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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元代的食品加工

第一節(jié) 糧食加工

一 原糧的加工

各種糧食作物收獲后,所得原糧,要做不同的處理。稻、麥先要脫殼。脫殼以后的稻米才可食用。麥子則需加工去麩,然后成面粉。粟、黍等亦須經(jīng)一定的加工。脫殼的工具,主要是礱。加工稻米的工具,主要有杵臼、碓、碾等;加工麥子的工具,主要是磨(圖2-1)。杵臼是用手握杵舂米,碓是“舂器”,用石,即以簡單的機(jī)械裝置,依靠人的重量帶動石杵加工稻米,節(jié)省人力(圖2-2)。碾是石制工具,有的利用人力,有的利用畜力(圖2-3)。民間的碓、碾一般都比較簡單,但當(dāng)時有碓,“一(指舂米容器)可舂米三石,功較常碓累倍。始于浙人,故又名浙碓。今多于津要、商旅輳集處所,可作連屋置百余具者,以供往來稻船貨糶粳糯”。“磨‘多用’畜力挽行,或借水輪;或掘地架木,下置軸,亦轉(zhuǎn)以畜力,謂之‘旱水磨’,比之常磨特為省力。凡磨上皆用漏斗盛麥,下之眼中,則利齒旋轉(zhuǎn),破麥作麩,然后收之篩羅,乃得成面。世間餅餌自此始矣”[1]

圖2-1 王禎《農(nóng)書》中的磨

圖2-2 王禎《農(nóng)書》中的碓

圖2-3 王禎《農(nóng)書》中的輥輾

元代北方河渠旁,多有權(quán)勢之家設(shè)置碾磨,利用水力進(jìn)行糧食加工(圖2-4)。如懷孟路(路治河內(nèi),今河南沁陽)廣濟(jì)渠,全長六百七十七里,經(jīng)過五縣,“引沁水以達(dá)于河”。修成“二十余年后,因豪家截河起堰,立碾磨,壅遏水勢”[2]。大都通惠河也是人工開鑿而成,以通漕運(yùn),“今各枝(指元朝貴族)及諸寺觀權(quán)勢,私?jīng)Q堤堰,澆灌稻田、水碾、園圃,致河淺妨漕事”[3]。可見水碾、水磨之盛。這些水磨、水碾顯然不只是滿足權(quán)豪之家本身生活的需要,主要應(yīng)是一種經(jīng)營牟利的活動。

圖2-4 王禎《農(nóng)書》中的水輪三事

大都除通惠河的水碾外,“西山齋棠村有水磨,日夜可碾三十余石”。又有碾坊,“以牛、馬、驢、騾拽之,每碾必二三匹馬旋磨,日可二十余石”。又有旱碾,“半邊石槽,如月樣,數(shù)人相推,力難而未熟”。還有紡紗碾、引紗碾等名目[4]。杵臼仍然相當(dāng)普遍,因?yàn)閷鉀Q一家一戶吃飯比較方便(圖2-5)。詩人胡助寫他在大都的生活時說:“近午不出門,舂米始朝飯。”[5]既可見小官(他當(dāng)時在翰林院任職)生活之清苦,又可知一般家庭仍以自己舂米為主。大都的地方志亦說:“都中自以手杵者,甚廣。”[6]宮廷中糧食加工則另有一番氣象。宮廷中食用的米稱為圓米,經(jīng)過特殊的加工。“計(jì)粳米一石,僅得圓米四斗”[7]。精加工舍棄比例之大是驚人的。宮廷中的磨亦與眾不同,“國朝尚食局上供面磨,磨置樓上,機(jī)在樓下,驢之蹂踐,人之往來,皆不相及,且遠(yuǎn)塵土臭穢。……乃巧人瞿氏所作也”[8]

圖2-5 王禎《農(nóng)書》中的杵臼圖

二 稻米食品

稻米主要加工成為飯或粥供食用。稻谷“舂而為米,潔白可愛,炊為飯食,尤為香美”。但在稻米中,主要用來炊飯的是粳米[9]。粥又稱水飯。貧窮人家吃粥是為了節(jié)約糧食,“都(大都)中經(jīng)紀(jì)生活匠人等……早晚多便水飯”[10]。雜劇《東堂老勸破家子弟》描寫富家子弟揚(yáng)州奴破產(chǎn)后,一家住在窯中,饑寒交迫,無奈只好出門,想找舊相識“尋些米來”,“熬粥湯吃”[11]。這里的描寫是生活的真實(shí)反映。但富貴人家和老、弱、病人吃粥,則作為保健食品,常以米和肉、蔬菜、果實(shí)、藥物或滋補(bǔ)品同熬。在宮廷中,作為“食療”之用的有羊骨粥、豬腎粥、枸杞羊腎粥、山藥粥、酸棗粥、生地黃粥、蓽撥粥、良姜粥、吳茱萸粥、蓮子粥、雞頭粥、桃仁粥、蘿卜粥、馬齒菜粥等[12]。民間流行的保健醫(yī)學(xué)著作《壽親養(yǎng)老新書》登載的粥名更多,有四十余種,部分與宮廷中的粥名相同。將宮廷與民間加以綜合,可以分為以下幾類:

