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從《系年》看早期史學的紀年方式
細繹《系年》,有兩大要素最為凸顯:一是歷史時間;二是事件。整理者看到了前者在文本中的核心地位,于是,將其視作編年體史書。然而,問題的另一面是:“《系年》以事件為脈絡。”[31]有鑒于此,考察《系年》所處時代的史事編纂及事件意義,更成為了論題的關鍵。而這兩大要素,也正是《系年》屬于編年體還是紀事本末體的依據及爭論焦點所在。筆者以為,在《系年》中,“事”與“時”雖緊緊地纏繞在一起,但“事”的意義大于“時”,總的來說,《系年》是圍繞著事件而展開的歷史文本,時間只是說明事件的關鍵元素,在文本中是第二性的。所以,《系年》雖基本上按照年份先后編排史事,但這些年份并不齊全,存有大量的時間缺環,有時為了事件敘述的需要,還一度打破時間順序。[32]
杜維運指出:“史學家最初注意的是事件,而不是時間與地點。”[33]由本論題出發,從歷史書寫的角度來解讀,就可以發現,在早期史學的發展歷程中,事件的意義優于時間,“事”,是歷史書寫的核心關鍵詞。所以,在中國早期史學中,“史”與“事”之間,而不是與“時”之間,存在著更為密切的關聯。《說文解字》說:“史,記事者也。”直至魏晉之前,中國人論及史學時,大都以“事”為基本內核。例如,對于具有編年性質的《春秋》經,《孟子·離婁上》在明確“其文則史”,使用史書體例以著經時,[34]首先討論的就是“事”,所謂:“其事則齊桓、晉文”,非如后世首重時間維度。又如,《史記》雖是以人物為中心的紀傳體,但司馬遷在論及作意時,卻說:“述故事,思來者”,[35]“事”的意義極為顯然。要之,“事”在早期歷史書寫中占據核心地位,是史學的最初生發點。當然,任何“事”都是在特定時間內發生與完成的,就早期史學而言,時間的記載往往附之于事件之下,而且時間越清晰,史學意味越濃厚。從特定視角來看,各種相關事件只有在時間上前后相續,才能展現出歷史的脈路,即梁啟超所謂的“人類社會之賡續活動”[36]。就這個意義上來看,事件構成了歷史,但有時間的記事才開創了史學。
習文史者皆知,要追溯古代中國的記事傳統,可一直上溯到甲骨文、金文時代。它們開始脫離遠古的傳說,直接記載當下的事實,隨著時間的推移,與史學之間產生了直接的關聯。杜維運說:“殷代卜辭、周代彝銘已現出史書的雛形,記事的歷史最早出現,大異于希臘先出現史詩,也變成中國史學的一大特色。”[37]不僅如此,卜辭與彝銘中一般都有著明確的時間記載,這樣的維度,尤其是年份的出現,為此后早期編年史的創生,打下了最初的文本基礎。[38]當然,甲、金文中所記之事在時間點上一般都是孤立的,不存在連續性,從這個意義來說,它們只能是紀年,而不是編年。就這一問題,有學者論道:
“紀年”與“編年”是兩個不同的概念。紀年,僅記某王年發生某事,雖有年月,卻是孤立記事,如青銅器中的“標準器”,而編年,則是將孤立的“紀年”連貫起來,按年進行編纂。[39]
由此嚴格說來,《系年》中出現的也只是紀年簡,而不是編年。當然,由于《系年》在時間點上晚于《春秋》經,那時無論如何都已有了編年體。《系年》不用“編年”,而只有“紀年”簡,主要原因在于史事編纂的需要,而非其他。具體說來,《系年》所載之事在年份上不相鄰,不適合用編年史體。總之,綜合各方面考量,《系年》應不屬于編年體范疇。但需要指出的是,不能由此忽視《系年》文本中所呈現的年代意義。不僅不能忽視,恰恰相反的是,由于大量紀年簡的存在,為揭示早期中國歷史書寫中的時間維度,提供了一個極好的范本和平臺。下面,就以《系年》文本為切入點,具體討論早期史學中的紀年方式問題。
