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外文化交流與港澳史探賾
- 葉農
- 8838字
- 2025-04-22 16:26:24
三 廣州與西洋鐘表貿易
明末以來,廣州一直是西洋鐘表的貿易基地。據蕭令裕撰《粵東市舶論》稱:“往夷貨之來,有稅,有鈔,有進口、出口之規,有分頭匹頭之算,箱包漆木,動輒規例之收,呢羽、鐘表咸入彤廷之貢,此取之在上者也……國家富有四海,并非需此稅銀,與其以茶葉、大黃易呢羽、鐘表無用之物,不如助籌得足食,利賴閭閻。”[14]
將西洋鐘表作為商品首次輸入中國的人,應該是葡萄牙商人。早在16世紀,葡萄牙商人在參加“廣州交易會”時,曾攜帶鐘表來廣州銷售:
葡萄牙人攜來中國出售的貨物如下:最暢銷、最大量,利潤最高,最保險的是八雷阿爾銀元。在中國價值5個多托斯滕(toest?es)。他們并非只喜歡這種銀子,什么銀子都要。分成小塊,然后按照他們的方式花用,對此前有所述。葡萄牙人販來葡萄酒,有葡萄牙的,也有印度的。還有深受歡迎的機械油。中國絕對沒有,也不會生產的天鵝絨和紅呢……有許多綿羊和羊毛。還有鏡子,象牙及各色水晶及玻璃飾物。自鳴鐘及此類的奇貨最受青睞。[15]
徐薩斯(Carlos Augosto Montalto de Jesus)著《歷史上的澳門》記載了明代后期廣州交易會上葡商輸入的商品:“一支王家艦隊每年從里斯本起航,通常滿載著羊毛織品、大紅布料、水晶和玻璃制品,英國制造的時鐘,佛蘭得造的產品,還有葡萄牙出產的酒。”[16]
雖然西洋鐘表已經成為廣州外貿中的一種商品,但可能由于其昂貴的價格,到清乾隆之前,還沒有成為主要的商品。據李侍堯、尤拔世編定的《乾隆二十四年粵海關征收各項歸公銀兩更定則例》載,該年以前被列入洋貨的商品為瑣鞋喇羽緞、羽緞、嗶嘰緞、小絨、番斜絨、洋席、洋布、洋花被面、洋酒、洋手帕、翠鳥毛、孔雀尾、洋棉花等,[17]未列自鳴鐘,可見在此之前,鐘表還不是廣州外貿中的主要商品。但從康熙為了滿足其個人對西洋鐘表的好奇心,從各種渠道收集了大量的高檔西洋鐘表來看,當時西洋鐘表貿易規模應該不小??滴跏詹氐奈餮箸姳頂盗恐?,品質之高,曾讓俄國公使感到吃驚。據參觀過康熙藏品的馬國賢(Matteo Ripa)記載:
一天,我奉命給俄公使和他的一些隨員展示一下陛下的鐘表收藏。一踏進房間,這么多數量和品種的鐘表展示在他的目前。他開始懷疑這些東西是贗品,我請他親手拿幾件看看。他照辦后,吃驚地發現,它們都是極品。當我告訴他,現在看到的所有鐘表都是準備拿來送禮的,陛下擁有的鐘表數量遠不止這些時,他更是驚訝不已。[18]
這些名貴的西洋鐘表其中有許多應該是從廣州市場上購買的。外國商船亦將其載至澳門,在廣州市場上銷售??滴跷迨迥辏?716)八月初十日,廣東巡撫楊琳奏稱:“今七月內,又到英吉利洋舡一只,所載系黑鉛、紫檀、棉花……自鳴鐘、小玻璃器皿、玻璃鏡、丁香、降香等項貨物?!?a id="w19">[19]
到了乾隆時期,在廣州外貿活動中,鐘表貿易越來越重要,進入中國的西洋鐘表也越來越多。中國大量進口西洋鐘表的原因,主要是清政府的大力提倡。由于此時清朝國力達到鼎盛,西洋鐘表在乾隆朝是進口最多的時候。白樂嘉稱:“乾隆皇帝對鐘表表現得更為熱情,因為他下令每年訂購價值高達3萬兩到6萬兩(12000—25000英鎊)的頂級鐘表。這樣,到十八世紀中葉,東印度公司每年從倫敦購買價值2萬英鎊或更多的鐘表帶往廣州?!?a id="w20">[20]據來華訪問的馬戛爾尼(George Macartney)稱:乾隆皇帝“擁有價值至少兩百萬英國貨幣的各式玩具、珠寶、玻璃制品、音樂自動機,還有多種多樣的裝置,像顯微鏡、鐘、表等等,都是倫敦制造的”[21]。