(1)加入肉類的粥。肉粥以動物食材居多,有羊骨粥、豬腎粥、枸杞羊腎粥、鹿腎粥、烏雞膏粥、雀兒粥、雌雞粥、羊肉粥、羊脊粥、鹿頭肉粥、豬蹄粥。與魚類同熬的有鯉魚腦髓粥、鯽魚粥、鯉魚粥。

(2)加入蔬菜的粥。有山藥粥、蘿卜粥、馬齒菜粥、蔓菁粥、薤白粥、紫蘇粥、馬齒實(shí)伴蔥豉粥。

(3)加入果實(shí)的粥。有酸棗粥、蓮子粥、雞頭粥、桃仁粥、郁李仁粥。

(4)加入藥材的粥。有生地黃粥、蓽撥粥、竹葉粥、良姜粥、吳茱萸粥、蒼耳子粥、梔子仁粥、石英水煮粥、椒面粥、桂心粥、麥門冬粥、陳橘皮粥、豉心粥、桑耳粥、阿膠粥、滑石粥、牡丹粥、苧麻粥、蘇麻粥、茯苓粥、枸杞葉粥。藥材主要是植物,但阿膠用驢皮制成,石英水煮粥所用石英、磁石,滑石粥所用滑石,則是礦物[13]

元代的粥多種多樣,被認(rèn)為是食療的一種有效手段。以上列舉的各種粥,都是用米同熬的,多數(shù)用粳米,也有一些用糯米。除了米和粥名表明的肉、菜、果、藥材之外,往往還摻入其他材料,以求更好達(dá)到食療的效果。例如宮廷中的羊骨粥,在“羊骨一副全者撾碎”之外,還要加陳皮、良姜、草果、生姜。豬腎粥在豬腎、粳米之外,再加草果、陳皮、縮砂。糯米有黏性,偶爾用來做飯、粥,常用作造酒的材料,制作粽子、米團(tuán)等食品。

三 小麥?zhǔn)称?/h4>

“小麥磨面,可作餅餌,飽而有力,若用廚工造之,尤為珍味。”[14]小麥磨成面粉,可以加工的食品種類很多,常見的有面條、饅頭、蒸餅、燒餅、餛飩、扁食(餃子)、子等。以面條來說,宮廷飲食中有春盤面、皂羹面、山藥面、掛面、經(jīng)帶面、羊皮面等[15]。民間經(jīng)常食用的面條有水滑面、經(jīng)帶面、索面、托掌面、紅絲面、翠縷面、山藥面、勾面等。面條的制作方法有兩種:一種是在面粉內(nèi)加入適量的油、鹽,和水成團(tuán),搟成薄餅,切成條形,煮熟后再加澆頭,或在各種湯汁中煮成食用。上面所說的索面和掛面應(yīng)是一回事,即搟好后曬干的面條。所謂水滑面就是現(xiàn)搟現(xiàn)煮的面條。經(jīng)帶面則是“搟至極薄,切如經(jīng)帶樣”的面條,煮好后“潑汁任意”,也就是可以加澆各種鹵汁[16]。水滑面、經(jīng)帶面并沒有嚴(yán)格的區(qū)別,所以高麗的漢語教科書中又有“水滑經(jīng)帶面”之稱[17]。宮廷中的經(jīng)帶面便以羊肉和蘑菇為鹵,加胡椒、鹽、醋調(diào)和。還有“細(xì)水滑”一名,是以“白面六斤作水滑”,另以羊肉、雞兒(一個,熟切絲)和半斤蘑菇作鹵,加胡椒、鹽、醋調(diào)和[18]。宮廷飲食中的春盤面也屬于這一種,即在面煮熟后,澆以羊肉、羊肚、羊肺、雞子和韭黃、蘑菇等物制成的鹵。另一種是將其他食品研成泥,或取其汁、肉,和入面中,再將面搟開,切成條形,煮熟后即可食用,有的還要加鹵。如宮廷中的山藥面,便是“用山藥三斤煮熟研泥成面”,另以羊肉打鹵。民間的山藥面亦同。紅絲面則是以鮮蝦“擂爛”,和入面中。翠縷面是以嫩槐葉研汁,和入面中。勾面則用蘿卜煮爛和面。如此等等[19]

