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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科學與社會關系運動的興起

16—17世紀以來,科學的革命與發展不僅深刻改變了人類的生產方式、物質環境和社會結構,也重塑了人類的精神世界。馬克思準確地辨認出,科學是“最高意義上的革命力量”“人類歷史的主要杠桿”。但是,科學家們一直沒有認識到科學的革命性。直到20世紀20年代和30年代,才有一些受馬克思主義影響的英國科學家,如李維、霍格本、霍爾丹、貝爾納、李約瑟和克勞瑟等人,認識到了科學的解放力量。他們走出實驗室和書房,置身于廣大的社會舞臺,呼吁社會重視科學,充分利用科學,甚至提出變革社會制度,使科學服務于全人類而不是一小撮人的福祉。他們參與并領導了一場偉大的運動,“科學的社會關系”,而他們則被稱為“紅色科學家”。

一 科學與社會關系運動的經濟和社會根源

紅色科學家的出現與英國19世紀末20世紀初開始的持續衰退有關。第一次世界大戰對歐洲乃至整個世界產生了巨大影響。持續的經濟衰退波及全世界,從戰爭創傷中恢復異常艱難。特別是英國,不僅在經濟上遭受重創,在精神和心理上,也受到極其嚴重的沖擊和傷害。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后,英國資本主義“從緩慢衰落轉向迅速沒落”[1]。

當歐洲其他國家陸續恢復并開始迅速發展時,英國仍然步履維艱,一片蕭條。經濟發展停滯不前,[2]失業問題日益嚴重,貨幣價值大幅跌漲,人民生活和社會心理動蕩不安。據統計,1920年以后,英國的失業率一直保持在10%以上,失業人口維持在200萬人以上。到1930年,英國的失業人口已經接近300萬,失業率幾乎達到了22%。老工業區的處境更加悲慘,有些地方的失業率甚至達到60%以上。[3]饑餓的人們紛紛走向街頭,游行抗議。

對英國人造成打擊的不僅僅是國內糟糕的經濟狀況,英國國際地位的下降、曾經的“日不落帝國”的解體,摧毀了英國人往昔曾經擁有的自豪感與自信心。第一次世界大戰以后,英帝國開始全面瓦解。其自治領、殖民地、附屬國,如加拿大、澳大利亞、南非、新西蘭、印度等,紛紛走上獨立的道路。

從經濟實力上說,英國已經不是那個風光無限的世界第一強國,這一地位被美國取而代之。實際上,早在1880年代,英國的生產能力已經被美國超越。同時,普法戰爭之后的德國也迅速發展,工業實力很快就與英國不相上下。就連俄國和日本,都大大縮小了與英國的差距。美國和德國的鋼產量在1901年就超過英國。到了1913年,英國紡織業產量所占世界份額僅為其1830年所占份額的三分之一,機器產量僅占世界的八分之一,遠低于美國所占的二分之一,也低于德國所占的五分之一。在電器設備、有機化工、內燃機等新興工業方面,英國也全面落后于美國和德國。可以說,英國已經徹底喪失了“世界工廠”的地位。[4]

英國進入20世紀以后的迅速衰落,除了其經濟制度、貨幣政策等因素外,最重要的原因是其喪失了科學技術上的優勢。毫無疑問,英國是17世紀科學革命和18世紀第一次工業革命的引領者。但到了19世紀末,英國農業仍然是人口最多的行業,以至于有學者認為,盡管英國工業化快速推進,但它一直是農業經濟。[5]

自17世紀科學革命以來,英國在科學技術和工業發展上一直保持著世界領先的地位,不僅在數學、物理學、天文學、化學、生物、地質學等領域領先歐洲各國,同時在航海、建筑、紡織、交通等工業技術領域也居于領先地位。雄厚的科學技術實力使英國成為第一次工業革命的領導者,進而成為工業生產實力遠超其他國家的世界工廠,在全球范圍內營造了一個無比輝煌的日不落帝國。然而進入19世紀之后,歐洲其他國家的科學技術水平迅速提高。特別是德國,從19世紀后半葉起,不僅在物理學、化學等基礎科學領域取得重大進步,在工業技術領域也發展迅速,如有機化工,機器制造,尤其是在發電機、電動機、內燃機、汽車等領域,德國人更是取得了極為出色的成績。事實表明,在第二次工業革命中,英國已經不是主要的技術發明國家。德國和美國取代了英國,成為科學和技術發明的領導者。

英國科技水平的相對下降,有著復雜的原因。首先,19世紀以來,英國一直沒有積極推進應用最新的科技成果,使自己在很多新興行業如石油、電力、化工、電氣、汽車等未能把握先機。其次,英國文化和教育中的保守主義阻礙了英國科技教育制度特別是大學科技教育的改革。另外,英國沒有及時對經濟結構進行調整。作為老牌工業國家,英國在紡織、煤炭、鋼鐵、造船等傳統行業有著雄厚的實力,但在電器、石油、汽車等新興工業領域,英國卻沒有及時跟上時代的步伐。

以上方面的落后深深地傷害了英國的經濟發展和國際地位。特別需要強調的是,科學教育的落后是導致英國衰落的核心原因。英國雖然有劍橋、牛津這樣的世界頂級學府,但整體來說,到19世紀末,與德國相比,英國的教育系統已經大為落后。德國非常成功地將科學研究與大學教育結合在一起,大學成為科學研究的重要基地。相比之下,英國大學一直固守培養紳士的理念,重視古典教育和人文教育,輕視職業教育和科學研究。據統計,1902年,德國有4000個化學家,大學畢業者占84%,而英國有1500位,大學畢業者占34%,其中一半畢業于國外大學,而新興的有機化學則人才匱乏。德國最大的6家染料公司有工程師和技術員350人,化學家500人,而英國全國的染料公司僅有化學家30多人。[6]如此巨大的差距可以解釋英國染料工業極大落后于德國的現實。實際上,在很多重要的科技和工業部門,這樣的差距可以說無處不在。

