昆明六河和滇池海口,緩解省城水患威脅,化水害為水利,解決流域農田灌溉問題。
嘉慶十年(1805),緬甸與暹羅戛于臘部族爆發軍事沖突,緬甸頭目向云南孟連土司刀派功求助,刀派功攜帶土司印信和土練300人,前往緬甸猛養相助。然而猛養地方已暗投暹羅,約為內應,將刀派功殺害,印信遺失。嘉慶帝的態度是內外有別,他對緬甸、暹羅戰爭采取不干預立場,他指示伯麟說:“緬甸、暹羅彼此構釁,系外夷爭殺之常,天朝亦不值過問。”[8]緬甸方面曾以刀派功被戕為由,向清朝請兵共同對付暹羅戛于臘,遭到斷然拒絕。嘉慶帝事后對暹羅戛于臘說:“從前緬甸頭目以刀派功被戕為詞,屢請內地發兵前往,均經駁飭不準,天朝撫有中外,一視同仁,是以緬甸吁求興師,未經允準。猶之爾國設欲懇請天朝發兵助攻,亦必加之駁飭。……爾國惟當恪守疆域,益矢虔恭,用副懷柔至意。”[9]又說:“天朝撫綏外藩,一視同仁,斷無偏助之理。緬甸與暹羅同列藩服,彼此稱兵構釁,蠻觸相爭,惟當置之不問,若此時允緬甸之請,遽為出兵援助,設暹羅亦復遣使叩關求救,彼時又將何以處之?”[10]由此可知,清朝恪守藩屬體制為第一要務,對西南鄰國糾紛采取中立立場,只要沖突不威脅藩屬體制本身就決不進行軍事干預,且嚴防沿邊土司卷入鄰國糾紛,擾亂邊境安寧。
沿邊土司是清朝治下臣民,嘉慶帝對刀派功私自出境幫助緬甸一事,斥責其違犯朝廷法律,反復申明要懲治其罪,土司印信是中央王朝管轄權的象征,嘉慶帝對尋找印信極為重視,“土司等惟當恪守疆圉,自不致滋生事端。今孟連土司刀派功貪圖利益,越境滋事,使其身尚在,必當重治其罪,今業經被戕,自無庸議。至該土司印信,乃天朝頒給,豈可任其遺失?猛養本系緬甸所屬地方,該督撫等惟當曉諭緬甸設法尋獲,敬謹繳回。并嚴飭各處土司,均當凜遵法度,各守疆域,安撫夷人,勿許冒昧滋事,方于邊境有益”[11]。沿邊土司應嚴守疆圉,保持王朝邊疆穩定。伯麟忠實貫徹嘉慶帝處理方針,得到了“慎重得體”的褒譽。
嘉慶十三年(1808),緬甸雍藉牙王朝四大萬頭目前來索取十三版納土地,伯麟駁斥說:“九龍江土司所轄十三板納地方,俱是內地所管,歷年土司出缺,俱由內地揀選承襲。”[12]態度鮮明、理由充分地否定緬方的領土要求,斥責緬甸毋生覬覦之心。伯麟的立場得到嘉慶帝的贊許,嘉慶帝重申:“邊徼地方設有定界,斷無天朝、外夷均相管轄之理。該督以該大萬此次稟帖所開九龍江地方原是天朝與該國所管之地,實不成話。”[13]表明中國對十三版納享有排他性的行政管轄權,拒絕緬方所稱兩屬、企圖模糊主權歸屬的伎倆。
嘉慶十七年(1812),伯麟派兵平息騰越廳邊外野寨頭目拉干騷擾邊境,恢復緬寧、騰越要隘舊設土練一千六百名,撥給曠土耕種屯守。嘉慶十八年(1813)親赴緬寧督師,鎮壓南興張輔國反清暴動。嘉慶二十二年(1817),親自率軍鎮壓臨安高羅衣反清起義,四月十八日俘獲高羅衣。次年鎮壓高老五反清起義,增設臨安江內東、西兩路要隘塘汛官兵,加強南部邊防。
嘉慶帝認為,封疆大吏治理云南的第一要務是政治上政通人和,保證邊疆安寧,財政經濟上做到地丁錢糧足額上納,滇銅、滇鹽生產是云南主要財源,應確保正常運行。嘉慶十九年(1814)他說:“(云貴總督)伯麟、(云南巡撫)孫玉庭受朕厚恩,畀以邊陲重寄,惟在將地方事務經理得宜,使政肅民安,邊疆寧謐,通省倉庫、錢糧毫無欠缺,即所以紓忱報效。再該省銅、鹽二事,亦經費之大端,伊等盡心籌辦,能使京省鼓鑄無缺,鹽井額課無虧,亦即于國帑有裨。”[14]總體看來,伯麟治滇是卓有成效的,《清史稿》編纂者稱贊他作為邊省封疆大吏對鞏固邊疆所做的貢獻,“安邊坐鎮,遺愛不湮,識量豈易及哉?”[15]