和面條相近的有子、馎饦、撥魚,都要在沸水中煮熟而后食用,因而同稱為“濕面食品”[20]子又寫作粸子、棋子。宋代開封、杭州飲食中均有此名,在“面食名件”之列[21]。元代子顯然是前代的延續(xù)。關(guān)于子的制作,歷來說法不一。實(shí)際上,直到近代山東民間還有棋子面,是一種面片,它與一般用手抻揪的面片區(qū)別在于用刀切割成一定形狀[22]。以“棋子”為名,原來應(yīng)是其形狀似棋子,但是后來發(fā)展成多種形狀,仍以“棋子”為名。元代宮廷中有“水龍子”,用“白面六斤,切作錢眼棋子”。“其形狀應(yīng)如錢眼”(方塊)[23]。高麗漢語教科書中所記大都飲食有象眼棋子、柳葉棋子,顯然也是以其形狀命名的[24]子用面制作時常加一些調(diào)味品,如蜀椒、胡椒、茴香、肉豆蔻等,有的還要摻入其他食物(山芋、木瓜等),或在沸湯內(nèi)煮熟食用,或以肉、蔬菜制成汁,再將子加入,煮熟后連汁食用。上述“水龍子”,便以羊肉、雞子、山藥、胡蘿卜等作汁,再將子加入,吃用時還要以胡椒、鹽、醋調(diào)和[25]。民間的“山芋面棋子”是以生山芋(芋頭)研爛絞過、苧麻根去皮搗爛,研勻和大麥面一起,“細(xì)切如棋子大,于蔥、薤羹汁內(nèi)煮熟,旋食之”[26]。而“羊肉面棋子”則以小麥面、肉豆蔻、畢撥、胡椒、蜀椒“拌勻,以水和作棋子。用精羊肉四兩細(xì)切,炒令干。下水五升,入蔥薤白各五莖細(xì)切,依常法煮肉,以鹽、醋調(diào)和。候熟,濾去肉,將汁煮棋子,空腹熱食之”[27]。其他如木瓜面棋子,制法與山芋面棋子同;豕腎棋子,制法則類似羊肉面棋子。比較有特色的是米心棋子,以涼水和面,加鹽,“搟至薄,切作細(xì)棋子,以密篩隔過。再用刀切千百次,再隔過。粗者再切”。煮熟后入涼水盆內(nèi)攪轉(zhuǎn),“撈起,控干”。澆以“麻汁加碎肉、糟姜末、醬瓜末、黃瓜末、香菜等”[28]

馎饦在古代農(nóng)書《齊民要術(shù)》中已有記載,是水煮面片。宋代歐陽修說:“湯餅,唐人謂之不托,今俗謂馎饦矣。”[29]可見馎饦就是湯餅。元代民間食品中有山芋馎饦、玲瓏馎饦、油面、雞子馎饦、赤石脂馎饦、黃雌雞馎饦、椒面馎饦等多種名目,都是以各種物料加入面中,搟開后下鍋煮熟食用。例如,山芋馎饦是將煮熟的山芋(現(xiàn)在的芋頭)擂爛,和入面中,搟開后“闊細(xì)任意”,煮熟后“汁任意”。玲瓏馎饦則在面中加入“剉碎”的“羊腎生脂”,“搟切作闊面,下鍋煮”[30]。椒面馎饦則是“以(蜀)椒末和面搜作之,水煮,下五味調(diào)和食之”[31]。馎饦與子的制作大體相似,其區(qū)別是子有一定形狀,而馎饦的形狀可以隨意而作。宮廷飲食中有“山藥饦”,以“面二斤,山藥二斤,煮熟研泥搜面作饦”,另以羊骨、蘿卜、蔥白等物“同煮取汁澄清濾去粗”。再以饦入汁中煮熟即可食用[32]。這種“饦”應(yīng)該就是馎饦的簡稱。

