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點與面:中國現當代文學史論
- 羅關德
- 2480字
- 2025-04-22 16:40:29
第二節 郭沫若詩歌的最初浪漫
郭沫若一生的創作大體可分為三個時期。第一是“五四”時期。主要貢獻在詩歌方面。作為浪漫主義詩人,郭沫若的《女神》發出了時代的最強音,張揚了被壓抑的社會心緒,震撼了一代青年,適應了時代的精神需要。這是郭沫若的輝煌時期。這個時期,他成為新詩的奠基者。第二是抗戰時期,這一時期,郭沫若的創作成就主要在歷史劇方面。他告別了“五四”時期的那種朝氣,浪漫主義的想象和激情也衰落了。第三是解放后,由于郭沫若身居要職,雜務纏身,加之其創作觀念的實用化,主張標語口號詩,雖寫下了大量詩歌,但多為應制之作,藝術上不足取。綜觀郭沫若的一生,前后期變化大,但郭沫若主要是詩人,而非政治家。因此,評價這個人物,應著眼于其文學成就。郭沫若的《女神》表現了一位天才詩人的天馬行空的想象力和真誠的個性,為中國現代新詩的發展起到了開創者的作用,其文學史地位是不容置疑的。
五四時期,郭沫若詩歌的出現,被詩壇稱為“異軍突起”。郭沫若的詩歌張揚了強烈的浪漫主義精神。其胸襟和視野的開闊、感情力度的強悍、想象力的豐富,以及形式的不拘一格,給當時的詩壇極大震撼。郭沫若的詩歌具有鮮明的時代精神、創造精神和反叛精神。他的《天狗》張揚了自我和大無畏的反叛精神:
我是一條天狗呀!
我把月來吞了,
我把日來吞了,
我把一切的星球來吞了,
我把全宇宙來吞了。
我便是我了!
我是月的光,
我是日的光,
我是一切星球的光,
我是X光線的光,
我是全宇宙的Energy(能量)的總量!
我飛奔,
我狂叫,
我燃燒。
我如烈火一樣地燃燒!
我如大海一樣地狂叫!
我如電氣一樣地飛跑!
我飛跑,
我飛跑,
我飛跑,
我剝我的皮,
我食我的肉,
我吸我的血,
我嚙我的心肝,
我在我神經上飛跑,
我在我脊髓上飛跑,
我在我腦筋上飛跑。
我便是我呀!
我的我要爆了!
《天狗》最初發表于1920年2月7日上海《時事新報·學燈》。郭沫若在《創造十年》一文中說:“在一九一九年的下半年和一九二〇年的上半年,便得到了一個詩的創作爆發期。”《鳳凰涅槃》、《爐中煤》、《地球,我的母親》、《匪徒頌》等一批想象豐富、激情澎湃的詩歌,就是在這一特定歷史階段寫下的。《天狗》是其中最有代表性的一篇。
這首詩借用“天狗吞日”“天狗吞月”的民間傳說,塑造了一個狂放不羈、氣勢磅礴的“天狗”形象。這個形象既是五四時期覺醒的古老民族的寫照,又是具有徹底破壞和大膽創造精神的新人形象,體現了個性解放的時代氛圍、時代情緒。
全詩分四節,詩人以“天狗”自喻,第一節的“吞”,第二節的“光”,第三節的“飛”,分別展示了“我”的大無畏的反叛和從大無畏的反叛中吸納了力量以及把力量轉化為“飛”的行動。第四節以“天狗”的還原,表現新的蓄勢待發狀態。詩歌想象力的詭異,感情的激越,形式的奔放、不拘一格,充分體現出五四時期提倡科學、民主和自由的時代精神。
