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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土地意識:感情與理性的二律背反

土地是人類的棲息地,人生于土,歸于土,與土地息息相關。土地不僅是財富的象征,還具有母性、家園乃至歸宿的意義——“土”“地”均有地母的含義,并由地母觀念衍生出家園、歸宿、子宮等象征意義,且內化為一種無意識影響著人們的思想和行為。葉舒憲認為,民間宗教習俗中,通過回歸子宮的象征性禮儀活動,生命得以重造,“歸返子宮禮儀所強調的不是生命之終止,恰恰相反,是生命的再造。子宮母體在這里充分顯示著生命源頭的意義”。[1]諸多敘事不約而同地寫道,每當遭受挫折或陷入困頓,個體生命便有了回歸土地的強烈沖動,土地成為他們精神的家園。在這里,他們再一次體會到生命的意義和存在的價值,在大地母親的懷抱盡情訴說著人生的委屈和精神的困苦,使憂郁的靈魂得以詩意地棲息。大地就像一位溫柔敦厚的母親,以殷切的期望將兒女送走,又以寬厚的胸懷迎接著兒女的歸來。大地成為地之子精神的港灣、靈魂的歸宿。

中國是典型的農業社會,依土而生的現實以及精耕細作的耕種模式使土地不僅成為農民地緣性的憑借,而且由于他們的聚族而居有了血緣性的特征。“長期改良小麥耕種地區的條件,長期穩定性很強,于是造成地緣的土著和親緣的結合,同一地點的鄉親住在一起久了就變成一家人,使得在土著之外也有親緣上緊密的結合。”[2]地緣和血緣的結合使農民形成了穩固的社會群體,經過長久的時間積累形成所謂的“熟人社會”。其中,土地起了支配性作用,也因此有人稱為“鄉土中國”。“‘鄉土’不僅是地理與經濟層面的概括,還隱現著文化、思想觀念和傳統倫理等各種因素,‘鄉土中國’并不是具體的中國社會的素描,而是包含在具體的中國基層傳統社會里的一種特具的體系,支配著社會生活的各個方面。”[3]生活于鄉土中國的特定環境,人們的思想行為必然打上土地的烙印,這也是農業文明的典型特征。土地是農民身份的標識,“農民”的稱謂寓意著他們擁有屬于自己的土地以及他們與土地之間的默契關系,土地成為他們生命的一部分。“農民在內心深處堅信,他的土地是獨特的,因為他是唯一了解、愛戀和擁有它的人。認識、愛戀和占有,這三者是不可分離的。即便是在農業勞動者以理性的和經濟的方式對待土地資本的時候,他依然對土地保持著深厚的情感,在內心把土地和他的家庭以及職業視為一體,也就是把土地和他自己視為一體。”[4]土地是農民的“根”,是農民的出發點和歸宿。在漫長的歷史發展中,土地的實用功能已經濃化為農民對土地的依戀,甚至積淀于農民意識深處,左右著他們的思想和行動,土地成為原型,“原型是體,原始意象是用,二者的關系既是實體與功能的關系,又是潛在與外顯的關系”[5]。土地的“體”——提供生存之地,滿足人們的物質需要,已經隨著歷史的發展被其意象——地母、家園、母親、歸宿等遮蔽,尤其是在文人墨客的筆下,用得最多的是意象,其本意反而被忽略,甚至造成一種錯覺:農民與土地須臾不可分離,他們已經與土地粘連在一起。實際上,農民遠不如想象的那么浪漫。也許,對他們來說,生存和物質的需求更為重要。于是我們看到,每當生活沒法維持,農民就會遠走他鄉,唱著古老的悲愴的歌謠走西口、闖關東,在新的土地上開墾種植甚至安家扎根。因為背負著沉重的生活重擔,農民的土地意識在精神層面反不如文人騷客表現得直接而深切,得意后的榮歸故里,失意后的精神棲息,甚至悲農憫農的感情抒懷,成為文人土地意識的繽紛體現,脫離了土地勞動的他們恐怕永遠也不能體會土地帶給農民的磨難和艱辛。被剝奪了表達的權利,農民只能默默地承受土地帶給他們的一切,只有在流浪的途中和人漸老去的時候才會迸發出對故土的深深眷戀,這既是“狐死首丘”的本能反應,也是農民土地意識的真切表現。知識分子的“不在而思”與農民的“在而不語”共同形成了土地的完整意象,“倒像是知識者與農民‘分有’了土地的不同性格方面”[6]。文人的敏感和多情使其更適宜表達對土地的深厚感情,也表現出農業文明的悠久歷史形成的文人內心深處的農民意識,言說著文人與農民的淵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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