“撥魚”的制作,現(xiàn)在民間尚存。它是一種簡便的食品,即將面調(diào)成糊狀,撥入沸水中,煮熟即可食用。面糊入沸水形似魚,因此得名。如“山藥撥魚”,便以“白面一斤,豆粉四兩,水?dāng)嚾绯砑屣灻妫肜逘€熟山藥,同面一處攪勻,用匙撥入滾湯,候熟,燥子汁食之”。燥(臊)子汁就是肉汁。玲瓏撥魚則“以肥牛肉或羊肉半斤,碎切如豆,入糊攪勻”,其余制法同“山藥撥魚”[33]

可以歸入“濕面食品”的還有扁食和餛飩。扁食就是餃子。高麗的漢語教科書中記,使臣來到驛站,命站中人員“將那白面來,捏些扁食”。又記大都午門外飯店備有各種食品,其中亦有扁食[34]。可見頗為流行。餛飩是將面和好以后,“撧色(折斷)為小劑。豆粉為(防止面團(tuán)黏合的生面),骨魯捶搟圓,邊微薄,入餡,蘸水合縫。下鍋時,將湯攪轉(zhuǎn),逐個下,頻灑水。……候熟供。餡子葷素任意”[35]。吏部郎中喬仲山“家制餛飩得法,常苦賓朋需索”[36]。餛飩也是人們喜愛的食品。

另一類面制食品,是蒸熟后食用的,在當(dāng)時稱為“干面食品”,有饅頭、包子、角兒、奄子、兜子、稍麥、經(jīng)卷兒、餅(蒸餅)等。饅頭、包子、餅、經(jīng)卷兒都是用小麥面發(fā)酵后制作的。宮廷飲食著作中記:“餅(經(jīng)卷兒一同)”以白面、小油、小椒、茴香和成。“隔宿用酵子、鹽、減溫水一同和面,次日入面接肥,再和成面,每斤作二個入籠內(nèi)蒸。”[37]餅又作蒸餅,也就是前代的炊餅,沒有餡的發(fā)面食品。大都“諸蒸餅者五更早起,以銅鑼敲擊,時而為之”。“經(jīng)紀(jì)生活匠人等,每至晌午,以蒸餅……為點(diǎn)心。”[38]元代雜劇中亦有“蒸餅”的記載。一個賊人“在蒸作鋪門前過,拿了他一個蒸餅”[39]。一對窮夫妻,想吃“水床上熱熱的蒸餅”[40]。這些都說明蒸餅是常見的大眾化的食品,“蒸作鋪”顯然是制作并出售蒸餅一類食品的店鋪,“水床”就是指蒸鍋上的籠屜。經(jīng)卷兒就是現(xiàn)在通行的花卷,其制作方法與餅基本相同,這就是上引“餅(經(jīng)卷兒一同)”的意思。當(dāng)然,兩者的形狀是有區(qū)別的。高麗漢語教科書中記大都飯店有“麻尼汁經(jīng)卷兒”[41],就是現(xiàn)在的麻醬花卷。

當(dāng)時的饅頭是將面粉發(fā)酵后,“搟作皮,包餡子”,“然后入籠床上,蒸熟為度”[42]。包子制作方法大體相同。宮廷飲食中有倉饅頭、鹿奶肪饅頭、剪花饅頭、天花(菌類)包子等[43]。倉饅頭是以“羊肉,羊脂、蔥、生姜、陳皮,各切細(xì)”,加入“料物、鹽、醬,拌和為餡”。其他饅頭、包子亦均有餡。民間的包子、饅頭亦有多種名目,所用除羊肉、豕肉外,還有魚肉[44]。元代的一篇散曲描寫牛被宰殺后,牛肉“或是包饅頭待上賓,或是裹餛飩請伴侶”[45]。說的是牛肉餡饅頭。高麗的漢語教科書中提到羊肉餡饅頭[46]。既然同是有餡的發(fā)面制品,為什么有饅頭和包子之別?這個問題尚有待研究,有人認(rèn)為“可能以形體大小為區(qū)別”[47]。稍麥也見于高麗的漢語教科書[48],就是現(xiàn)代的燒賣,也是有餡、蒸熟后食用的面食,但形狀與包子、饅頭有別。

