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雒陽論功過

“明德兄也不必客氣。

這說到底只是我為了自己而做的事，并不是為了救某個具體的人而這么選的。”

“……呂兄還是一如既往的直言不諱，你就沒想過哪怕是說些場面話能都能讓你多交些朋友嗎？”

“多交些朋友？能對我獲取功名有幫助的朋友自然要去結交，但如果跟我的目的無關緊要，我會更希望省下那些社交的時間，去想想如何更高效的達成我的目的。”

“是嗎……呂兄和我還真是截然不同，也許正是因為你這種性格，才能以比我年幼近十歲的年齡，取得他人望塵莫及的功績吧。

相比之下，我從小就是在與其他士人的交流和互相學習中長大的，所以也無法想象自己能離開他們，單獨行動的樣子。

雖然有的時候說場面話確實不是出于真心，但看到對方能因此感到愉快的時候，我覺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只是——”

不知為何，楊雍有些扭捏的看著呂布。

“那個，在呂兄看來，我這樣的人，會不會是沒有價值，不想和我做朋友呢？”

“……”這撲面而來的好感，讓呂布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盡管生長環境和做事的方式完全不同，但楊雍確實真心佩服自己，并想與自己結交。呂布固然不喜歡說場面話，但也不意味著他的真心是石頭長的。

“……每個人都是不同的，正因為這種不同，才能夠相互補充。

像明德兄你這樣能團結有志之士的士大夫，這份交際的能力本身，就有所價值。

如果你不覺得我是個難以相處的鄉野匹夫，愿意把我當作朋友坦誠相待，我也愿意誠心與明德兄結交。”

“那就好，我就等呂兄這句話了！我真的很期待，當朝廷政治重新清明的一天，我能與呂兄共事。”

“重新清明的一天……也許會有吧。”

呂布若有所思的看向了雒陽的方向，至少目前在做出選擇以后，他還必須要為這種選擇承擔后果。

呂布又等了十天，瑤春帶著呂布的另外兩個胡人侍女，在呂布派去述職的將軍的護送下，一起來到了張掖。

“主人，我好想你！”

瑤春一見到呂布，就連跑帶跳的湊到呂布身邊，呂布也笑著撫摸著她的頭。

“這段時間在雒陽還快活嗎？”

“沒有主人，怎么會快活？我這人很怕寂寞的，作為侍女不好獨自出門，悶在家里怪難受的。

幸好主人回來了，打仗發生了什么有趣的事，請一定和我講講！”

讓瑤春帶著侍女回到自己身邊是呂布的意思，畢竟一個人在張掖郡生活有些無聊，每天一個人打理生活也多有不易，雇些臨時工，也肯定沒有自己的順手，更何況自己的侍妾還能陪自己做些不可描述的事。

雖然之前持續了小半年的戰爭中，呂布是沒帶家眷陪侍的，但既然戰爭已經結束，那么該享受也要享受。

不過，這些都是次要的。呂布只是囑咐自己進京述職的軍官如果要返回張掖，就順便帶上瑤春他們。但呂布本以為覺得在軍官返回之前，自己多半就要被朝廷召回雒陽，而不是一直在這里等待。

朝中最近到底發生了什么事呢？這一點，呂布派去的軍官也給帶回了消息，原來朝廷也為這件事吵得不可開交。

也不知道是誰走漏的風聲，當宦官回到雒陽時，呂布明確拒絕宦官逮捕清流派“黨人”的消息就在雒陽傳播了開來。

也許是楊雍干的，也許是楊雍帳下的黨人，但總之這事情迅速在士人階層傳開。

雖然呂布之前確實公然賄賂宦官來確保自己的官位，但相比于呂布敢為了清流士大夫而反抗王甫相比，賄賂宦官只算個微不足道的小瑕疵。

而恰在此時，王甫因為得知呂布不愿與自己合作，他雖然表奏呂布的功勞，但也要追究呂布脫離田晏擅自行動的責任，認為呂布的行動導致了漢軍正面戰場的失敗，即便升官賞賜，也要謹慎。

但不少朝中之前沒有與宦官公開為敵，但內心更傾向于士人的官員們，包括楊賜、盧植、陳耽等，都認為這場戰爭確實是漢軍打贏了，呂布脫離田晏這件事并不是擅自行動，也不是導致戰敗的主要原因。

而之前反對開戰的蔡邕則表示呂布固然取得了局部的勝利，但整場戰爭發動本身是錯誤的，失敗的，認為呂布有功，但戰爭本身沒有打贏。

簡單地說，王甫為首的宦官主張，仗打贏了，但呂布是功過相抵；朝中士人大都認為仗打贏了，呂布沒有明顯過錯；還有蔡邕等少數比較極端的，認為呂布有功，但仗打輸了，也不該打。

其中，蔡邕的主張被最先排除，因為不管是誰攛掇的，但最后決定發兵的都是劉宏本人，難得呂布給皇帝漲了個臉，這仗要是算是大漢輸了，這臉不是白漲了？

袁隗、袁逢其實也因為呂布與袁家的交情，在朝堂上多少說了些好話。只不過，他們既希望呂布能得到提拔，也不希望提的太高，不然真成了比肩霍去病的人物，將來對袁家來說，也會變得難以控制。

因此，當劉宏拍板決定要討論給呂布升官的具體方案時候，他們也便不再插嘴，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支持宦官的構想——即不要讓呂布升的太快。

而對于呂布的處置，宦官和士人則爭論不休，雙方各有各的道理。只從戰場表現來說，劉宏心里確實想賞賜呂布，但當王甫說聽聞呂布在包庇黨人的時候，劉宏也不禁警覺。

畢竟從桓帝以來，皇帝最擔心的就是這些黨人把持朝政，信宦官不信黨人是這兩朝皇帝的基本方針。如果呂布真的被提拔，卻也成了為黨人站臺的家伙，那無異于自己養了條白眼狼。

實際上劉宏長期在后宮淫亂，不愿出宮調查，以至于他能得到的其大部分信息，都直接來自于宦官。他生活在宦官的信息繭房中，所以他當然知道那些清流派士大夫的危害，但宦官卻不會把自己做的那些爛事告訴劉宏。

明明是王甫要求呂布違背律法闖太守府，一番包裝下，反倒成為了呂布主動巴結包庇黨人，這明明是顛倒黑白的事，但因為沒有其他信息源去驗證，劉宏也傾向于相信。

得知自家軍官的回報之后，呂布心里大概也有了數。

他清楚的知道劉宏對黨人的提防，而這么多德高望重的官僚替呂布說話，雖然這本身是好事，但也會讓劉宏更加懷疑，呂布是不是士人階層聯合起來，想扶植其來為他們代言，進而更加對呂布產生懷疑。

但好在，這場仗既然已經被定性為勝利，那么封賞終究是要有的，只是多或少的問題。

罷了，本來呂布最初的目的，也只是讓自己不要卷入田晏、夏育的失敗，當初只是覺得別被一擼到底就是勝利，現在已經是超額完成了任務，也不必指望能一步登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