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嬗變與重建:民國甘肅地方精英與地方社會
- 謝羽
- 4924字
- 2025-04-24 19:16:03
二 秦州反正始末
黃鉞是湖南人,同盟會會員,受黃興的指示來甘肅進行革命工作,他的父親與長庚有交情,他利用這層關系到了蘭州,長庚準許他成立六營隊伍,但實際只有一營是新成立的,其他五營是撥崔正午部的,崔正午不受黃鉞的指揮,有名無實。黃鉞知蘭州無可為,遂偽稱秦州是隴南重鎮(zhèn),請前往以阻陜西的革命軍,長庚準許,遂于辛亥年農歷十一月帶隊前來秦州,但長庚撥給他的槍支,皆窳敗,餉銀又少,黃鉞有毅力,不計其他。黃鉞的營長張晚松是湖南人,有志革命,到秦州后,于壬子年(1912)農歷正月二十三日宣布秦州獨立,組織了軍政府,發(fā)表檄文,指責升允、彭英甲破壞共和“匿詔令而不宣,恣其兇焰,以與我陜西民軍相持不下,壓迫我輿論,阻撓我民政,犧牲我膏血,慘戮我行旅”。而秦州獨立“脫水火斯民之厄,竟共和一簣之功,義旗所指,秋毫無犯。凡我漢回蒙滿士農工商人等,務各安本業(yè),無相驚擾。并先行擬就約法五章,俾天下曉然,如見其怔。自此宣布之后,其各懔遵”[23]。以黃鉞為正都督,向燊為副都督,盧士琪為顧問官,丁廣照為一等秘書官,蔡壽祺為二等秘書官,以上各員都為湖南籍。在總務處中任職的各員,正、副總務長分別由秦州籍的張世英、哈鑄擔任,甘肅籍任職的還有花廷黻、任鳳翮、趙鐘琳、張廷燎,來自湖南籍的有黃榮選、向高標、張桓,其他省的有張庭武、汪青、蔡鎮(zhèn)西、畢文碩。軍政司正、副司長由李宗綱、黎兆枚擔任,二人均為湖南籍,軍政司廳長由甘肅靜寧的受慶龍擔任。財政廳正司長由湖南籍的黃嗣擔任,副司長由秦州的蕭汝玉擔任。民政廳正、副司長由董皓民、賈纘緒擔任,民政廳廳長由張紹蕃擔任,三人都是甘肅秦州籍。教育廳正司長由湖南籍的陳貞瑞擔任,教育廳廳長由甘肅秦州籍的周希武擔任。司法廳正、副司長由周昆、阮紹琛擔任,司法廳廳長由章德焜擔任,三人都是湖南籍。交通司正、副司長由寇獻琛、譚其茳擔任,交通司廳長由魏國英擔任。在總司令部中總參謀官魯秉周,一等參謀官羅瑞麒,二等參謀官向銘勛、劉德馨、江楚柟、湯振安、黃錫斌,皆為湖南籍,二等參謀官梁國棟為甘肅籍。東路宣慰使花湛露為甘肅籍,總軍需官黎瑞芬為湖南籍,一等書記官楊楚材為江蘇籍,二等書記官由湖南籍的張秉赤、潘丙炎擔任。鎮(zhèn)司令部正、副招討使由劉文厚、程傅霖擔任,一等參謀官魏鴻發(fā)甘肅籍,二等參謀官向梁、嚴少春為湖南籍,三等參謀官張文華為四川籍,陳國春為湖南籍,中軍官郭俊杰為陜西籍,正軍需官李毓華,正執(zhí)法官張興勃為湖南籍,一等書記官楊儒漢為甘肅籍。[24]在甘肅臨時軍政府中都督府以及司法司各員皆為湖南籍,總司令部各員中湖南籍為主,秦州本地人士主要在總務處、民政廳等部門任職。
甘肅臨時軍政府公布其法約“以維護共和救濟人民為宗旨”,暫設于秦州,一切命令由本軍都督頒布,在地方自治方面也有諸多規(guī)定:“占領地所轄各州縣文武各官長如有不洽輿情者,即由自治局稟請本軍政府撤換。各州縣文武長官所受滿清印信,均應繳消,暫以自治局關防行之。各地方自治局應編民團以資自衛(wèi)。各州縣及標營所有存儲艙槍械,必須呈報本軍政府備查。各地方應征租稅,由自治局局員征收,解交本軍政府,俾充軍需。地方官不得干涉。地方官所需行政經(jīng)費及標營糧餉,亦由自治局發(fā)給。惟須每月造具收支比較表,呈報本軍政府備查。人民獄訟仍暫由地方官經(jīng)理。凡在戰(zhàn)地之民團,亦應由招討使調遣,但隨助戰(zhàn)不在此限?!?span id="ftuknl4" class="super" id="ref66">[25]