(一)“不載日月”
一般來說,史學中的規范紀年方式為年、月、日俱全。秦漢以下,二十四史等史籍大致都是如此。這種規范在《春秋》經中已然出現,并為后世所遵從,杜預在《〈春秋〉序》中概括為:
《春秋》者,魯史記之名也。記事者,以事系日,以日系月,以月系時,以時系年,所以記遠近,別同異也。故史之所記,必表年以首事,年有四時,故錯舉以為所記之名也。
不僅如此,杜預在對《竹書紀年》進行考察后,認為它也與《春秋》體例一致,屬于“編年相次”,進而推論道:“其著書文意大似《春秋》經,推此足見國史策書之常。”[40]然而,如果仔細考察早期史學,杜預所言并不嚴謹。不僅是《系年》材料,就是他所引以為援的《竹書紀年》,都可對其形成反證。質言之,那種在杜氏看來,年、月、日齊備的所謂“以事系日,以日系月,以月系時,以時系年”的紀年方式,并非“國史策書之常”。
如果對早期文本中的紀時方式進行簡單溯源,可以發現,先是出現日,然后是有月有日,最后是有年月日或年月時日。所以,在早期甲骨文與金文中,僅有日或月日的出現;至殷商晚期,一方面,繼續保持著日或月日的紀時方式;另一方面,在契文中出現了王年,但它置于文末,紀時方式成為了日、月、祀(年)相次。周初承接此風,但在穆、共之后,開始以王年、月序、月相、紀日干支為時間順序,從此年月日的編排成為了一種完備而固定的紀時方式,[41]《春秋》經則沿用與發展了這一模式。需特別指出的是,由于孔子沿用史書原文并加以改造,所謂“因史文次《春秋》”[42]。西周中期以來至春秋時代的史書,應該都是與此同一范式。在這一時間段內,杜預所謂的“國史策書之常”,應該才可以成立。
但到了戰國,情況又發生了變化,最關鍵的就是,史書類文本大多只署年,只有少數或關鍵地方才署月日。司馬遷在《史記·六國年表》中曾說:“《秦記》又不載日月,其文略不具。”加之在與《秦記》有文本淵源的云夢秦簡《編年紀》[43]中,也是有年份而少日月,遂使學界長期以來認為,這種“不載日月”的書寫方式只是秦人的習慣,六國史書必是與《春秋》經一樣,為年月日齊備的另一種風格。學者評說道:“與東方六國傳統史書相較,這種史書形式無疑極為簡略。”“秦人以《秦記》作為其國史的主要形式,而取代了記載月日事件詳備的魯《春秋》等史書,這在中國史學的發展上,無疑是一種倒退。”[44]然而,非秦系統的《系年》一出,可以發現,就“不載日月”這一點來說,它比《編年紀》有過之而無不及。由此,再來反觀《竹書紀年》,其實也多“不載日月”,只是以前未多加注意而已。總之,與《春秋》經年月日基本齊備不同的是,這些史書都“以事系年”,但卻未必,或者少有“以事系日月”。
