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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引

明代大儒陳白沙的弟子林緝熙,識見與氣度非凡,他匯鑒時代風云,總結學人經驗,告誡人們說:“讀盡天下書,說盡天下理,無自得入頭處,終是閑也。”(《明儒學案·卷六》)在風煙滾滾的學壇上,文章堆積如山,千嘴百舌,而人生有限,從何處進入學術大門要塞,才能得其“環中”?在每個時代中,在每個學人身上,此“入頭處”都是決定成敗,命關大局的問題。在中國文化的研究中,近百年來之混亂不堪,其要害即在以“讀盡天下書,說盡天下理”為畢生事業,成為一種裝飾打扮,卻不識中國文化之真諦,盡在“讀—說”之中耗費了自己的一生。不“入乎其內”,何能“出乎其外”?人們不求“入”,只求“出”,錢穆先生說,這是近百年中國學術的致命傷。胡適于20世紀初寫《中國古代哲學史》,馮友蘭于三十年代初寫《中國哲學史》,審查報告人皆曰:似是一個外國人在寫中國哲學史。更何談以“民族自己的語言”來說話?胡、馮皆大師也,此等教訓是深刻的:那就是他們研究中國文化的“入頭處”全錯了。其后的人們,早已從“大師”的格局上跌落,成為秋蟬冬蟲之音,那是潮流與氣候四季輪轉的反響。其“入頭處”,即潮流也,即氣候也。前車之鑒,不可不慎!本文既不愿充當“殖民文化”的馬前卒,更不愿作“秋蟬冬蟲”之殘音。本文之“入頭處”是:西方文化之物質實體論與中國文化的心性功能論之大別,此絕不可有絲毫的混淆,錯其一步,即全盤大亂。進入“入頭處”之后,尚有兩個大關卡要通過,一是:心性功能論的本質特征,亦即其最優越處是虛靈性及其體用論,它與物質之實體性不沾不染;二是:這種心性功能是一個天道、地道、人道三相綜合體,構成一個玄遠的道的大系統,故中國文化是一個龐然復雜體系,那“天人合一”觀則是中國文化的生命與主脈,“天時—地利—人和”(天生之—地養之—人成之)如何匯合成一個德性仁心(立人之道,曰仁與義)的生命空間,此是理解的關鍵。西方物質實體論,是單相性的數學·邏輯推演,中國心性功能論,是“天—地—人”三相性之綜合交匯。故西方文化呈現了其特有的科學性,中國文化則呈現了其特有的豐富多向蘊含性,又曰神秘性。故以西方之“科學性”研究中國文化,那是緣木求魚;但如果把神秘性混淆為鬼神性,那是曲解。此外,梁漱溟在其《東西文化及其哲學》一書中鄭重地說:“我們一定可以知道這個方法(厘析中國學術生命原點之方法),如果弄不出來,則中國一切學術之得失利弊,就看不分明而終無法講求……中國文明……茍能于西洋、印度之外自成一派……則此一派文明之命根之方法必然是有的……此非常之大業,國人不可不勉。”這是曾經深察過中西文化之別的“過來人”的肺腑之言,告誡我們應當全力去厘析出中國文明的這個“命根之方法”(梁說“必定是有的”),其實就是林緝熙所言之“入頭處”。入頭應入在“命根”上(如針灸一般),才會暢通四面八方,才會使生命活躍起來。此“命根”是什么?那就是“仁義(道德)”之大道,抓住仁義之綱目及體用,中國文化之全部要義即會呈現出來。孔夫子之“志于道,據于德,依于仁,游于藝”(道—德—仁〈義〉—藝〈六藝/六經〉),早已泄露了全幅機要。仁義不是實體性存在,而是天人合一中的心性功能(立天之道,曰陰與陽;立地之道,曰柔與剛;立人之道,曰仁與義。這里只講一個“道”的多向道理)。故“天人合一—心性功能—仁與義”是貫通一氣的三位一體的文化主脈。唯有抓住此一大氣脈,才有可能“于西洋、印度之外自成一派”,才能見其心性“體用”論之空靈,即陰陽變化的大道理。這才是黑格爾所稱的“一個民族用自己的語言”來把握的一門“科學”。學術之路總是艱難的,唯有“入乎其內,出乎其外”之真功夫,才能完成此等大事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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