在秦州宣布獨立后,黃鉞先后致電各方爭取輿論支持,他表明秦州舉事本在甘肅未認共和之前,“在蘭州官紳雖承認共和,尚無正式公文通告,國號年號概未改革。長庚、升允尚擁重兵未離蘭州、平?jīng)?,駐防寧夏,涼州將軍都統(tǒng)未離職守,各旗兵未繳軍械,恐連合回番有梗大局”。甘肅種種情形,毫無共和氣象。[26]
4月26日,以張世英、哈鑄、董皋民為代表致電,闡明“趙惟熙、彭英甲與甘民結怨甚深,人地不宜。秦州黃公遵令解決,請委任俞明震為都督,以靖甘亂”[27]。秦州紳商學軍界代表董戒、董之楨、馬秉彝等致電袁世凱,首先表明“黃道鉞在秦州反正。因其時甘軍尚攻鳳翔,未聞蘭州承認共和”。其次,“迨二月朔,蘭州宣布共和,照會蘭秦紳士,要約八條轉商趙都督電中央政府,尾開奉到覆電決行之日,作為秦州臨時軍政府取消之日。此照會未到蘭,而趙即將大總統(tǒng)銑電寄到。中有黃道舉兵西向之語,與黃道事實不符。欲黃報告實情再行取消,乃趙始則稱調兵圍守,繼則稱黃為匪為逆,黃益不安”。再次,黃鉞反正后,“未傷一民,未出一卒,所行政策,一遵大總統(tǒng)命令。秦州糧稅、訟獄書差諸弊,悉為清厘,紳民感之”。反觀趙惟熙“奉行共和,一事未舉,黃熱心公益,反遭匪名,公道何在?”從多個方面為黃鉞辯駁。
除了向北京及南京方面申訴之外,秦州的地方人士還向上海甘肅旅滬同鄉(xiāng)會等社會團體表明立場,以董戒、董之楨、馬秉彝等為代表,表示趙惟熙“前任巡警道時,藉公苛派,民怨甚深”。彭英甲“任蘭州道數(shù)年,糜庫款三百余萬”。主張以前署藩司官俞明震為蘭州都督。[28]
秦州地方人士張世英,在臨時軍政府中發(fā)揮了重要的作用。他于清宣統(tǒng)元年(1909)即在秦州籌辦地方自治。他擬定自治綱領概述如下:(1)成立區(qū)社村甲機構,城內設自治局州議會,各街分設村公所,村以下有甲長,鄉(xiāng)設區(qū)公所,區(qū)以下有社長,社以下有村長,村以下有甲長,各掌各事,不相侵凌。(2)教育方面先成立教育會,采取會議制,以發(fā)展教育。(3)設經(jīng)征處,管理錢糧賦稅,由地方人經(jīng)管。(4)設崇儉會,喪葬婚嫁之事,俱要節(jié)約,汰除往日奢侈浪費之風。(5)設立夜校,責成區(qū)、社、村、甲各長對貧寒兒童以及成年失學的男女一律入學,掃除文盲。(6)組織息訟會,凡口角,打架、婚姻、田地等糾紛,各就所在息訟會調解,如遇觸犯法紀事件,具文呈報政府審理。[29]辛亥革命發(fā)生后九月初一日陜西軍起,十二日秦州始得確耗,次日張世英自往東鄉(xiāng),資令周子揚往南鄉(xiāng),楊德臣往北鄉(xiāng),胡恕軒往西鄉(xiāng)演說。令各團練以備土匪之乘機為亂。[30]秦州起義后,黃鉞邀請張世英出面共成大事。民國元年(1912)陰歷二月初一日,張世英在學堂萬歲位前拈香涕零久之。張世英初三日即上書黃鉞勸其取消,書略謂:“秦州諸遜重慶,稍延將至不可收拾,與其留以有待,不如健以致決。與其力爭上游不如俯順輿情云云?!?span id="alf94kc" class="super" id="ref72">[31]黃鉞得書以后,也認真考慮,準備取消。