應該說,在某些重要基礎科學領域,英國并不明顯落后于其他西方國家,比如在物理學領域,卡文迪什實驗室主任J.J.湯姆遜是電子的發現者,他的學生和繼任者盧瑟福則是原子結構和放射性領域的國際領袖。在生物學領域,英國也并不落后任何其他國家。然而,事實是,英國科學在一些新興領域及推進科學知識的應用上大為落后了。這些不爭的事實,逐漸引起了一些科學家的重視,他們開始呼吁重視科學研究,改革教育制度,在工業技術發明中積極運用科學知識。

當時英國科學界的主流文化觀念是導致這一困境的重要原因。與當時英國大學的紳士教育相匹配,英國科學研究并不重視實際問題,而是持守一種可被稱為“High Science”的超然物外、高高在上的科學價值觀,可以說,劍橋大學是這一科學文化的代表。[7]科學家們認為,科學研究只出于自身的目的,即為知識而知識,遠離任何現實的、功利性的目的,而那些與生產和生活有關的實際問題,“并不值得一流的頭腦去研究”。在這里我們可以引用劍橋的數學家哈代的一段話:

盡管棋類布局問題是真正的數學,但一定程度上它僅是“瑣碎的數學”。盡管棋類布局充滿機智,復雜誘人,盡管棋的走步富有創意,又出人意料,但它還是缺少了某些必要的東西。棋類布局問題無足輕重,最好的數學不僅優美,而且嚴肅——或者說“重要”。

……

目前,我只想說,從粗俗的意義上講,棋類問題、布局問題“毫無用處”,同樣地,大多數最好的數學也是如此;數學極少有使用價值,而這實用的極少數,相對來講還較乏味。數學定理的嚴肅性不在于其通常微不足道的實用效果,而在于它涉及的數學概念的意義。[8]

不僅是數學,就是自然科學,在哈代眼里,那些超出科學自身目的之外的研究在智力上也都不過是些無聊的工作。比如他認為,與戰爭有關的科學研究“本質上是二流的、無聊的”,不管這些工作是多么有公益心,或者值得贊揚,無論如何都“不值得一流的頭腦去做”[9]。盡管哈代是一位數學家,但他的這一段話無疑道出了很多持“high science”觀點的科學家的心聲。卡爾迪什實驗室的盧瑟福勛爵無疑也是這樣一位人物。在劍橋,無人不知的是,盧瑟福勛爵,這位卡文迪什教授,英國物理學的元老,“對與技術和技術問題相關的任何問題都毫無興趣”。似乎他對任何與金錢有關的應用科學都持有一種偏見。[10]

可以說,英國主流科學界的這種“High Science”文化一定程度上體現了英國保守、自由的思想傳統,是貴族主義文化在科學觀上的體現。20世紀上半葉可以說是科學史上的黃金時代之一,不斷涌現出偉大的科學發現和科學巨匠,那些從事純科學研究的科學家們,用C.P.斯諾的話說,“他們天然在骨子里就有前途”[11]。然而,當時英國的科學家們整體上游離于非科學文化,他們有自己的生活世界和活動天地,正如斯諾的“兩種文化”所描述的,人文學者和藝術家們抱怨科學家不懂藝術,而科學家們則嘲笑對方不能理解基本的科學方程。顯然,在這樣的文化氛圍中,科學家的政治熱情本來不會被輕易調動起來。但是,隨著英國經濟和工業實力的急劇衰退,人民生活的困苦加重,逐漸有越來越多的科學家開始覺醒,呼吁社會各界重視科學方法和科學知識的運用,同時也呼吁科學家重視社會問題,關注困擾英國社會的貧困和經濟衰退。進入20世紀以后,這一呼聲日益高漲,引起了越來越多的科學家的共鳴,最終醞釀并形成了一場偉大的運動,“科學的社會關系”,對英國科學和社會發展產生了重大而深遠的影響。

進入近代以來,英國本來就有重視知識的社會應用的傳統。弗朗西斯·培根的思想中最有影響力的主題就是把知識和力量聯系起來,倡導“知識就是力量”。這一主題在他的名著《新大西島》中得到了更詳盡的發揮。這個島上的社會本質上是科學的社會,人們因為擁有、重視科學研究并在各種社會事務中重視科學的方法而塑造了一個高度發達和豐富的社會。因此,哲學家卡爾·波普爾說,“培根就是現代科學的精神之父”,“這不是因為他的科學哲學和他的歸納法理論,而是由于他是一種理性主義宗教的——一種反宗教的創立者和預言者。這個宗教不是建立在堅固的基礎上,而是建立在一個科學和工業的社會的基礎上。……培根對于輝煌的、即將到來的科學未來的允諾對英國的科學革命和工業革命都有巨大的影響”。“培根的允諾是人類通過知識而自我解放。”[12]

培根去世后不久創立的英國皇家學會就是在其這一思想指導下建立的。正如波普爾所指出的,從16世紀后期到19世紀初,英國資本主義的迅速發展與對科學技術及其社會價值的重視有密切關聯。但英國社會和科學界早期那種重視科學研究和發明及其社會應用的積極精神和活力逐漸冷卻,主流文化心態日趨保守。其結果是社會不重視科學(在教育上尤其明顯),而科學不重視社會(即所謂的High Science)。進入19世紀之后,皇家學會日益變得狹窄,只關心自然知識的增長,對科學在社會中的地位、科學精神的普及等問題漠不關心,而科學文化整體上也變得封閉、保守起來,科學家們顯得與社會主流文化格格不入,從而傷害了科學在大眾心目中的地位。針對這一狀況,一些科學家開始行動,希望有所改變。1831年,威廉·沃倫·哈科特(William Veron Harcourt)等人創立了英國科學促進協會(British Association for the Advancement of Science,BAAS),目的是“強烈地刺激和系統地指導科學探索,促進帝國內部不同地區以及世界范圍內愛好科學的人和哲學家之間的交流,使科學獲得更廣泛的注意,消除任何阻礙科學增長的因素。”[13]BAAS在成立后短短十幾年就獲得了崇高的聲譽。它一直致力于提高科學與政府之間的溝通,不斷敦促政府重視科學,提高對科學家的資助,重視科學教育[14]。只是,這樣的熱情并沒有保持太長時間,幾十年之后,BAAS也逐漸變得只關心如何促進科學知識的增長,對政府和工業的影響也逐漸減弱。