郭沫若的《匪徒頌》表達了對新生活的向往和追求;《地球,我的母親》則充滿了對勞動、創造的頌揚。《女神》最突出體現的是對富有叛逆精神的自我形象的歌頌,表現了與宇宙萬物結合的自我力量。突出體現了詩人所接受的泛神論思想,也集中呈現出五四個性解放的時代風貌。
郭沫若詩歌的出現,讓人們看到了一種超越時代、超越社會的力量,比之胡適的白話詩,有著不同凡響的情感張力。他大膽而直露地表現自我,以及反叛黑暗傳統的決絕態度,讓當時好些詩人感覺到新詩的基點找到了。施蟄存在后來回憶說,早年看胡適的白話詩,總感覺缺少了什么東西,而郭沫若詩歌的出現,才感受到這才是現代詩。聞一多也說,郭沫若的詩歌,這才是新詩的方向。整個中國新詩,因著郭沫若詩歌的出現,發生轉變,并基本確立了郭沫若詩歌作為現代詩的基礎的格局。
郭沫若的詩歌徹底打破了中國傳統詩歌精致的形式,其詩的不規范、突進、粗俗,適應了那個時代精神的要求。狂飆突進的時代只有情感的極度張揚,想象的大跨度跳躍,才能表現大變革時代的力度。今天的詩歌,強調感情節制、含蓄,那是由于時代處于不同的階段所致。所以,今天我們似乎更喜歡后來的戴望舒、徐志摩等的朦朧、優雅、含蓄,以及曲折多變的情韻。但郭沫若詩歌的想象力和感情的激越是后來人所無法比擬的。所以,以現在的眼光評價郭沫若也許會出現一定的偏差,為數眾多的大學生、碩士生、博士生對郭沫若的詩歌不屑一顧,認為郭沫若的詩歌不是好詩。然而,如果從文學史的立場上來看,我們不能否認郭沫若詩歌在新詩史上的開創者之地位。在郭沫若之前,人們一度評價說胡適是中國新詩第一人。而郭沫若詩歌產生之后,則認為,胡適固然是新詩創作的第一人,但是,郭沫若才是中國新詩第一人。郭沫若的詩歌從內容到形式上徹底打破了傳統詩歌固有的審美以及創作形式。他的詩歌真正體現了五四時期的反叛精神。后來的戴望舒、艾青等,延續的都是郭沫若的詩歌方向。
郭沫若的創作貢獻主要是《女神》集,浪漫主義手法突出、強勁。這也與郭沫若的心性有關。郭沫若生性放蕩不羈,小時候就多次因調皮搗蛋而被校長勒令退學,他喜歡莊子、屈原、李白這些浪漫派詩人、所以天生具有浪漫情調。五四時期,他發起和領導的創造社也是一個以主張打破舊世界、創造新世界為宗旨的充滿反叛精神的文學社團。20世紀20年代他的詩歌創作突出彰顯了他的狂放風格。如果說魯迅的小說代表了五四文學對封建黑暗勢力的批判的話,那么,郭沫若的詩歌則更傾向于謳歌未來,比之魯迅、郭沫若的詩歌更體現了五四時期的時代精神。因為五四是狂飆突進的時代。郭沫若奠定了中國浪漫主義詩歌的基石,中國的新詩才沿著浪漫主義的軌道開始不斷地嘗試和探索。
郭沫若詩歌重點在于表現感情。這一點在戴望舒、徐志摩、李金發的詩歌中有了繼承,而聞一多走了另外一條路。也是從反方向中沿著郭沫若的詩歌開始了形式的探索。正如聞一多在自己的詩歌主張中說:詩歌感情要節制,感情節制才有厚重深沉的情懷。郭沫若詩歌的感情是不節制的,那是因為詩人的自我情感特別充沛,難于抑制。
到20世紀30年代,時代的風云變化,使中國的浪漫派詩歌較難蓬勃發展。由于中國內憂外患的社會背景,使現實主義詩歌更符合社會的需要。在這種情形下,浪漫主義詩歌在變型中得到了延續。艾青的詩體現了這種浪漫的變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