這種缺失是當時史官疏漏,或史學水平低所導致的嗎?答案是否定的。我們當然承認,有些缺失是原本闕如,無法補足所致,而大多數的,應該是被編纂者所省略。如《系年》僅在第二十三章有日月的記載,其他二十二章都沒有,照常理,原始史料中不可能出現如此大面積的缺失。更為重要的是,《系年》中有些事件與《左傳》重疊,如第九章見于《左傳》文公六年,標示為“八月乙亥”之事。這就表明,事件的原始記錄中載有日月,只是《系年》撰作者將它省略掉了。而不省略的,則應該具有特別的意義。我們注意到,《系年》第二十三章為末章,全部文本以楚國的戰事敗亡為結束,在此記下相關月日,不可謂沒有深意。《竹書紀年》與《編年紀》也是如此。《竹書紀年》所記日月,大多與災異及重大事件有關。如《晉紀》中獻公二十五年:“正月,狄人伐晉,周陽有白兔舞于市”;昭公六年:“十二月,桃杏華”,《魏紀》中惠王六年:“四月壬寅,徙都于大梁”;二十七年“十二月,齊田朌敗梁于馬陵”[45]。而《編年紀》中對于國之大事往往不載日月,而對于自己的家事,如生兒、出仕等詳盡記錄,如關于墓主人喜的出生,在昭王廿五年載道:“十二月甲午雞鳴時,喜產。”而喜的一個孩子出生時,也記道:“(今)廿七年,八月乙亥廷食時,產穿耳。”[46]
總之,在戰國時代,系年而不系日月,是當時主流的歷史書寫方式。這種“文略”,不是秦史的問題,而是當時的通例。就原始記錄來說,秦及東方六國一樣,都年、月、日齊備,沒有不同。如《史記·廉頗藺相如列傳》載,秦、趙二國的御史隨記史事,其時間規則為“某年月日”[47]。尤為重要的是,秦奉行法家政治,各項事務的記載以嚴密而著稱。在日常的管理中,尚且要“明書年月日時”[48],在史書中何以會例外呢?所以,日月這樣的時間點原本存在,它應該是在史書編纂的時候才被省略掉的。不僅秦如此,六國也一樣。這一點在《史記》中也能看出端倪。戰國時代的資料,除了秦,關于六國的記載,文例相似,也屬于少日月的“文略”類型。就一般認識來說,會認為這是因秦焚書,六國史書已經絕跡的后果。并認為司馬遷作戰國史時,在史籍上只能依靠《秦記》,而不會有六國史籍。[49]但此種論斷過于絕對。趙生群曾作有《〈史記〉取材于諸侯史記》一文,以辨正此問題。[50]不僅如此,據閻鴻中對《史記·秦楚之際月表》的研究,發現在表中所載的有關項羽的二十余事中,許多重大事件,“《項羽本紀》等處一概未載時月”,他指出:“這當然不會都是太史公無意間漏略。”[51]站在本論題的角度來看,筆者以為,這一情況說明,太史公極有可能受到了戰國以來歷史書寫中“不載日月”的史風影響。
這樣的系列事實,讓我們看到,在春秋戰國時代,歷史書寫中呈現出一種由重視日月,到重年份、輕日月的發展軌跡。這種事實,與史學作品發展的一般規律似乎相悖,但它卻恰恰反映了那個時代的特殊性,是歷史的某種必然。擴而言之,就重年份而言,它反映的是史學意識的逐漸成熟。具體說來,從紀時角度來看,由于日期或月日在不同年份中反復重現,它們在歷史記錄中是一種不確定“點”,這種“點”倘沒有年份相配,后人就很難對其進行準確的“定點”考察,也就無法展現出歷史的脈路。而只有年份出現,因其唯一性,才能為事件找到一個獨一無二的時間坐標。由前已知,中國早期史學重“事”,從一定意義上來說,只有給這些事件標定出年份,才能在歷史中獲得“位置”,也才算真正具備了史學的意義。所以《周禮·春官·太史》載,太史的工作之一就是“正歲年以序事,頒之于官府及都鄙”。這雖然反映的是早期中國的朔政問題,但我們注意到,它對于早期史學具有意義的地方是:“正歲年以序事”,即特別強調“序事”中對年份的確認,對于記事強調統一的年份。