1903年,諾曼·洛克爾爵士在BAAS的年會上指出,應該成立一個全國性的科學理事會,宣傳科學在歷史上產生的影響比政治要廣泛得多。會議最后形成決議,要“把科學工作者和熱愛科學的人組織起來以永久性地影響公共觀點”。在他的倡議下,不久后,英國科學基爾特(British Science Guild,BSG)就于1905年10月30日成立了。BSG的定位很明確。作為一個宣傳機構,其宗旨是:第一,在英帝國范圍內,把所有對科學和科學方法感興趣的人發展成BSG的成員,通過聯合行動,如出版、會議,使人們明白在所有人類事務領域中運用科學方法的必要性,以提高和增進帝國的福祉;第二,使政府明白,那些影響國家福祉的所有事務都與科學有關;第三,在工業及普通領域中提高和推廣科學原理的運用;第四,改善科學教育,鼓勵對大學和其他研究機構的支持,以擴展科學的邊界,設計新的科學應用。[15]

與英國皇家學會和科學促進學會不同,成立BSG的目的并不是增進自然知識,而是讓人們了解科學的價值以及在各類事務中運用科學探究方法的益處。它想要人們明白,科學方法不僅僅適用于化學家或生物學家面對的問題,政治家、官員、商人、制造商、士兵,乃至學校校長們面對的問題,也在同樣程度上需要運用科學的方法。

BSG是20世紀上半葉英國科學界“最有活力的群體”[16],科學基爾特的成員們組成了議會游說團,向國會議員們介紹科學和科學方法的重要性。他們關注公共事務,呼吁工業家們增加科學研究的投資;他們成為政府的智囊,為帝國和社會事務的重大決策提供科學的咨詢和建議。為了研究和宣傳科學對社會的重要性,BSG還辦有自己的雜志《英國科學基爾特雜志》(Journal of the British Science Guild)。在短短的30年生命中,BGS為英國社會對科學重要性的理解與認可作出了巨大的貢獻。

在BSG作出的各種貢獻中,最重要的是促成了英國政府于1915年成立了工業與科學研究咨詢委員會,即科學與工業研究部(Department of Science and Industry Research)的前身。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后不久,英國發現自己強烈依賴其他國家獲得某些重要的工業品,特別嚴重的是,磁發電機、光學玻璃等重要物資要依賴德國。BSG主席霍爾丹爵士牽頭進行了調研,并于1915年向政府提交了一份報告,5天后政府就批準了報告的一個建議,決定創立科學與工業研究部。這對英國后50年的科學發展是至關重要的。自從科學與工業研究部成立后,英國政府大大增加了對科學的資助,科學創新與技術發明不斷涌現。此外,BSG還推動成立了醫學研究理事會(MRC,1913)、建筑研究委員會(ARC,1920)以及非常重要的民用研究委員會(CRC,1925)。后來,BSG轉向推廣科學的應用與科學方法的普及。

二 從科學帝國主義到科學的社會關系運動

BSG致力于在英帝國范圍內普及、推廣科學方法,其最終目的是“增進帝國的福祉”,成為當時英國“社會帝國主義”運動中重要的組成部分。社會帝國主義者(social imperialists[17])是一個相當復雜的群體,他們都主張對社會進行改良,改善工人生活狀況以維系帝國的生存。其中,最重要的改良就是推廣和運用科學知識和科學方法,以提高生產和管理的效率,增進生產力,解決英國面臨的貧困、失業和經濟衰退等問題。顯然,對于形形色色的帝國主義者來說,科學和科學方法是他們改革方案中的核心部分,如他們強烈呼吁增加對研究機構的投資,認為這些投資將為帝國帶來醫藥、軍事、工業和農業的巨大進步。因此,可以說,所謂社會帝國主義,實際上就是科學帝國主義,它認為,推廣和利用科學就可以維護和促進英帝國的發展和進步。

科學帝國主義最重要的宣傳平臺是著名的《自然》雜志。對于英國乃至全世界科學界來說,《自然》(Nature)毫無疑問是最重要的綜合性科學雜志(與之齊名的還有美國出版的《科學》[Science])。對英國來說,它不僅是最重要的科學期刊,甚至是所有期刊里最重要的一份[18]。對于英國知識界來說,《自然》雜志有著無與倫比的影響力。從1869年創刊以來,《自然》雜志不僅報道和發表科學技術研究的重大成果,同時大力宣揚科學方法、普及科學精神。兩次世界大戰期間(1914—1939),在理查德·格里高利爵士的主持下,《自然》雜志成為宣揚科學帝國主義的重要平臺。

格里高利爵士是20世紀上半葉對英國科學文化產生最大影響的人物之一。他曾長期擔任《自然》雜志創辦后第一任主編諾曼·洛克爾爵士(Sir Norman Locker)的助手,自1893年起開始實際負責《自然》雜志的主編工作。1919年,洛克爾爵士正式退休,格里高利正式成為《自然》雜志的主編,直到1939年退休。[19]格里高利還長期擔任英國科學促進協會(BAAS)理事會成員。英國科學促進協會是英國最重要的科學組織,僅次于英國皇家學會。像洛克爾爵士一樣,格里高利認為,協會的活動不僅僅是增進科學知識,還應該被推廣到影響公共觀點并在科學與公共事務之間創立緊密的聯系。格里高利的這些觀點對BAAS乃至整個英國的科學文化產生了深遠的影響。他于1939年被選為科學促進協會的主席,并擔任這一職務長達7年之久。[20]

理查德·格里高利是社會帝國主義或科學帝國主義的代表人物,自從他正式擔任《自然》雜志主編以后,這份英國乃至全世界最著名的科學雜志就成為宣揚科學帝國主義的主要陣地。1922年英國大選期間,格里高利針對當時參選政客的慷慨承諾和選民的狂熱指出:“我們已經看到數十份精選的演說,他們大都承諾加快工業發展,并減少失業。然而,這一問題的解決并不像字面上所說的那樣簡單,而且,也不僅僅是調和資本與工人的矛盾。現代文明這只巨鼎賴以建立其上的第三根支柱是創造性科學,然而,罕有候選人把科學作為國家穩定和發展的根本因素。”[21]在格里高利看來,科學肩負著重建破碎了的文明的使命(那時,第一次世界大戰剛剛結束不久——引者按),不僅要提供物質進步的基礎,還要在所有國家性事務中注入科學方法和科學精神。他相信,“通過科學和應用科學方法”將“使帝國更加強大”[22]。