角兒、兜子、奄子也是比較流行的面制食品。宮廷飲食中有水晶角兒、酥皮奄子、撇列角兒、時蘿角兒、荷蓮兜子等名目[49]。民間有鵝兜子、雜餡兜子、蟹黃兜子、荷蓮兜子等[50]。高麗的漢語教科書中提到水精角兒[51]。至元十一年(1274)二月,大都路(路治今北京)居民“潘貴等買吃角子、燒餅,不肯還錢”,引起一場刑事案件[52]。可見角子(兒)與燒餅同為大眾化食品。宮廷飲食中的水晶角兒“用豆粉作皮包之”;酥皮奄子“用小油、米粉與面同和作皮”;撇列角兒“白面作皮”;時蘿角兒“用白面、蜜與小油拌入鍋內(nèi),滾水?dāng)囀熳髌ぁ保缮彾底印岸狗圩髌ぁ薄C耖g的飲食著作記載,兜子是“每粉皮一個,切作四片,每盞鋪一片,放餡,折掩蓋定,籠內(nèi)蒸熟供”。餡則各異。各種角兒則都是搟皮包餡之后,“捏成角兒”,熟后食用的。可以認(rèn)為,兜子、角兒都是包餡的面粉制品(也可以用豆粉制作或摻入適量的豆粉),但是形狀有別,兜子是“折掩蓋定”,而角兒則是“捏成角兒”的。兜子是蒸熟的,角兒有的蒸熟食用,有的則是烤熟的。奄子的具體形狀不詳。南宋時,杭州飲食中有餣子、江魚兜子、市羅角兒、諸色角兒[53],餣子顯然與奄子是一回事,“市羅角兒”就是時蘿角兒,可見元代的此類食品都是前代的延續(xù)。

還有一類面制品,是烤、煎后食用的。上述角兒中有不少便是烤熟食用。如撇列角兒,“鏊上炮熟”[54]。“駝峰角兒”,“入爐嫩煿熟供”。燒餅的制法是:“每面一斤,入油半兩,炒鹽一錢,冷水和搜,骨魯棰砑開,鏊上煿得硬,煻火內(nèi)燒熟極脆美。”這里說的是兩種情況,一種是在上烙,這樣的燒餅硬;一種是放在熱灰中煨熟,極脆美。還有一種名為白熟餅子,摻有部分發(fā)酵的面和餳、蜜等,“用骨魯棰搟開,入紅爐煿熟,鏊中亦可。搟餅入蜜少許不脆硬”[55]。實(shí)際上亦可歸入燒餅一類,其制作方法一種是在爐中烤熟,一種是在上烙。宮廷中有黑子兒燒餅、牛奶子燒餅。黑子兒即黑芝麻[56]。據(jù)高麗的漢語教科書記載,大都燒餅有芝麻燒餅、黃燒餅、酥燒餅、硬面燒餅等名目[57]。芝麻燒餅是表面上沾有芝麻;酥燒餅因面中摻有較多的油脂,烤熟后發(fā)酥。硬面燒餅應(yīng)是未加其他物料的普通燒餅,黃燒餅不詳。燒餅是大眾化的食品,大都“經(jīng)紀(jì)生活匠人等”在午間常以此為點(diǎn)心[58]。高麗的漢語教科書記載高麗商人前往大都經(jīng)商,路上遇到“漢兒”商人,一起到了離大都不遠(yuǎn)的夏店。眾人商量:“咱們吃些什么茶飯好?”高麗商人說:“我高麗人,不慣吃濕面,咱們吃干的如何?”同伴說:“這們時,咱們買些燒餅,炒些肉吃了。”買的燒餅有些是冷的,便吩咐飯店伙計(jì):“熱的留下著,我吃,這冷的你拿去。爐里熱著來。”[59]這段有趣的描述,說明燒餅是常見的食品,也證明了上面所說“濕面”“干面”是當(dāng)時流行的說法。

煎餅,“白面二斤半,冷水和成硬劑,旋旋添水調(diào)作糊,銚盤上用油攤薄煎餅”,制法和現(xiàn)在的煎餅相同。煎餅亦可用豆粉。以蛋黃、蛋清分別加豆粉調(diào)和,攤成煎餅,色呈金黃和銀白,便稱為金銀卷煎餅。煎餅可以加餡再煎食用[60]。高麗的漢語教科書中提到“煎餅”,又有“軟肉薄餅”一名[61],可能就是煎餅加上煮得很爛的肉,就成為“軟肉薄餅”。

此外,小麥亦可在脫殼以后,煮成粥飯食用。宮廷飲食中有小麥粥,便是用小麥仁煮成的,“或炊作飯,空腹食之”[62]。元代貧苦農(nóng)民的生活是“麥飯稀稀野菜羹”[63],麥飯應(yīng)該就是小麥仁煮成的飯。

四 其他糧食食品

大麥“可作粥飯,甚為出息”[64]。也就是說在脫殼以后,加水煮成粥、飯食用。宮廷飲食中的大麥湯,便是用“大麥仁二升,滾水淘洗凈”,和羊肉等物煮熬而成的。大麥亦可磨成面粉,加工食用。宮廷中有大麥筭子粉,以大麥粉和豆粉混合制成[65]。民間食療方有半夏撥刀,以大麥面和半夏、桂混合制作[66]。總的來說,大麥在食用方面和小麥相差很大,用途有限。