此外,乾隆喜愛從歐洲進口的西洋鐘表,認為質量更好,并肯為此花大價錢。如在乾隆十四年二月五日曾傳諭兩廣總督碩色:“從前進過鐘表、洋漆器皿,亦非洋做,如進鐘表、洋漆器皿、金銀絲緞、氈毯等件,務要是洋做者方可?!?a id="w22">[22]而對采辦的鐘表要求亦非常苛刻,并對不能將頭等鐘表進貢的官員進行處罰。[23]因此,各地采辦官員都不敢掉以輕心,竭力搜羅奇鐘異表,以滿足乾隆帝的欲望。
上有所好,下必效之,皇帝有鐘表嗜好,必然引起中國上層社會的效仿,在上層社會中掀起了一股“自鳴鐘熱”。據昭梿撰《嘯亭雜錄》載:“近日泰西氏所造……制造奇邪,來自粵東,士大夫爭購,家置一座,以為玩具,純皇帝(即乾?。浩湟?,嘗禁其入貢,然未能禁絕也。”[24]正如1793—1794年來華的馬戛爾尼所說:“中國人的民族感情總無法否認和抵抗舒適方便的實際感覺。如同鐘表和布匹一樣,將來英國馬車也將在中國是一大宗商品?!?/p>
而且西洋鐘表亦從奢侈品轉為實用品。這是從清初就開始的。順治皇帝就已經以鐘表計時了。雍正八年(1730)成書的《庭訓格言》記錄:“明朝末年,西洋人始至中國,作驗時之日晷。初制一二時,明朝皇帝目以為寶而珍重之。順治十年間,世祖皇帝得一小自鳴鐘以驗時刻,不離左右?!?a id="w25">[25]康熙皇帝每日亦用自鳴鐘計時安排自己的時間。康熙五十年,他作《詠自鳴鐘》一首:“法自西洋始,巧心授受知。輪行隨刻轉,表指按分移。絳幘休催曉,金鐘預報時。清晨勤政務,數問奏章遲。”[26]清人沈初稱:“諸臣趨值,各配表于帶,以驗咎刻。于文襄相國,于上晚膳前,應交奏片,必置表硯側,視以起草,慮遲說也。”[27]
到乾隆朝,自鳴鐘已經由稀罕的舶來品變得不稀罕了,使用者已經從達官貴人普及奴仆下人。清趙翼稱:“傅文忠公家所在有鐘表,甚至傔從無不各懸一表于身。”[28]清丁柔克則說:“今則商賈、奴隸,無不有表,且有多者。”[29]
中國社會對西洋鐘表的大量需求與進口,促進了廣州鐘表貿易的發展。鐘表成為廣州外貿中一項重要的進口商品。據乾隆五十六年(1791)粵海關的行文稱,當年由粵海關進口的大小自鳴鐘、時辰表及嵌表鼻煙盒等項共1025件,可見數量之多。[30]因此,粵海關對鐘表征收進口稅,亦成為粵海關的一項重要工作,在其公布的稅則中,均列明了鐘表的稅率,見表1。
表1 粵海關各類鐘表稅則一覽

甚至在廣州獨口通商前,其他海關征收鐘表的稅率,亦是參考粵海關的稅率來定,可見當時廣州是中國鐘表進口的重要基地,參見表2。
表2 粵海關與浙海關鐘表稅率比照[31]

巨大的需求亦促進了一系列的歐洲國家參與到對華鐘表貿易,當時最重要的對華鐘表貿易中心是倫敦、日內瓦、納沙泰爾和汝拉。
英國在17世紀后期,控制了世界的鐘表生產。英國鐘表在17世紀后半葉開始進入中國市場,而在18世紀,已經控制了中國市場,故在此時,被販運和作為貢物輸入中國的鐘表,多數是英國生產的。連《粵海關志》亦稱:“其土產則有大小絨嗶嘰、羽紗、紫檀、火石,及所制玻璃鏡、時辰鐘表等物,精巧絕倫。”[32]
特別是英國東印度公司及其雇員亦積極輸入鐘表,用于換取中國貨品。白樂嘉說:“絕大部分昂貴的‘自鳴鐘’,被英國東印度公司從倫敦運到了廣州。但是除開該公司輸入該貨物外,很明顯,一些較便宜的鐘表,是掌握在英國船只的官員與大班手里,甚至士兵們也參與了此項貿易。這些昂貴的商品,體積又小,又不占船只的載貨空間。在中國,他們用自己的貨品,交換諸如陶器、屏風、漆器、扇子、箱子、繪畫、刺繡的披肩與掛毯,象牙、玉器及其他的雕制品等中國制品。這些制品都能在歐洲找到買主。絕大部分這些私人貿易是在廣州進行的,但有一些受限制的貿易是在黃埔與澳門進行?!?a id="w33">[33]