格里高利不僅親自撰文,還大量發表其他作者呼吁在科學與社會之間建立緊密聯系的文章。為此,他對《自然》進行了一項創新,即在每一期的開頭增加一篇社論,針對當下科學、政治與文化事務發表評論。第一篇社論“國家事務中的科學”發表于1915年10月。從1919年開始,《自然》雜志每一期都會發表這樣一篇文章,其中絕大多數出自格里高利本人之手。

格里高利的觀點可以從這些社論的標題中得到明確的表達,如“關鍵性工業的本質”“航空器研究的必要性”“科學工作的組織”“氣象學與政府”“科學與新軍隊”“科學出版的花費”“染料工業現狀”“海軍教育”“應用科學與工業研究”“工業研究的科學指導”“在農業中應用科學”“科學與戰爭”“高等教育與技術培訓”“大學的資助”“科學研究的政府控制”“科學與社會”“科學與文明”“科學與宗教”“醫藥科學的組織”等等。

格里高利本人一個主要觀點是英國工業應該加強科學研究。在《論發現:或科學的精神與服務》一書中,他以簡潔清晰的文筆列舉了科學史上一些重大發現,以闡明科學的技術價值。他說:“如果英格蘭沒能領導工業發展的話”“這并不是因為缺乏新觀點,而是與英國制造商的科學洞察力有關,與對有組織的工業研究的終極價值的信念有關”[23]。他認為,“創造性的科學,有目的的發明,有技術的工人是工業發展必須建立其上的鼎立的三足。除非每一只腳都能堅實穩定地站立在共同利益的基礎之上,并分擔自己在這一共同結構中的責任,否則,工業發展就不可能平衡。沒有科學探索者、敏銳的制造商和技術上的實施,沒有哪個國家能指望搭上現代進步的班車。”[24]

但是正如前文提及的,崇尚“High Science”的英國科學精英對科學應用并不重視,他們認為科學的角色是發現基本原理,而這些原理的應用則是相對次要的事情。赫胥黎在論“科學進步”(1887)的文章中說,物理學的歷史告訴我們,物理學的實際好處從來沒有、將來也不會對物理學家們產生足夠的吸引力,他們投身科學的動力來自對自然的解釋,為此他們可以忍受所有的艱苦與犧牲。他們真正的動力來自發現事物原因的快樂。赫胥黎把科學的實踐應用視為“浮貨或棄料”[25]。對于這樣的觀點,格里高利爵士顯然并不認可。他在《自然》雜志上發表了一篇題為“工業中的科學”的社論對此類觀點進行了批評。

文章首先援引了著名物理學家威廉·布拉格爵士在一次廣播中所說的話:“就科學原創性、機械設計精巧性及操作技術來講,我們這一種族是世界領先的。”這樣一個論斷可以由英國的科學家和發明家名冊來證實。但是,布拉格爵士提出,“還缺乏一種統一的精神,這一精神可以把科學、發明和勞工聯合體中的所有階層統一成一個整體以促進國家發展和共同福祉”。[26]只有“科學工作、機械創造和操作性技術”這三者形成合力才能保證英國一直處于領先的地位。由此看來,赫胥黎等科學家所堅持的“High Science”脫離工業和技術實踐,無助于三者合力的形成,從而阻礙英國工業的進步,不利于大家共同的福祉。文章稱,如果赫胥黎采取一種強化了的關于純科學的價值的觀點,那么他會發現,科學研究和工業進步的利益是一致的。作者列舉了英國阿尼林(苯胺)染料工業的發展作為布拉格呼吁的“科學、發明和勞工聯合體”的經典案例,并認為這項以威廉·珀金爵士(Sir William Perkin)的科學發現為基礎的工業進步才真正體現了“英國科學人的傳統角色”。

但是,讓人痛惜的是,不論是什么原因,現實是英國的染料工業被忽視了,德國的染料工業卻迅速發展,成為世界的霸主。文章問道,為了恢復我們的失地,我們投入了多少錢和努力?同時我們又要承擔多大的風險,甚至涉及國家安全方面的風險?文章指出,德國因為對科學應用和工業發明的重視和投入,已經在有機合成化學工業上遙遙領先,開始合成、制造藥品以及其他重要日常用品,特別是,德國化學工業成為“化學武器的潛在兵工廠”。英國在一戰中已經為此付出了生命和財產的代價,“這個國家再也付不起這樣的代價了”。

格里高利指出,科學探索和發現是工業進步的源泉。他舉了科學和工業史上的很多例子說明科學研究對工業的價值,比如首先,他提到:“很難找到比法拉第的實驗研究更突出的例子來證明創造性科學之于工業的價值”。他認為,在科學研究中,品質是遠為最重要的考慮(而非應用——引者),但工業還是極大受惠于數不清的科學探索,而指導這些探索的動機,不是別的,是對知識的追求。[27]法拉第發現的電磁感應最終成為電氣工業的基礎。他還提醒人們,化學工業中也充滿了這樣的例子。他列舉了科爾貝(Adolph Wilhelm Mermann Kolbe)合成的水楊酸,科諾爾(Ludury Knorr)合成的安替比林,埃爾利希(Paul Ehrlich)發現的六〇六,克勞特(Karl J.Kraut)制備的阿司匹林以及巴斯德等人的成就,這些純科學研究不僅改變了釀造業、乳品業和奶酪業,也導致了一些重要的新興的溶劑工業的興起,如丙酮和丁醇等。格里高利指出,即便是傳統工業的許多發展與進步也要歸功于科學研究。