蕎麥分布地區(qū)很廣,在北方山后地區(qū),蕎麥“治去皮殼,磨而為面,攤作煎餅,配蒜而食。或作湯餅,謂之‘河漏’,滑細(xì)如粉,亞于麥面,風(fēng)俗所尚,供為常食”[67]。這里講的是兩種食用方法:一種是像小麥面一樣,“攤作煎餅”;另一種是像“湯餅”(面條)一樣,“謂之‘河漏’”。“河漏”又作“合落”“饸饹”“合酪”。元代雜劇《西游記》中村農(nóng)請社火前來表演,“請他吃分合落兒”,“子面合落兒帶蔥薤”[68]。“子面”就是蕎麥面。“河漏”“滑細(xì)如粉”,實(shí)際上形狀類似面條,是將蕎麥面粉揉和成團(tuán)后,用木制工具壓擠而成的,一直到現(xiàn)在,北方不少地區(qū)仍有此食品。蕎麥“中土、南方農(nóng)家亦種,但晚收。磨食,溲作餅餌,以補(bǔ)面食,飽而有力,實(shí)農(nóng)家居冬之日饌也”[69]。煎餅、河漏的制作在淮河以北都很普遍,但在江、淮以南則似少見。大都有軟子餅[70],說明江、淮以北亦用蕎麥面制作干面食品。

粟一般用來煮粥、飯食用。宮廷食療中的荊芥粥、麻子粥都用白粟米[71];民間食療的人參粥、竹瀝粥、雀兒粥、粟米粥也用粟米。黍“可以釀酒,又可作饌粥,黏滑而甘,此黍之有補(bǔ)于艱食之地也”。“赤黍米黃而黏,可蒸食,白黍釀酒,亞于糯秫。”[72]這就是說,黍米除煮粥、飯外,還可以蒸食。大都“有以黃米作棗糕者,多至二三升米作一團(tuán),徐而切破,稱斤兩而賣之”[73]。應(yīng)即指此。民間食療有黍米粥[74]。粱米常用來熬粥,宮廷飲食中有粱米淡粥,即用粱米熬成,其他如乞馬粥、湯粥,亦用粱米[75]。民間食療諸方中,用青粱米的為數(shù)甚多[76]

豆類加工食用的方法多種多樣。“其大豆之黑者食而充饑。黃豆可作豆腐,可作醬料。白豆、粥、飯皆可拌食。”小豆中的菜豆,“人俱作豆粥、豆飯,或作餌為炙,或磨而為粉,或作曲材。其味甘而不熱,頗解藥毒,乃濟(jì)世之良谷也”[77]。其他如赤豆、白豆、豇豆、豌豆等,亦可作粥、飯。宮廷飲食中大量使用豆粉。水晶角兒、荷蓮兜子均用豆粉作皮。大麥筭子粉用“大麥粉三斤、豆粉一斤同作粉”,糯米粉粉用“糯米粉二斤與豆粉一斤同作粉”,雞頭粉雀舌子“用雞頭粉二斤、豆粉一斤同和切作子”;雞頭粉血粉“用雞頭粉二斤、豆粉一斤、羊血和作粉”;雞頭粉撧面“用雞頭粉二斤、豆粉一斤、白面一斤同作面”;雞頭粉粉“用雞頭粉二斤、豆粉一斤同作粉”;雞頭粉餛飩“用雞頭粉二斤、豆粉一斤作枕頭”;以上是以豆粉和大麥粉、糯米粉、雞頭粉混合作粉、粉、面、枕頭(餛飩皮)加工食用。所謂“粉”“粉”,應(yīng)該就是今天粉絲一類食品[78]。在民間飲食中,豆粉可做煎餅、山藥撥魚等[79]。制作豆粉的,應(yīng)是菉豆,也可能有其他豆。還有豌豆,“蒸者,皆可便食……今山西人用豆多麥少磨面,可作餅餌而食”[80]。此外還有回回豆,宮廷飲食中使用很廣,常用來與羊肉、草果等一起熬湯,再加入他物。與回回豆有關(guān)的,大多應(yīng)是外來的食品。