伯麟督滇期間組織編纂《滇省輿地圖說》和《滇省夷人圖說》,研究者合稱為《伯麟圖說》。[16]本書專題討論的《滇省輿地圖說》,代表清前期中央王朝對云南省情認知的集大成,以及在此基礎上構建起來的云南治理體系。
伯麟是奉嘉慶帝之命完成的官修著作,伯麟說道:“(嘉慶帝)詔以三迤山川、人物、設險、經野諸大政,括舉梗概,登之圖繪,用佐乙覽。”[17]三迤,即迤東、迤西、迤南,分別設有道缺,逐漸成為云南省的代稱。編纂一套圖文并茂的云南地理著作,供嘉慶帝御覽,這部書介紹山川形勝、政區設置、軍事防御體系等國家大政,顯然不是為了滿足皇帝消遣的需要,而是讓皇帝認識云南省情,以便在處理云南政務時符合云南實際,做到正確決策,所以說《滇省輿地圖說》的編纂是出于加強云南治理的現實需要,屬于王朝地理學范疇。表面上看,“山川、人物”談云南少數民族及其地理分布,是《滇省夷人圖說》一書設計的主體內容,而“設險、經野”屬于行政建制和軍事布防,是地理學范疇,都直接關系到中央王朝對云南的治理。實際上,《滇省輿地圖說》包羅的內容很廣,不僅介紹云南行政區劃體系、軍事防御體系,而且撰有各府、廳、州轄區內山脈、河流、礦產、民族、社會風俗等,故《滇省輿地圖說》稱得上是一部完整的“云南省情概覽”。
關于《滇省輿地圖說》編纂時間,仔細翻檢全書,沒有直接交代,只能從側面推斷,伯麟跋文說:“嘉慶壬申(引按:嘉慶十七年,1812)、癸酉(嘉慶十八年,1813)之間,戛夷與緬相攻,擾及車里土司界內。”[18]下文接著說:“自普洱府思茅、威遠兩廳以西,順寧府緬寧廳、云州以南,車里土司之西,耿馬土司之東,孟連土司之北,為倮黑夷眾所窟穴,鼠伏狼貪,齒繁地阻。自逆酋張輔國伏法以后,震懾聲靈,罔敢再蹈覆轍。”[19]張輔國反清失敗被殺,事在嘉慶十八年(1813)。
又,《臨安府圖說》記載:“丁丑、戊寅(嘉慶二十二、三年,1817、1818)逆夷高羅衣、高老五怙其山峻瘴濃,再煩弧鉞,仰稟圣謨指授,不稽旬月,犁穴殲渠,江澨內外莫不洗心震懾。”[20]提到總督伯麟鎮壓高羅衣、高老五反清,事在嘉慶二十二年至二十三年(1817—1818)間,成書時間當在其后。另外,伯麟于嘉慶二十五年(1820)奉詔授兵部尚書,離任云貴總督,綜上可知《滇省輿地圖說》編纂成書和呈送朝廷時間在嘉慶二十三年至二十五年(1818—1820)之間。
《滇省輿地圖說》一書的輿圖部分是由昆明畫師李祜編繪,道光《云南通志》記載:“李祜,號仰亭,郡(引按:云南府)人。性倜儻,見古名畫輒臨摹,幾逼真,并善篆隸,繪夷人、輿地圖,神采酷似。”[21]方樹梅《滇南書畫錄》對李祜襄助完成圖說的記載更為詳細:“李祜,字仰亭,昆明人。楊畹亭弟子。昆明布衣,放達不羈,性明敏……嘉慶二十三年,總督伯麟既平禮社江夷酋高羅衣,繪諸夷人圖以獻,俾祜司之,圖成,神采酷肖,稱善本云。”[22]
《滇省輿地圖說》一書采用地圖和文字解說合璧的編排方式,開篇是《云南全省輿圖》和《省圖總說》,以下分府介紹云南政區沿革、四至八到,轄領州縣、山脈、河流、湖泊、水利、行政組織、職官設置、兵數、關隘、鄉村聚落、巡檢、土司、風俗、移民、民族、農業、礦務、軍事地位、民風等。從自然環境、人文環境的角度揭示云南各區域差異,并提出有所區別的治理方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