盡管格里高利本人和《自然》雜志并不贊同“High Science”輕視科學應用的觀點,但也不認為英國因忽視科學應用導致的工業技術落后或者科學的濫用要歸罪于科學家。因為科學家的使命就是發現基本原理,其應用應該主要由工業界和社會去考慮。但是,對于怎樣使用科學的成果,科學家卻不應該不聞不問。他說:“對于從事科學的人來說,重要的是擴展發現的領域,他常常把應用的問題留給那些跟隨他的探礦者。他的動力是知識進步,不是生產什么東西可以從中牟利。一代又一代科學家的工作信念純粹出自對知識的愛,并用他們的勞動成果極大豐富了人類。但是,這樣一種利他的品性正在改變。科學工作者們開始質問社會虧欠了自己什么,它是如何利用托付給它的那些天才的?他們創造了即便是貪得無厭的人都無法想象的巨大財富和無限的力量,而這些財富和力量都被用于把美麗的鄉村變成灰色的工業中心,用來建造惡魔們手上的死亡武器,任何一個文明人都會因為這些武器的使用而感到羞恥。”[28]

顯然,格里高利對剛剛過去的第一次大戰中科學成果被濫用表達了強烈的不滿,但是他提醒人們,這不是科學的錯,這是人類自身的恥辱。他說:“人類已經證明自身不配使用科學送到自己手上的禮物,現在西方文明的特征只有骯臟的環境和被揮霍的生命,與以往歷史階段相比,我們并沒有更好的社會條件和道德理想。”誰應該為此負責?格里高利說,“應該負責的不是科學發現,而是政治家和民主制度。”[29]

格里高利認為科學是價值中立的,或者科學是一把雙刃劍,使用的恰當與否,與科學自身無關,而是與人類使用它的方式有關。他說:“就像上帝的禮物,科學的禮物既可以用于為人們祈福,也可以被用來詛咒,既可以為人類帶來榮耀,也可以破壞人類;決定權在現代文明人本身的手上。”他提醒人們,“讓人不滿的社會狀況不是科學進步的必然結果,而是因為不能正確地使用它。”[30]所以,他抱怨工黨沒有看到科學為人類進步作出的貢獻,只看到科學在戰爭中的破壞力。[31]

盡管科學家并不為科學的利用或濫用負責,但也不能袖手旁觀。格里高利認為,“盡管對知識的追求必須先于無論什么樣的后繼結果,但科學家卻不能不考慮他的發現會對社會產生什么樣的影響。如果他創造了一個弗蘭肯斯坦(Frankenstein)式的怪物[32]最終成為人類的噩夢,他自己也會遭到文明社會的驅逐,或者因其可能帶來的危險而將他尋求真理的熱情控制起來。”[33]如今,世界各國政府都已經普遍認識到科學的力量,并加大了對科學的投入,只是有的用來行善,有的用來作惡。以英國為例,四十年間,英國科學研究的預算從1885年的4萬5378鎊增加到1935年的130萬鎊。對政府來說,這樣一筆投資顯然是穩賺不賠的。只是,格里高利指出,“投資科學研究的規模越大,就越需要關注這些投資是否投到了那些有利于提高社會福祉的方面,而不是相反。”格里高利呼吁說,“科學工作者們現在應該暫停手上的工作,考慮一下,他們是否滿足于讓他人來為利用或濫用他們創造的知識負責。盡管科學研究的目的是自然力的控制,但如果不考慮它們與人類生活的關系,它會變成一個社會危險和科學暴行的借口。”因此,對于由于他們的研究而不斷增強的置于社會手中的力量,科學家們應該參與決定如何更好地利用,否則,世界“很可能會變成一堆灰燼或廢墟”[34]。

格里高利爵士提醒人們注意,科學知識的進步所導致的物質生產的極大豐富,在現代文明社會中并沒有帶來相應的人類普遍福祉的提高,而是產生了更多的貧困和失業,科學被濫用于破壞性目的。盡管格里高利認為科學不是導致這一狀況的罪魁禍首,但就這些對自然的越來越強大的控制力量是由科學帶來的這一點而言,科學應該負有一定的責任。但是,更根本的原因是“忽略了把科學方法用于解決社會問題”。

格里高利對當下英國的經濟制度提出了質疑,認為英國的“分配和經濟體系仍然建立在一個前科學時代的基礎之上,根本沒有任何調整以適應一個不斷變化的世界,不能面對新問題和幾乎無法相信的豐富產品”[35]。那么,如何調整英國的分配和經濟體系以適應科學進步所帶來的變化呢?作為英帝國利益和現有社會秩序的維護者,像其他科學帝國主義者一樣,格里高利不可能提出對英國制度進行任何革命性變革,他們主張的不過是對現有體系進行局部的調整,而核心就是科學方法在帝國各級事務中的普及和應用。

所以,格里高利所持的科學帝國主義觀點本質上是溫和的社會改良主義,認為科學方法足以解決任何社會問題,進而堅決反對任何激進的行動或革命。比如,他抱怨工黨拉姆賽·麥克唐納政府在推廣和應用科學研究方面庸碌無為,工黨的政客們甚至抗拒科學家在政府中擴大影響。對于當時影響很大的全國科學工作者工會(National Union of Scientific Workers)格里高利也進行了批評,認為它“不過是依附于工黨的工會組織,它的存在僅僅是為了獲得合適的工作條件和會員的報酬而不是擴增自然知識。因此它只關心職業利益,幾乎與我們的科學社會毫無共同之處”[36]。格里高利尤其不贊同工會只懂得“用罷工作武器”,在他的眼里,這種做法是“反社會”的,只能破壞“國家提高工業效率的努力”[37]。所以英國要堅決反對任何革命性的企圖和行為[38]。