在所有的英國生產廠商中,最有名的一位是詹姆斯·考克斯(James Cox),他與廣州的鐘表業曾經結下了不解之緣。早在1766年,考克斯就開始了對華鐘表貿易,當時他生產的一對精美的鐘,被東印度公司作為禮物送給了乾隆皇帝。在之后的15年里,他生產的許多鐘通過其他的代理商被送到了中國。1778年,考克斯因給中國行商賒賬太多而宣告破產。當時壟斷對東方貿易的英國東印度公司作為其債權人,要求其他兒子詹姆斯·亨利·考克斯(James Henry Cox)前來廣州,進行為期3年的出售自鳴鐘的工作。其子于1781年1月27日來到廣州,以獨立商人的身份,根據東印度公司的許可,在廣州開設了一家名為“詹姆斯及兒子”(James Cox and Son)的商店,出售鐘表和自鳴鐘。東印度公司的許可為3年,但該店一直運作到1788年,它亦是后來著名的英商怡和公司的前身(Jardine,Matheson & Co.)。首位駐廣州的美國領事山茂召(Major Samuel Shaw)說他是“一位英國紳士,其父親開設過一間馳名的鐘表館,他銷售過許多各類的鐘表與珠寶,是許多這類商品輸華的承銷人”[34]。
1787年,該店改名為考克斯和比爾公司(Company of Cox and Beale);1792年,改名為考克斯·比爾·勞倫特(Cox,Beale and Laurent)。在以后,它又多次改名。盡管考克斯已經死于1791年且該店也多次改名,但該店生產的鐘表仍然是對華貿易的重要商品。1793年,馬戛爾尼使團來華時,馬戛爾尼就將其生產的一座音樂鐘送給乾隆皇帝作為禮物。[35]英國對華鐘表貿易維持了很長的時間,到鴉片戰爭之前,鐘表仍然是對華貿易商品的組成部分。據龍思泰(Anders Ljungstedt)說,“1832年到達中國的掛英國旗的船只總計達74艘……這些船只運到中國來的有……鐘表、鉛、鐵……”[36]
繼英國之后,是瑞士的鐘表逐漸占據了中國的鐘表市場。在1750年至1785年間,汝拉(Swiss Jura)的鐘表生產者進入了中國市場,并在19世紀控制了中國市場。在瑞士的生產者中,下列這些很有名,即皮埃爾·雅克德羅[Pierre Jacquet-Drot(1721-1790)]及其子亨利·路易[Henri-Louis(1752—1791)]和讓-弗雷德里克萊施特[Jean-Frédéric Leschot(1746—1824)]。[37]而貿易商中,查爾斯·康斯特·雷貝特格[Charles de Constant de Rebecque(1762—1853)]很有名。他曾在澳門與廣州兩地活動,出售鐘表,而且他很了解中國人對鐘表的欣賞習慣。據帕加尼(Pagani)稱:“在大約1750至1785年,汝拉的鐘表制造商進入了中國市場。這個市場是它們能在19世紀取得壟斷地位的市場……他在1789年至1793年進行了來廣州的第三次旅行……康斯特對經商有強烈的興趣,對中國人的習慣是一位良好的觀察者。他自己以進口商與出口商的身份進行著各類機械產品的貿易……對于他自己的業務來說,他精于銷售他希望的鐘表。至少有兩次在與其家族的通信中,他提到鐘表要一對對地出售,而且兩者要完全一模一樣的,以至于一眼看上去,都無法分辨。”[38]
由于中國是當時世界最大的西洋鐘表消費市場,大量的西方商業公司、商人及外國商船的船長們均涌入廣州,輸入西洋鐘表,在18世紀的中后期,還曾經導致廣州市場上西洋鐘表過剩,價格下跌。許多西方經營商損失慘重?!坝捎跈C械裝置的貿易增加了,商人獲得了大量這類鐘表的訂單,不久‘自鳴鐘’就充斥了[廣州]的市場,以至于許多鐘表要以低于其制造成本的價格出售。對于‘詹姆斯·考克斯及兒子’及其他一些希望從此貿易中獲利的公司來說,這導致了它們蒙受重大損失。1794—1795年,荷蘭的伊薩克·德勝(Isaac Titsingh)使團翻譯若瑟夫·吉涅(Joseph de Guignes)報告說,鐘表要打折出售。例如,一只值120古銀幣的金表,只能以其價值的零頭22兩白銀出售。讓行情變得更糟糕的是一批私商亦來競爭,占有了一些市場份額。這些競爭者包括東印度公司駛入中國的帆船船長們。他們獲得的免費載貨空間多達56噸,并在他們的船只上載貨貿易。他們意識到中國人感興趣的貨物只是‘報時鐘表與八音盒’?!?a id="w39">[39]