而對日月的輕視,或許在于:(1)西周后期以來,史官制度不斷遭到破壞,歷史大事在年歲問題上,由于人所共見,錯訛相對要少,而在月、日這樣具體的時間點上,則可能因某些原因失載。《史記·歷書》載:“幽、厲之后,周室微,陪臣執政,史不記時,君不告朔,故疇人子弟分散。”《史記會注考證》引豬飼博彥曰:“言史官失月、日而不書也。”(2)春秋以來,宗周統一歷法遭到破壞,各國各行其是,在月日的時間記載上可能互不相同,較為混亂。所以哪怕是《左傳》這樣較為嚴謹的著述,在敘史時也往往有月日的混亂。[52]我們注意到,《史記·三代世表》說:“孔子因史文次《春秋》,紀元年,正時日月,蓋其詳哉。”特別提到的是“正時日月”,卻沒有“正年”,正說明,在孔子時代,“日月”這樣的時間點常有錯訛,而年份上則沒有太大的歧異。
(二)介于謚號紀年和以事紀年之間
除了“不載日月”問題,《系年》的具體紀年方式也值得我們注意。
論及中國古代的紀年方式,一般人大概都會想到年號與干支紀年。但前者是在漢武帝之后才有,后者也是漢代才盛行,[53]就早期史學來說,這二者的研究意義都不大。有學者對楚國的紀年法進行研究后,提出了三種紀年方式:一是序數紀年法;二是歲星紀年法;三是以事紀年法。[54]對于這一意見,筆者原則上贊同,但需要補充兩點:一是這三種方式不僅適用于楚,也適用于其他地區,是紀年的通例;二是所謂序數紀年法,是以王或諸侯在位年數為序的紀年方法,筆者以為“序數紀年法”的提法不夠貼切,而應改稱王位或君位紀年法。由于第二種紀年法使用概率相對較低,下面就主要討論王(君)位紀年法和以事紀年法。
《系年》是王(君)位紀年法還是以事紀年法呢?初看起來,毫無疑義就是前者。在早期中國,這種紀年法最為主流。《春秋》經用的就是這一方式,而“隹(惟)王×年”或“隹(惟)×年”在西周金文中,更是常見的句例。就君王名號來說,這種紀年又可分出兩種:一是有謚號;二是無謚號。所謂謚號,乃是君王死后的稱號,所以凡有此者,均作于或整理于君王過世之后。而無謚號,則是生前所記史料,一般寫作“王(公)×年”或“×年”。《系年》屬于前者。一般來說,史書中出現謚號紀年,以春秋戰國之際為分水嶺。杜勇將其稱為“王號紀年”,并以《國語》《竹書紀年》出現這種格式為據,指出:“用王號紀年的著作均成書于戰國時代。”[55]然而,都是以謚號稱年,《系年》與同在戰國成書的《國語》《竹書紀年》又微有不同。具體說來,《國語》等書是以“×王(公)×年”來表述時間,而《系年》則通篇未出現這樣的句式,它的表達方式是:“×王(公)立×年。”這僅僅是一種細微可省略的差別,還是反映著兩種不同的書寫方式呢?筆者以為是后者。
《系年》的寫法并非孤例,在《史記·秦始皇本紀》文后,附有自襄公以來的秦世系及簡單敘事,《索隱》曰:“皆當據《秦記》為說。”其中在紀年方面,與《系年》一樣,以“×王(公)立×年”的方式加以敘事,與正文中的“×王×年”或“×皇帝×年”明顯有異。如“獻公立七年,初行為市”;“(惠文王)立二年,初行錢”;“(昭襄王)立四年,初為田開阡陌”。不僅如此,在《史記·鄭世家》中有“宣王立二十二年,友初封于鄭”;《趙世家》有:“襄子立四年,知伯與趙、韓、魏盡分其范、中行故地。”也與《系年》中的紀年方式完全一致。筆者以為,以上史書中所出現的表述,應該不是由“×王(公)×年”發生句式變形,隨手寫出,而應是東周所習用的另一種紀年法。
這是一種什么樣的紀年法呢?它應該是介于以事紀年法向謚號紀年法過渡的中間類型。