格里高利為英國開出的科學藥方如何實際地發揮作用呢?因為,盡管英國在很多重要事務上最終依賴科學,但大多數時間英國政府的決策還是缺乏科學精神,特別是科學家們對英國實際的決策過程幾乎沒有什么影響。即便是在那些科學研究和技術研發部門,英國式的官僚作風和老人統治都極大損害了各個部門的工作效率。[39]如何改變這一情況?除了繼續呼吁政治家、工業家和全社會重視科學方法和科學精神之外,科學家們僅僅是積極關注科學的社會影響和應用也是不夠的。因此,格里高利希望,科學家們還要積極直接介入社會和政治事務。格里高利說:“認為科學只有唯一的社會功能,那就是研究和發現自然事實和原理而不用考慮所獲知識的社會影響,這樣一種觀點不能再堅持了”。他呼吁科學家們“積極地涉入有關科學的社會和政治問題”,因為幫助社會建立一個理性的、科學的社會秩序,是“他們的責任”[40]。

但當時以英國皇家學會及劍橋大學為代表的英國科學文化的主流態度并不利于科學家們積極涉入社會和政治事務。格里高利批評說:“不可否認,戰后,科學共同體喪失了一次又一次的參與國內和帝國決策的機會。其成員受到的把他們引向狹窄職業觀的誘惑,妨礙了他們在其領域之外任何領域的有效性。他們正確地指責他人忽視科學,但是這個國家未能充分地理解科學和科學世界觀,從某種程度上,也要歸因于他們自身對各個事務的漠不關心,歸因于他們未能將自己的工作以簡單易懂的方式傳遞給公眾,以及他們對那些向外行大眾解釋自己工作的同行進行的嘲諷或者至少是漠視。讓人遺憾的是,在我們的大學中,這樣一種思維習慣,從研究生時代就開始被灌輸。我們不是鼓勵我們的研究生把科學訓練視為國家事務中任何領域的領導者都必不可少的能力,而是一再讓他們覺得,他們受到的訓練只適合科學的教學、研究或者相關的技術工作。結果是,大不列顛的科學畢業生很少去大制造業或商業公司尋找職位,很少能在銀行、金融或保險公司中獲取職位,很少申請海內外民事服務的工作。……換句話說,盡管我們的文明是以科學為基礎的,而那些受到科學訓練的人卻聽任那些缺乏科學素養的人占據了工業、政治、金融以及帝國各種服務部門中的核心位置。難道,這不是當前我們糟糕的經濟處境的根本原因嗎?”[41]

盡管格里高利本人的政治態度相對溫和,但他呼吁科學家們積極介入社會和政治議程,還是具有很重要的意義。對以保守和持重著稱的英國的“High Scientists”來說,要調動他們的政治熱情并非一件容易的事情,而格里高利的呼聲無疑有很強的號召力。

在其編輯和主編《自然》的近半個世紀的生涯中,格里高利爵士不懈地推動用科學精神和科學方法改進傳統英國的社會文化結構,呼吁科學家及社會各界重視科學及其社會影響,并最終深刻影響和改變了英國的科學政策和文化。1939年,格里高利在從《自然》雜志退休的告別詞中,他回顧道:“在這個雜志的早期,人們還沒怎么認識到科學能夠給工業帶來的實際價值,或者在現代政府中科學應該占據什么樣的地位。那時科學資助申請被人執意描述為是科學工作者們為了自己的職位,而不是為了知識和工業的進步。現在,要讓我們的政治家和工業領袖充分認識到科學能夠在物質、精神等方面給予社會巨大價值,還需要做很多事情,但是我們可以說,有一點已經得到普遍認可了,那就是在科學上的花費是有利可圖的投資。”格里高利欣慰地指出,四十五年來,英國科學投資從4萬5000英鎊增加到了200萬英鎊,僅科學和工業研究部的經費就達到了70萬英鎊。他指出,科學和工業研究部的科學經費中,只有不到四分之一投入了工業方面的研究,但其回報卻遠遠大于花費。因此,格里高利高興地看到“《自然》雜志一直宣揚的政府對科學的資助政策被接受了”[42]。格里高利還指出,除此之外,《自然》雜志呼吁的關注科學的社會影響和科學家的社會責任,都得到了英國全社會的廣泛贊同。對于以“讓科學家們覺悟到自己在塑造文明生活上有怎樣的力量與影響”為特別使命的格里高利來說,他四十五年的《自然》與科學生涯無疑是成功的經歷。

就這樣,在以BAAS、BSG、《自然》雜志社和格里高利等人為代表的科學人(man of science)的不懈努力下,英國社會乃至世界對科學與社會關系的認識逐漸加強,引起了越來越多的科學家、學者、工業家、媒體人乃至政治家的注意與共鳴,他們不斷發出相同的聲音,提出類似的主張。這些聲音和主張慢慢匯聚成一股顯著的力量,“科學的社會關系運動”慢慢形成了。

受英國BAAS、BSG以及《自然》雜志的影響,美國科學促進協會(American Association for the Advancement of Science,AAAS)也開始認真地關注科學的社會影響。[43]1937年12月30日,AAAS理事會成員舉行全體會議,所有成員一致贊成通過一項決議,該決議稱:“科學及其應用不但正在改變人類的物質和精神環境,而且極大增加了人們之間社會、經濟和政治關系的復雜性”;因此,“在1937年12月30日,美國科學促進協會通過決議,決定把檢查科學對社會的深刻影響作為一個目標;并且AAAS將邀請具有類似目標的BAAS以及其他科學組織進行合作”[44]。甚至像電力大會,化學工業學會,華盛頓卡內基研究所等非科學組織,也紛紛發表對科學發現應用的社會影響的關切。

除了這些英國和美國國內的運動外,一些國際科學組織也開始采取行動。1937年4月27日,來自7個國際科學組織和20多個國家的98位代表出席了在英國倫敦的皇家學會舉行的科學聯合會國際理事會(International Council of Scientific Unions)第三屆全體大會。大會的一個主題是討論阿姆斯特丹皇家科學院的提議,即任命一個委員會,“努力在有關科學和科學工作者的社會責任方面達成合作”[45]。具體說來,該委員會將總結調查“關于物理、化學以及生物科學的相互聯系、發展”和“社會生活中科學結論的實際應用”。該提議小心地將委員會調查研究的范圍“嚴格限制于科學活動的范圍”。委員會將從整體上調查科學對世界圖景以及人類生活和社會的物質方面的影響,并鼓勵和促進對其社會影響的研究。它最初的計劃是準備一份附有詳細文獻材料的報告以在下屆ICSU的大會上提交和流通。會上,有人提議在英國(以及其他一些重要國家)成立“科學的社會關系研究學會”(Society for the Study of the Social Relations of Science,SRS)。