面對甘肅都督趙惟熙的指責,黃鉞積極地在湖南籍的地方實力派中尋求支持,他致電湖南都督譚延闿,指出甘肅都督趙惟熙以他“為匪為逆,派兵四面進逼”,而趙惟熙“民賊之尤,去年任警道,苛斂幾釀民變,殺戮黨人數(shù)十,省議會力薄,不敢彈劾”,黃鉞認為“前藩俞明震物望素孚,學識超卓,官紳商學望其再出,與旅甘湘人尤洽,俞為都督,全甘受?!?span id="yt2w4np" class="super" id="ref73">[32]。不久,他再次致電湖南都督譚延闿“旅甘湘人不下數(shù)萬,恐同罹浩劫,惟公念之”[33]。湖南都督譚延闿于五月三十一日通電北京袁世凱大總統(tǒng)、武昌黎元洪副總統(tǒng)、南京黃興留守、各省都督、各報館,黃鉞“提一旅之眾,孤寄甘南,糾合同志,預備獨立,近為本省之倡率,遙為陜軍之聲援”。“至黃之個人,宗旨澹泊,同人所知,無待陳述?!薄胺且脏l(xiāng)誼私情,為人游說?!?span id="rhjs97q" class="super" id="ref75">[34]此后,黃興、譚延闿再次致電袁世凱,表明黃鉞“嗣遵大總統(tǒng)電令,于蘭州既認共和即行解職,其無權利思想又可概見”[35]。同時,譚延闿致電黃鉞,表明中央的立場:“甘肅外接新疆,種落紛異,現(xiàn)伊犁已生意外波折,秦州之事,尤宜早為解決,以免他虞?!辈顸S鉞:“公之志事,有識共知。功成身退,未為不可。望勿堅執(zhí),致起釁端?!?span id="i2g382p" class="super" id="ref77">[36]譚延闿又于五月二十八日、六月二日兩次致電黃鉞速隱退回湘。[37]
秦州起義,雙方就是否和平解決展開和平爭論,為此甘肅省都督趙惟熙多次向北京袁世凱發(fā)電,稱黃鉞對于解決陽奉陰違,在4月28日的電文中稱黃鉞勾結客軍,“川軍司令李樹勛亦函稱仍將由徽縣北上”,“況甘現(xiàn)值餉項萬絀,兵隊尚未裁遣,軍界聞此驚耗,均各憤激不平,萬一該軍西來,致滋沖突,則甘不能認破壞之咎也。應懇電飭川陜都督速將該兩軍撤退,免致蹂躪地方,牽動大局,不勝企禱!”[38]趙惟熙于4月29日致電北京軍界統(tǒng)一會,質疑黃鉞宣布獨立的合法性,表明在3月6日甘肅省已經(jīng)承認共和,黃鉞在其后宣布獨立,并結連川秦各軍。[39]5月21日趙惟熙致電袁世凱,指責黃鉞“既非甘人,又非甘官,現(xiàn)在統(tǒng)一政府既經(jīng)成立,自有負完全保民之責任者,亦何勞該道之謬托維新以愛人者害人耶?”“酌派馬鎮(zhèn)福祥再往秦州勸令撤去政府名目,其原領并私招薦兵隊即奪馬鎮(zhèn)接統(tǒng),分別裁留,并資遣該道刻期出境,以消隱患,而靖地方?!?span id="fegn9mv" class="super" id="ref81">[40]5月29日趙惟熙再次致電袁世凱,“兩月以來,官紳各界均以養(yǎng)癰遺患責熙,而各軍官請戰(zhàn)之書不啻盈篋,熙均力持人道主義,始終不愿釀成戰(zhàn)襁,荼毒生靈,保全治安之心可質天日”。而黃鉞“肴亂黑白,謂熙始終不肯和平”[41]。