在鴉片戰爭前,清宮中的西洋鐘表多數采購自廣州。首先,清朝皇帝要求廣州的官員采購。特別喜愛鐘表的乾隆皇帝就曾多次要求廣州的官員采辦西洋鐘表。乾隆二十二年十二月十一日,傳旨兩廣總督李侍堯、粵海關監督李永標:“此次所進鍍金洋景表亭一座甚好!嗣后,似此樣好看者多覓幾件;再有大而好者,亦覓幾件,不必惜費?!?a id="w40">[40]而據粵海關監督李永標亦稱:“上諭向年粵海關辦貢外,尚有交養心殿余銀。今即著于此項銀兩內,買辦洋物一次。其洋檀、嗶嘰、銀線及廣做器具俱不用,惟辦鐘表及西洋金珠、奇異陳設,并金線緞、銀線緞或新樣器物皆可,不必惜費,亦不令養心殿照例核減,可放心辦理。于端午前進到。”[41]
乾隆二十三年正月就曾諭粵海關采購鐘表:“買辦洋鐘表、西洋金珠、奇異陳設或新式器物……皆不可惜費?!?a id="w42">[42]
其次,廣東的地方官員們多以此作為進呈的禮品。廣東督撫、海關監督每年都呈獻鐘表。乾隆四十三年(1778)二月初二,原粵海關監督德魁之子海存將家中所存自鳴鐘等項陳設共105件進呈給乾隆。其中鐘表計有:洋廂水法自行人物自鳴報時樂鐘一對,洋廂料石行駝自鳴樂鐘一對,紫檀木廂玻璃罩鍍金銅人時鐘一對,紫檀木嵌石雕花活動人物自鳴鐘時刻吊鐘兩對,紫檀木嵌銅雕花自鳴時刻鷹熊樂鐘二對,洋花梨木廂銅花自鳴時刻樂鐘一對,紫檀木雕洋花自鳴報時醒鐘兩對……紫檀木時刻吊鐘一件,洋銅架小自鳴鐘一件,洋銅架小自鳴鐘一件,洋銅架吊表一件,各式樣表十六對。[43]乾隆四十九年(1784),兩廣總督、粵海關監督等累計進貢鐘表共130件。[44]
乾隆五十九年(1794)廣東進貢的物品中,有紡織品、鐘表、洋磁和鼻煙四種洋貨。其中鐘表有:洋琺瑯八音表兩對、琺瑯嵌表八音盒一對、洋表兩對。[45]聯系到乾隆五十九年已是盛世之末,政治經濟日趨衰敗,廣東的貢物從次數和數量來說,尚是平平的一年,故廣東所貢鐘表應該也是平平的一年,如果是大慶盛典之年,進貢還將更多。
而廣東督撫、粵海關監督每年呈獻的鐘表,都是令十三行洋商代為墊付采辦。如乾隆五十年,十三行洋商就曾采購鐘表,進呈給宮中。據兩廣總督舒常奏稱:
悉查洋商等向來采辦木料、玻璃、鐘表等物。昨處該商等呈稱:仰沐皇恩,開設洋行,獲利豐袷。感激天恩,未能仰報萬一。愿將海關衙門每年發價采辦官物,照常購辦,無庸給發價值等情呈請代奏……[46]
除開鐘表制成品外,行商還需采辦鐘表零部件,供清宮制造鐘表。廣州因此成為清宮養心殿造辦處做鐘處進口做鐘零部件的采購地。采購的方法,一般是由造辦處開單,交給粵海關照單采購。如乾隆四十三年就曾要求粵海關采購做鐘發條:
……初一日接得郎中保成押帖內開七月十五日為汪達洪新估座鐘一座,需用法條二條,水法安設自行人自行虎座鐘換用法條六條,請旨向粵海關監督圖明阿處傳等因,寫折單交太監厄勒里轉奏。奉旨準向圖明阿處照發去尺寸造辦送來。欽此。于十二月十五日將粵海關送到座鐘法條四條呈進訖。[47]
由于“官價”遠低于鐘表的市價,其差額需行商墊賠。再加上每貢一件,各級官員均要向各行索取十件,宮廷的鐘表采買成為行商的沉重負擔,一些行商因此破產。據馬士稱,1795年行商石瓊官“無法找到現款繳付關稅,于是他的處境被海關監督和總督發覺,為了答復他們的要求,他將他的資產表列出:……鐘、表、千里鏡等等,222650兩[白銀]……可以見到私人貿易的鐘、表等價值甚巨。這些東西,除了可能是收藏家的嗜好對象外,但在行商處必須把它看作是一種賄賂的???,因為其中多數,無疑最后是作為禮物送給官員及其屬員的。”[48]
行商還被官員們要求設立一個被外商稱為“公所基金”[49]的基金會。它是一種對行商征收的“自愿”的外貿稅,由行商按3%的比例繳納。繳納的對象是除毛絨、洋布和鐵以外的其他商品。后來,征收比例增加到進口貨物總值的6%。所收款項僅有小部分用來償還債務,其余均被北京及廣州當局用于支付各種開銷。如1793年,粵海關監督命令給皇帝購買鐘、表和其他機械品,數目為白銀100000兩。[50]