綜上所述,可以看出,在國際科學界,對科學和科學家的社會價值和責任的關注幾乎已經成為一股潮流。這一方面反映了科學對社會的無法繼續忽視下去的影響,另一方面也反映了越來越多科學家和科學工作者的覺醒。這一運動主要發源于英國科學界,也在英國最早得到確認并獲得了它最恰當的名稱,“科學的社會關系”(Social Relations of Science)[46]。

這場運動最初是由像格里高利這樣的持有溫和社會改良主義傾向的科學人以及BAAS及Nature這樣的組織和雜志發動的,但不久,這場運動的主角,變成了一些支持馬克思主義的、態度更加鮮明的激進科學家,如貝爾納、李約瑟、李維、霍爾丹和霍格本等人。他們成長于20世紀20年代,并在30年代逐漸登上這場運動的中心舞臺,成為這場運動的領導者。1945年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隨著冷戰時代的開啟,這些激進的馬克思主義科學家的政治處境日趨艱難,而科學的社會關系運動也隨之沉寂下去了。

注釋

[1]Keith Hutchison Decline and Fall of British Capitalism,New York:Hamden,Conn.,1966,pp.159-160.

[2]英國是20年代歐洲各大國中唯一經濟停滯的國家。參見錢乘旦、陳曉律等《帝國斜陽:20世紀英國》,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1999年版,第125頁。

[3]John Raymond,ed.,The Baldwin Age,London:Eyre&Spottiswoode,1960,p.21.

[4]劉成、劉金源、吳慶宏:《英國:從稱霸世界到回歸歐洲》,三秦出版社2005年版,第286—287頁。

[5]劉成、劉金源、吳慶宏:《英國:從稱霸世界到回歸歐洲》,三秦出版社2005年版,第288頁。

[6]劉成、劉金源、吳慶宏:《英國:從稱霸世界到回歸歐洲》,三秦出版社2005年版,第293頁。

[7]蓋里·沃斯基(Gary Werskey)把High Science的特點總結為三條:第一,它是“純科學”,也就是說,它僅僅出自理智的目的,而不是實用的或功利性的目的;第二,它是“硬科學”和“實驗科學”,也就是它既不同于技術性的科學,也不同于那些遠離經驗的思辨性學科;第三,它還是“時尚的”“熱門的”科學,即能持續地提供刺激,是一流頭腦從事的工作。顯然,皇家學會和劍橋大學的科學家是High Science的主要代表。參見Gary Werskey,The Visible College,New York:Holt,Rinehart and Winston,1978,p.21。

[8][英]G.H.哈代:《一個數學家的辯白》,載《科學家的辯白》,毛虹、仲玉光、余學工譯,江蘇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第49頁。

[9]G.H.Hardy,"Today and Tomorrow",Scientific Worker,Vol.5(March 1925),p.117.

[10]A.Parry,ed.,Peter Kapitsa on Life and Science,New York,1968,p.118.轉引自Gary Werskey,The Visible College,New York:Holt,Rinehart and Winston,1978,p.122.

[11][英] C.P.斯諾:《兩種文化》,紀樹立譯,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1995年版,第10頁。

[12][英]卡爾·波普爾:《走向進化的知識論》,李本正、范景中譯,中國美術學院出版社2001年版,第105、108頁。

[13]William McGucken,Scientists,Society,and State,Columbus:Ohio State University Press,1984,p.10.

[14]如在1875年,BAAS的報告向政府建議成立一個國家實驗室和一個科學與教育部,進一步提高對科學的資助。結果,英國政府將皇家學會的科研資金提高到了4000多鎊。在BAAS的努力與影響下,英國全國對科學的資助從1859—1860年的70115鎊增長到了1869—1870年的346528鎊。詳見R.M.Macleod,"Science and the Treasury:Principles,Personalities and Politics",in G.L.E.Turner,ed.,The Patronage of Science in the Nineteenth Century,Leyden:Noordhoff,1976,p.116。

[15]"The British Science Guild",The British Medical Journal,Vol.2,No.2339,Oct.28,1905,p.1144.

[16]Roy MacLeod,"Science for Imperial Efficiency and Social Change:Reflections on the British Science Guild,1905-1936",Public Understanding of Science,Vol.3,1994,pp.155-193.

[17]這一術語來自歷史學家杰弗里·塞爾(Geoffery Searle)和伯納德·塞默爾(Bernard Semmell)等人,用來指個人主義的托利黨分子(如約瑟夫·張伯倫)、自由黨人(如霍爾丹爵士)和費邊社會主義者(如韋伯夫婦)以及BGS等社會組織。

[18]英國著名藝術家阿諾德·本內特(Arnold Bennett)說,“我認為,《自然》也許是英國所有周刊中最重要的,遠比任何一份政治周刊重要”。引自Richard Gregory,"News and Views",Nature,Vol.126,Nov.29,1930。

[19]理查德·阿爾曼·格里高利(Ricahrd Arman Gregory)于1864年1月29日出生于布里斯托。早年他曾在克利夫頓學院任實驗室助手,后來他轉入皇家科學院,并在那里遇到了對自己一生產生重大影響的人物,如H.G.Wells,T.H.Holland,特別是諾曼·洛克爾(Sir Norman Locker)。1889年,他成為洛克爾爵士的研究助理。洛克爾爵士不僅是《自然》雜志的創辦者(1869年),也是該雜志創辦后的第一任主編。格里高利成為洛克兒爵士的助理之后,不但對天文學產生了興趣,而且還常常為《自然》寫作一些無論文筆還是立意都十分出色的科學隨筆,這引起了洛克爾爵士的注意,并于1893年聘任格里高利擔任自己的助理主編。不久后,格里高利就開始實際負責主編的工作直到1919年正式接替洛克爾爵士的主編位置。1939年,格里高利也從《自然》雜志主編位置上退休。這樣算起來,格里高利主編《自然》雜志的時間長達40多年之久。詳見Sir Harold Hartley,K.C.V.O.,F.R.S.,"The Life and Times of Sir Richard Gregory,Bt.,F.R.S.,1864-1952",Nature,Vol.171,Jun.13,1953。

[20]格里高利爵士對英國科學界的影響還可以從如下的事實得到反映:他被選為很多科學社團或會議的主席或名譽主席,如英國科學基爾特,科學教師協會,皇家氣象學會,教育學會大會等。此外,除《自然》雜志外,他還長期主編《教育雜志》,主持麥克米蘭出版公司的科學部。

[21]R.Gregory,"Science and the Empire",Nature,Vol.110,Dec.16,1922.