經(jīng)過多方協(xié)商,甘肅臨時軍政府與甘肅軍政府于民國元年六月初七日在秦州訂立解決條約,兩方均派專員,甘肅臨時軍政府特派員陳貞瑞、周昆,蘭州軍政府特派員向楷、彭名崇,臨時省議會特派員李象賢,秦州紳學商界代表張世英。所訂各條款如下:“秦州軍府遵大總統(tǒng)歌電,承認與蘭州政府解決。蘭州政府所頒發(fā)有礙名譽之文告,即須電致中央政府為之更正。對于各州縣應亦備文更正。川軍前后照會蘭州政府各事,應由兩方面變通函商,各用正式公文一面解決,一面馳復川軍。所有應行舉辦事宜,酌量地方情形,隨時進行更正,以副鄰封厚望。解決之時,應由秦紳主稿,會商蘭州省議會將秦州軍府促進共和之功,呈由蘭州政府電致中央政府并各省都督。秦州軍府須與蘭州政府名義合并,由黃都督在蘭州宣布示起義之宗旨并辭職之理由。秦州軍府全體人員,有愿在蘭州政府辦事者,由蘭州政府應與以相當之位置。蘭州政府須將政綱服制,仿照東南各省一律改革,以期行共和。秦州軍府在秦州已行之各種便民政策,蘭州政府應催促秦州切實進行,并通飭各府州縣仿照辦理。秦州軍府各辦事人員,應送薪水。如愿歸者,應加送川資。至一切夫役,應發(fā)工食。秦州軍府動用秦州各公款,應從丁糧項下攤還。電局為獨立機關,此后秦州軍府如向蘭州電局發(fā)電,無論何人不得干涉。本條約除繕一紙由兩方面全權委員簽押外,應加繕二紙分交秦紳及蘭州省議會,以便秦州軍府解決之后,為監(jiān)督共和進行地步。秦州軍府軍隊有愿隨黃都督南歸者,蘭州政府須酌給恩餉?!?span id="zh3yzom" class="super" id="ref83">[42]
解決條約簽訂以后,黃鉞仍受到趙惟熙的責難,為此黃鉞于六月十五日再次致電湖南都督譚延闿,[43]反駁趙惟熙所謂“黃鉞不就范圍,秦州各界以養(yǎng)癰見責等語”。指出趙雖“兩次派員來秦,一系無識武夫,一系仰瞻屬吏,既無正式公文,又無全權商訂,事經(jīng)兩月,迭催不復,只得照會秦紳張世英等與省議會商辦,輾轉往返,為日遂多,何謂怙兵不服?至秦州一帶,農商安業(yè),并無關閉荒廢影響。鉞宣布解決之日,秦民痛哭投書乞留者不下數(shù)十起,此中虛實,不辯可知。況此事既經(jīng)中央電令議會調停之時,自以議會為機關,鉞一日未與議會斷絕,即不得謂不就范圍。趙督正于議會調停之時,復捏詞妄電,顯系反對議會,有心破壞”[44]。
為了解決雙方爭執(zhí),秦州紳商學界于六月十五日再次致電北京大總統(tǒng),[45]其中紳界代表張世英,學界代表賈纘緒,商界代表蕭汝玉,稱“黃鉞已于六月七日實行解決”,而“甘南地接川陜,自舊歲兩省起義以來,道路梗塞,農商迥非昔比,實非因秦州獨立而然?,F(xiàn)在商路早通,農已就業(yè),黃解決之時,士民隕涕,甘南投書乞留并紀績者不乏其人。皆黃之潔己愛人,實行便民諸政有以感之”[46]。
經(jīng)過多方協(xié)商,趙惟熙終于在六月十三日致大總統(tǒng)電,并國務院、陸軍部、參謀部、參議院、甘肅會館、黎副總統(tǒng)、黃留守、各省都督、省議會,[47]在電文中稱黃鉞“仰承大總統(tǒng)威德,已就范圍,于初七日在秦宣布實行解決,臨時軍政府字樣一并銷除,頃據(jù)鞏秦階道向燊呈報前來、此實為民國二十二行省真正統(tǒng)一之第一日,至是欣賀”[48]。而秦州宣布獨立以來,“僅戕殺游擊玉潤,此外未傷一人,不愧文明辦法”[49],并稱黃鉞“年富才優(yōu),尤乞大總統(tǒng)加之委任,以昭激勸,而勵材能”[50]。趙惟熙在六月二十八日再次致電北京大總統(tǒng)、國務院、參議院、陸軍部、甘肅參議員、同鄉(xiāng)會、武昌副總統(tǒng)、南京黃留守、各省都督,[51]黃鉞自取消軍政府后,“已于廿一日攜帶已散軍隊數(shù)百人、由秦起程,取道清水由陜赴京等語。黃道此舉,深屬明于進退,能顧大局,以靖地方”[52]。至此,秦州起義得到了和平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