元代雜劇中常見“粉湯饅頭”之名。如,“我的饅頭粉湯蒸的熟”,“先請些兒粉湯……請個饅頭兒看”[81]。“這早晚搭下棚,宰下羊,漏下粉,蒸下饅頭。”[82]兩種高麗漢語教科書中都提到“粉湯饅頭”,《樸通事》說,宴會時上湯,第七道是粉湯饅頭。光祿寺衙門“好湯食”,吃酒以后,“吃稍麥粉湯”[83]。《老乞大》記,“做漢兒茶飯”,“第七道粉湯饅頭”[84]。“粉湯”是與饅頭或稍麥搭配的。粉是“漏下”的,顯然是指菉豆粉絲而言。因此,當(dāng)時流行的粉湯,應(yīng)是粉絲湯,也就是上面所說宮廷飲食中的“粉”或“粉”。

五 蒙古族和其他民族的主食

原來生活在草原上的蒙古人,以肉、乳為主要食物,幾乎不吃糧食。與周圍農(nóng)業(yè)地接觸較多后,糧食在他們的飲食中所占比重逐漸增大。13世紀(jì)40年代到達(dá)蒙古的教皇使節(jié)說:“他們既沒有面包,也沒有供食用的草本植物、蔬菜或任何其他東西,什么也沒有,只有肉……他們把小米放在水里煮,做得如此之稀,以致他們不能吃它,而只能喝它。他們每個人在早晨喝一二杯,白天他們就不再吃東西,不過,在晚上,他們每人都吃一點(diǎn)肉,并且喝肉湯。”[85]當(dāng)然,這講的是一般人的生活,貴族將領(lǐng)不在此列。到了50年代,西方使節(jié)魯不魯乞在他的關(guān)于蒙古的報(bào)道中說:“至于他們的食物,我必須告訴您,他們不加區(qū)別地吃一切死了的動物。……他們用一只羊的肉,可以供給五十個人或一百個人吃。”在夏天,蒙古人只喝奶。在旅途中,他們早上能喝到小米粥,晚上有肉吃。到達(dá)蒙哥汗?fàn)I帳時,供給他們的是羊肉和小米。做禮拜時,給教士們炒過的小米吃。魯不魯乞曾看見蒙哥汗喝“一種流質(zhì)食物,這是一種面糊做成的食物,可使頭腦舒適”。后來,為他們提供了面粉。蒙哥汗回到哈剌和林(蒙古國的都城,在今蒙古國額爾德尼昭附近)宮殿,外來的教士向他獻(xiàn)上“兩小塊祝福過的面包和水果”,他吃了一塊,把另一塊送給別人。哈剌和林城的“東門出售小米和其他谷物,不過,那里難得有這些谷物出售”[86]。從魯不魯乞的記載來看,到13世紀(jì)中期,糧食在草原上的蒙古人飲食結(jié)構(gòu)中已有一定地位,但所占比例仍是很小的。另一方面,13世紀(jì)上半期,許多蒙古人因戰(zhàn)爭及其他原因遷居中原及其他農(nóng)業(yè)地區(qū),他們的飲食方式受到農(nóng)業(yè)地區(qū)居民的影響,糧食比重有所增加。窩闊臺汗元年(1229)十一月頒布的圣旨,要各州城向“使臣人等”供應(yīng)飲食,標(biāo)準(zhǔn)是“每人日支肉一斤,面一斤,米一升,酒一瓶”。九年(1237)八月的圣旨說,使臣到城,“應(yīng)付諸牛馬、羖等肉,不肯食用,須要羊肉,縱與羊肉,卻又稱瘦”。圣旨重申原來的規(guī)定,不許隨便索要[87]。顯然,進(jìn)入農(nóng)業(yè)區(qū)以后,物質(zhì)生活條件起了變化,飲食生活方式不能不相應(yīng)發(fā)生變化。蒙古國朝廷的這些規(guī)定,正是反映了這一變化。

忽必烈登基(1260),以大都為都城,大批蒙古人來到農(nóng)業(yè)地區(qū),來到城市,他們的飲食生活方式必然發(fā)生變化。糧食在他們的飲食結(jié)構(gòu)中所占比重日益增大。但是,由于蒙古人原來很少吃糧食,除了熬粥以外談不上有什么加工方式。來到農(nóng)業(yè)地區(qū)和城市以后,他們的糧食加工方式,受漢族的影響最大,其次則受回回(來自中亞和西南亞信奉伊斯蘭教的民族)和其他民族的影響。寫作于元代中期(1330)的宮廷飲食大全《飲膳正要》中所開列的糧食加工品種,以漢族傳統(tǒng)食品為主,如面條、蒸餅、燒餅、角兒、兜子等,也有不少回回食品,如禿禿麻食。又有“搠羅脫因”“系畏兀兒茶飯”,畏兀兒就是今天維吾爾族的祖先。還有一些主食品種,顯然不是漢族食品,但難以斷定其來源。例如“馬乞”,“系手搓面,或糯米粉、雞頭粉亦可”。用“白面六斤作馬乞”,加羊肉炒成。還有前面提及不少以回回豆子和草果、羊肉熬湯的粉、粉、面、血粉,也應(yīng)是其他民族的食品。宮廷如此,其他內(nèi)遷的蒙古人也應(yīng)如此。至于仍然生活在草原上的蒙古人,他們的飲食方式變化不大,吃的糧食仍是有限的。