[22]R.Gregory,"Science and the Empire",Nature,Vol.110,Dec.16,1922.

[23]R.Gregory,Discovery,or the Spirit and Service of Science,Macmillan&Co.,LTD.,1916,p.284.

[24]R.Gregory,"Science and Industry",Nature,Vol.124,Sep.7,1929.

[25]T.H.Huxley,"The Progress of Science",Method and Result:Collected Essays,Whitefish:Kessinger Publishing Co.,2004,pp.47-53.

[26]T.LL.H,"Science in Industry",Nature,Vol.117,May 15,1926.

[27]R.Gregory,"Creative Science and Industry",Nature,Vol.128,Aug.29,1931.

[28]R.Gregory,"The Message of Science",Nature,Vol.108,Dec.22,1921.

[29]R.Gregory,"The Message of Science",Nature,Vol.108,Dec.22,1921.

[30]R.Gregory,"The Message of Science",Nature,Vol.108,Dec.22,1921.

[31]他激烈地批評道:“工黨最近的宣言沒有講到科學做了什么或可以做什么以推動世界的發展……但問道:‘科學方法除了運用到那些戰爭組織及其破壞性的設備之外,還能有何用處?’我們可以從Ruskin的斷言中找到類似的話:‘科學的進步只能根據殺死和毀滅有尊嚴的生命的工具的發明來記載’——從中我們可以看到忘恩負義的罪過。”R.Gregory,"Science in Civilization",Nature,Vol.103,Aug.7,1919.

[32]弗蘭肯斯坦是英國詩人雪萊的妻子瑪麗·雪萊在1818年創作的科幻小說《弗蘭肯斯坦——現代普羅米修斯的故事》中的主人翁。弗蘭肯斯坦是一位生物科學家,用許多碎尸塊拼接成一個面目可憎的怪物,并用閃電將其激活,結果他卻無法控制這個逐漸變成惡魔一樣的怪物,最終自己以及家人都被這個怪物殺害,怪物自己也因悔罪而自殺。后來,在英語中,Frankenstein這個詞指那些毀滅了其創造者的東西。

[33]R.Gregory,"Science in a Changing World:Recollections and Reflections",Nature,Vol.137,Jun.13,1936.

[34]R.Gregory,"Science in a Changing World:Recollections and Reflections",Nature,Vol.137,Jun.13,1936.

[35]R.Gregory,"Science in a Changing World:Recollections and Reflections",Nature,Vol.137,Jun.13,1936.

[36]R.Gregory,"Science and the Empire",Nature,Vol.110,Dec.16,1922.

[37]R.Gregory,"Science and Labour",Nature,Vol.106,Sep.9,1920.盡管格里高利明白英國工業的進步要依靠“科學、發明和工人”三者形成合力,缺一不可,但他和《自然》雜志對普通工人的看法卻是消極的。比如在次年《自然》雜志發表的一篇書評中,評論者認為,工人運動不僅反社會,而且越來越反民主。他們的行為針對的不是雇主,而是社會。因此,“這些工人想做的是壞公民”。“這幫子人無疑沒有認識到,他們正在對他們的同胞犯罪;這只證明了他們智力的低下。”“下層人通常都是一些激進的壞公民。”(W.Inge,"Social Degeneration",Nature,Vol.107,Jun.9,1921)關于科學與勞工的話題,在《自然》雜志上展開了討論,在20年代發表了不少相關的文章,其中著名左派科學家李維(H.Levy)也參與了討論。這種觀點逐漸發展,最后發展成認為工人在人種上天生就是低劣的。蓋里·沃斯基(Gary Werskey)指出,格里高利本人和《自然》雜志針對工人的這種觀點預示了不久之后《自然》雜志對優生學的支持。詳見G.Werskey,Visible College,pp.31-33。

[38]《自然》雜志上發表的E.麥克布萊伯(E.MacBribe)的文章中說:“在一些有著大量未開發自然資源的國家進行一些革命性的試驗也許不會導致一些無法挽救的永久性破壞,但在英國,這是關乎生死的大事,我們要堅決與之戰斗”。詳見E.MacBribe,"The Social Implications of Biology",Nature,Vol.118,Sep.4,1926。

[39]在《自然》雜志上連續發表了很多篇相關的討論,如1920年3月至5月,貝特森(W.Bateson)等著名科學家對于這一問題的討論。或者也可參見W.Pope et al.,The Organization of Scientific Research,Cambridge:MIT Press,1919。

[40]R.Gregory,"Cultural Contacts of Science",Nature,Vol.142,Dec.17,1938.

[41]R.Gregory,"Science and Politics",Nature,Vol.129,Jan.9,1932.

[42]R.Gregory,"Retrospect and Prospect",Nature,Jan.7,1939.

[43]《自然》雜志發表社論(Vol.141,Apr.23,1938)說,這樣一場關注科學的社會關系的運動,“部分是源自英國發起的運動,目的是使BAAS成為大不列顛討論科學所引發的并有助于解決的社會問題的主要平臺”。另外,AAAS就是仿照BAAS成立的。

[44]"The Advancement of Science and Society",Nature,Vol.140,Jan.22,1938.除了科學的社會責任之外,這次會議還決定在世界范圍內捍衛科學和思想自由,并聲援那些專制國家內遭受迫害的科學家。

[45]"International Council of Scientific Unions",Nature,Vol.140,May 22,1937.

[46]對這一運動的確認和介紹,參見《自然》的社論,"Social Relations of Science",Nature,Vol.141,Apr.23,19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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