所有這些,均可以看出行商因進貢鐘表受到了沉重的盤剝。這點,乾隆皇帝亦承認。乾隆五十五年十二月,他下旨:“從前廣東巡撫及粵海關監督每年呈進貢品,俱令洋商采辦物件,賠墊價值,積習相沿,商人遂形苦累。上年欽派尚書??蛋睬巴檗k,將巴延三等分別治罪,明降諭旨,嚴飭該督、撫等,嗣后不準呈進鐘表、洋貨等物;并嚴禁地方官向商人墊買物件,以杜弊端。今粵海關監督穆騰額奏稱:該商等感戴恩施,代為呈貢物件。但粵省洋商,究非兩淮可比。此次例進物件,業已到京,姑準留用外,嗣后不準該商等再行呈進貢物,俾商力益得寬裕。至粵海關監督向不進呈貢物,自德魁由如意館出任監督,備物進呈,李質穎等遂相沿辦理。但念該監督每年養廉不過二千五百兩,辦公及家用外,未必能多有余貲,不可與三處織造及鹽政養廉豐厚者比。嗣后該監督亦不準備物呈進。至該督、撫及監督等,不得因洋商現已停止進貢,復藉端令墊買物件,致滋擾累,以示朕體恤遠商之至意。若日久廢弛,故智復萌,必重治其罪?!?a id="w51">[51]
從以上這些都可以看出,廣州西洋鐘表貿易規模之大,對全國的影響之大。
原載《廣東社會科學》2008年第2期
[1] 西洋鐘表,最早是從澳門傳入的。在中國文獻中最早的記錄參見明王臨亨撰《粵劍編》卷三《志外夷》:“自然漏,以銅為之,于正午時下一籌,后每更一時,籌從中一響,十二時乃已。其他傳神及畫花木鳥獸,無不逼真,塑像與生人無異?!?/p>
[2] [法]裴化行(R.P.Henri Bernard)《天主教十六世紀在華傳教志》下編第1章,亦記載了1581年春,羅明堅進廣州送一機械表給總兵黃應甲(蕭浚華譯,商務印書館1936年版,第190頁)。
[3] 參見[意]利瑪竇、金尼閣《利瑪竇中國札記》第2卷第2章,何高濟等譯,中華書局1983年版,第145—146、174頁。
[4] 參見[意]利瑪竇《利瑪竇書信集》下冊附錄三“羅明堅神父致賣爾古里亞諾神父書”,羅漁譯,光啟出版社、輔仁大學出版社1986年版,第434頁。
[5] [法]費賴之:《在華耶穌會士列傳及書目》上冊,馮承鈞譯,中華書局1995年版,第32頁。
[6] 參見[意]利瑪竇、金尼閣《利瑪竇中國札記》,第184頁。
[7] 轉引自崔維孝《明清之際西班牙方濟會在華傳教研究(1579—1732)》,中華書局2006年版,第812頁。
[8] 參見(清)杜臻《粵閩巡視紀略》卷2,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9] 參見(清)梁廷枏總纂,袁鐘仁校注《粵海關志》卷22《貢舶二》,廣東人民出版社2002年版,第440—441頁。
[10] 參見(清)梁廷枏總纂,袁鐘仁校注《粵海關志》,第443—444頁。
[11] 參見(清)梁廷枏總纂,袁鐘仁校注《粵海關志》,第445—446頁。
[12] Catherine Pagani,Eastern Magnificence and European Ingenuity:Clocks of Late Imperial China,The University of Michigan Press,2001,p.117.
[13] 參見(清)梁廷枏總纂,袁鐘仁校注《粵海關志》,第454頁。
[14] 參見(清)蕭令裕撰《粵東市舶論》,(清)王錫祺輯《小方壺齋輿地叢鈔再補編》第9帙,廣文書局1964年影印本。
[15] Hitinerário Loureiro,Arie Pose Rui Manuel,Viagem ou navega??o para as indias Orientais ou portuguesas,Lisboa:Comiss?o Nacional para as comemora??es dos descobrimentos portugusês,1997,p.134.
[16] 參見[葡]徐薩斯《歷史上的澳門》,黃鴻釗譯,澳門基金會1995年版,第40頁。