元代大批回回人東來,大江南北都可以看到他們的蹤跡。回回人是今天回族的祖先。他們帶來了自己獨(dú)特的飲食方式。元代雜劇《鄭孔目風(fēng)雪酷寒亭》中描寫回回人家“吃的是大蒜臭韭、水答餅、禿禿茶食”。“那婆娘和了面,可做那水答餅,煎一個,吃一個。”[88]水答餅顯然是油煎面餅。“水答”的含義有待研究。禿禿茶食就是上面所說的禿禿麻食,“系手撇面,補(bǔ)中益氣”,用羊肉炒,加各種調(diào)料[89]。高麗的漢語教科書中亦有記載,《老乞大》記“漢兒茶飯”第六道為“灌肺、蒸餅、脫脫麻食”[90]。《樸通事》記使臣到驛站,站上供應(yīng)白面,除了扁食之外,“撇些禿禿么思”[91]。民間飲食著作中亦載有此物:“禿禿麻失,如水滑面,和圓小彈劑,冷水浸,手掌按作小薄餅兒,下鍋煮熟,撈出過汁,煎炒酸肉,任意食之。”并將它收在“回回食品”之列[92]。禿禿茶食、禿禿麻食、脫脫麻食、脫脫麻失均為同音異譯(tutuma?),“這是一種14世紀(jì)突厥人中普遍食用的面條……當(dāng)今阿拉伯世界的烹飪書籍中也都有其名”[93]。從上面幾條資料可以看出,禿禿麻食在當(dāng)時是流行的,上至宮廷,下及民間,不僅蒙古人而且漢人(雜劇中“那婆娘”就是漢人)都喜歡食用。可能因?yàn)樵跐h人中已普遍流行,所以《老乞大》的“漢兒茶飯”中將它也列入了。民間飲食著作的“回回食品”中的“設(shè)克兒匹剌”“八耳塔”“哈爾尾”“古剌赤”“即你匹牙”都是用面粉或豆粉加蜜及各種果仁制作的糕點(diǎn)類食物,此外還有“卷煎餅”和“糕糜”,前者是以各種果仁細(xì)切,“用蜜、糖霜和,加碎羊肉、姜末、鹽、蔥調(diào)和作餡,卷入煎餅,油炸焦”。制作方法和漢族傳統(tǒng)煎餅相似,但餡兼有甜、咸,另有特色。后者是將“羊頭煮極爛,提去骨,原汁內(nèi)下回回豆,候軟,下糯米粉,成稠糕糜。下酥、松仁、胡桃仁,和勻供”。這是一種米粉糊。上面幾種“回回食品”名稱用音譯,這兩種名稱則是用漢文食品名稱意譯了。但是這些食品似乎在當(dāng)時并未為其他民族廣泛接受。

上面說到宮廷飲食中有畏兀兒人的“搠羅脫因”,它以“白面六斤和按作錢樣”,加羊肉、羊舌、山藥、蘑菇、胡蘿卜、糟姜,“用好釅肉湯同下炒,蔥、醋調(diào)和”。和禿禿麻食很相似[94]。但是除此以外我們對畏兀兒人的糧食制作可以說一無所知。民間飲食著作中的“女直(真)食品”有“柿糕”“高麗栗糕”兩種。前者用糯米一斗,大干柿五十個同搗為粉,加于煮棗泥拌搗,用馬尾羅篩過,上甑蒸熟,再加入桃仁、胡桃仁杵成團(tuán),用蜜澆食。后者將栗子陰干去殼搗為粉,再加糯米粉拌勻,蜜水拌潤,蒸熟食用[95]。兩種都屬于糕點(diǎn)一類,可以算是糧食的加工品。“高麗栗糕”顧名思義應(yīng)是高麗的食品,顯然是女真人從高麗學(xué)得,時間一長,成了本民族有代表性的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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