前已言及,史書中出現謚號紀年,以春秋戰國之際為分水嶺,也即是說,在春秋時代,王(君)位紀年一般不用謚號,只能以西周以來的“隹(惟)王(公)×年”或者“×年”方式加以表達。有人或許會說,以謚號紀年,在春秋時代應該已經存在,在《春秋》經中不是有隱公元年、桓公元年等稱謂嗎?然而,這些應該都是戰國中期以后所加,因為在正文中,只有“×年”的說法,而從無謚號出現。不僅《春秋》如此,現在一般認為應成書于戰國中葉的《左傳》中,[56]僅在文公十七年中,載有一句鄭國人的話:“文公二年六月壬申,朝于齊。四年二月壬戌,為齊侵蔡,亦獲成于楚。”它看似為謚號紀年,但這里表達的大致意思是,鄭文公在即位之后,于二年六月壬申朝覲齊國;四年二月壬戌,求得與楚國和解。文公作為主語出現,而不是紀年稱謂。剔除這條相似的句例,則在《左傳》正文中,亦無嚴格的謚號紀年。易言之,謚號紀年法不僅出現于戰國,甚至可推定,在戰國中后期才開始廣泛流行,戰國早期可能還承接著春秋遺風。
值得注意的是,在《左傳》的紀年方式中,雖無規范的謚號紀年,但與此相類的表達方式還是出現了,一種是“在×王(公)×年”,如襄公二十二年:“在晉先君悼公九年,我寡君于是即位。”昭公二十六年:“在定王六年,秦人降妖。”另一種用得更為廣泛的格式則是:“×王(公)之×年。”如閔公二年:“(魯)僖之元年。”文公十一年:“齊襄公之二年。”這樣的格式在《史記》的韓、趙、魏三部《世家》中也出現了,如《韓世家》有“晉景公之三年”“晉悼公之七年”;《趙世家》有“晉獻公之十六年”“晉定公之十四年”;《魏世家》有:“魏文侯元年,秦靈公之元年也”,等等。這種格式的出現,應是抄自原來的史書,而未加校改所致,如《趙世家》中除了有“晉定公之十四年”,更有“晉定公十四年”這樣的主流紀年格式,很顯然,后者就是對前者刪削的產物。以上這些特殊紀年簡的時間點,均為春秋晚至戰國早中期,與《系年》處于同一時段。總的來看,這些紀年法,與《系年》文本中的“×王(公)立×年”的句式一樣,雖接近于“×王(公)×年”的格式,卻多少有些歧異,與前者的整齊相比,似乎不夠規范。
尤為重要的是,這種表述方式多少帶有些記事的成分,這就與西周以來的另一種紀年法——以事紀年法有了關聯。根據史料及相關研究,以事紀年在周初就已存在,如周早期的《中方鼎》銘有“唯王命南宮伐反虎方之年”,《尚書·雒誥》載:“惟周公誕保文武受命惟七年”,應該都能證明這一點。而這種紀年方法在春秋及戰國中期之前,還一直十分興盛,在戰國楚簡中,有著大量的這種紀年簡,在《左傳》的襄公九年中則有“會于沙隨之歲”;襄公二十五年中有“會于夷儀之歲”;昭公十一年有“蔡侯般弒其君之歲”。夏含夷指出:“春秋時代各個國家也使用了大事記錄的紀年”,“這樣的紀年不僅僅會起標志時間的作用,并且當作為國家的正式史書。”[57]
然而,一度興盛的“以事紀年法”在戰國中后期至秦漢后,就日漸退出歷史舞臺,統一于“×王(公)×年”或“×皇帝×年”這樣的謚號紀年之中。而《系年》中的紀年方式,出現于春秋戰國之間,它既有記事的特點,同時也接近于謚號紀年,筆者以為,作為介于它們之間的一種紀年法,它應該是一種過渡形態。長期以來,它掩埋在史書之中,不為人所注意,這一次,憑借著出土文獻所提供的信息,我們的認識可以進一步細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