[17] 參見[清]李侍堯、尤拔世編《乾隆二十四年粵海關征收各項歸公銀兩更定則例》,北京故宮博物院藏本。
[18] 參見[意]馬國賢《清廷十三年——馬國賢在華回憶錄》,李天綱譯,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年版,第104頁。
[19] 參見《廣東巡撫楊琳奏報西洋人嚴嘉樂等隨船到澳門并年內到澳門船只數目折》,載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澳門基金會、暨南大學古籍所合編《明清時期澳門問題檔案文獻匯編》第1冊第64號檔案,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
[20] J.M.Braga,“A Seller of‘Sing-Song’”,The Journal of Oriental Studies,H.K.U.Press,Vol.6,1967,p.69.
[21] Catherine Pagani,Eastern Magnificence and European Ingenuity:Clocks of Late Imperial China,2004,p.77.
[22] 轉引自楊伯達《清乾隆五十九年廣東貢物一瞥》,《故宮博物院院刊》1986年第3期,第3頁。
[23] 如乾隆十六年(1751)七月初六日,乾隆帝將4件自認為是三等的小洋鐘表轉交造辦處查問來源。后查明是粵海關監督唐英所進,乾隆接著又查問是貢品還是采辦品,并說若是作為貢品進貢也就罷了,若是采辦的便要追究其責任。最終問明系采辦,唐英因未能按例揀選頭等物品進貢而賠補銀兩75兩1錢6分。為此乾隆特諭:“嗣后務必著采買此西洋上好大鐘……并京內稀奇對象,買此恭進,不可存心少費錢糧。”參見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藏《內務府造辦處各成活計清檔》,膠卷號94。
[24] 參見(清)昭梿撰《嘯亭雜錄》卷3,中華書局1980年版,第468頁。
[25] 參見(清)雍正皇帝御纂《圣祖仁皇帝庭訓格言》(1卷),《四庫提要著錄叢書》編纂委員會編纂《四庫提要著錄叢書》,北京出版社2011年版,子部001冊,第329頁。
[26] 參見《清圣祖御制文四集》卷32,載故宮博物院編《故宮珍本叢刊》第547冊,海南出版社2000年版,第386頁。
[27] 參見(清)沈初《西清筆記》(乾隆乙卯本)卷2,收入《順功堂叢書》,載《叢書集成初編》第2966冊,中華書店1985年版,第14頁。
[28] 參見(清)趙翼《檐曝雜記》卷2《鐘表》,顧延龍主編《續修四庫全書》第1138冊,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版,第317頁。
[29] 參見(清)丁柔克《柳狐》卷1《表》,中華書局2002年版,第36頁。
[30] 轉引自關雪玲《乾隆時期的鐘表改造》,《故宮博物院院刊》2002年第2期,第88頁。
[31] 本表據《閩浙總督喀爾吉善奏為更定浙海關洋船稅例事折》附件一《閩浙總督喀爾吉善奏呈浙海關應照粵海關例更定征收洋稅條款清折》、附件三《閩浙總督喀爾吉善奏呈浙海關應照粵海關酌量更定擬征稅銀清折(首尾缺)》編制(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編:《清宮粵港澳商貿檔案全集》第2冊,第1299—1342、1343—1539頁)。
[32] 參見(清)梁廷枏總纂,袁鐘仁校注《粵海關志》,第454頁。
[33] J.M.Braga,“A Seller of‘Sing-Song’”,The Journal of Oriental Studies,H.K.U.Press,Vol.6,1967,p.70.
[34] Samuel Shaw,Josiah Quincy,eds.,The Journals of Major Samuel Shaw,The First American Consul at Canton,Taipei:Ch'eng-Wen,1968,p.245.
[35] Catherine Pagani,Eastern Magnificence and European Ingenuity:Clocks of Late Imperial China,2004,pp.100-112.
[36] 參見[瑞典]龍思泰《澳門早期史》,吳義雄等譯,東方出版社1997年版,第312頁。
[37] Catherine Pagani,Eastern Magnificence and European Ingenuity:Clocks of Late Imperial China,pp.114-121.
[38] Catherine Pagani,Eastern Magnificence and European Ingenuity:Clocks of Late Imperial China,p.114.
[39] Catherine Pagani,Eastern Magnificence and European Ingenuity:Clocks of Late Imperial China,2004,p.108.
[40] 轉引自楊伯達《清乾隆五十九年廣東貢物一瞥》,《故宮博物院院刊》1986年第3期,第3—4頁。
[41] 參見《寄諭管理海關事務李侍堯等著令粵海關采購洋貨供奉內廷》(乾隆二十三年正月初四日,《軍機處寄信檔》),載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編《清宮粵港澳商貿檔案全集》第3冊,第1679頁。
[42] 《寄諭管理海關事務李侍堯等著令粵海關采購洋貨供奉內廷》(乾隆二十三年正月初四日,《軍機處寄信檔》),載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編《清宮粵港澳商貿檔案全集》第3冊,第1679頁。
[43] 參見《內務府造辦處記事錄》,鞠德源《清代耶穌會士與西洋奇器》上,《故宮博物院院刊》1986年第2期,第14頁。
[44] 轉引自關雪玲《乾隆時期的鐘表改造》,《故宮博物院院刊》2002年第2期,第88頁。
[45] 轉引自楊伯達《清乾隆五十九年廣東貢物一瞥》,《故宮博物院院刊》1986年第3期,第8頁。
[46] 參見《兩廣總督舒常具明洋商情愿無嘗采購物品敬獻事折》(乾隆五十年,《軍機處寄信檔》),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編《清宮粵港澳商貿檔案全集》第5冊,第2892—2893頁。
[47] 參見《西洋人汪達洪新做座鐘自行人自行虎需用法條奉旨準向粵海關監督圖明阿處傳辦》,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編《清中前期西洋天主教在華活動檔案史料》下篇第528號,中華書局2003年版,第445頁。
[48] 參見[美]馬士(Hosea Ballou Morse)《東印度公司對華貿易編年史》第1冊,區宗華譯,中山大學出版社1991年版,第576頁。
[49] S.Couling,The Encyclopaedia Sinica,Shanghai,1917,p.132.
[50] J.M.Braga,“A Seller of‘Sing-Song’”,The Journal of Oriental Studies,H.K.U.Press,1967,Vol.6,p.80.
[51] 參見(清)梁廷枏總纂,袁鐘仁校注《粵海關志》,第494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