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得正好!”陳梟踹翻果籃,“讓官爺給評評理!本公子明媒正娶的死活不從,媒人禮錢也拿了,那我該報官勒索嗎?”
“大理寺李承淵,奉命來此查案。”
“爹!女兒寧愿吊死在陳家!”似是知道院里來了官爺,東廂房突然爆出撕心裂肺的哭喊。
沈知意循著哭聲踹開房門。
于茜披頭散發蜷縮于床邊,眼睛哭得又紅又腫。
“救命!”于茜像看見救星似的撲過去,抱著她哭得直抽氣:“我不要嫁!”
沈知意拍著其后背安撫:“放心吧,有我在,這門親事定成不了。”
李承淵斜眼冷笑看向浪蕩子:“陳公子可知,你的媒人劉三娘已在青洲暴斃,恐無法前來為你操持這門親事。”
“暴斃?怎么回事?人娶不了,錢我也要不回來了?哈...哈哈哈哈!”陳梟狂妄地大笑著,“查案?來我這查什么案?我的損失誰來賠!”
他指向果農:“你賠?”
又指向李承淵:“你賠?”
繼而對沈知意邪笑著:“還是你來陪我?哈哈哈哈哈!”
“啪!”
沈知意甩出的脂粉盒正中石桌,紅封裂紋處散出淡褐粉末,“我看你還是不要太狂了!陳公子可識得這個?許你那位紅顏的天香閣脂粉,怎會出現在劉三娘家門處?”
薄紗女子突然一個腿軟栽地,蜜合色薄紗掛在了旁邊的花枝上,瞬時哭成了淚人兒,“官爺饒命...小女子也是受陳公子所迫,那毒是陳公子讓我...”
“胡..胡說!竟敢栽贓陷害我!我平日里待你不薄,現下翅膀硬了是吧?!”陳梟暴起欲撲,被李承淵的劍穗勒住咽喉,“證據確鑿,還想狡辯?”
“跟我作對?我爹在青洲背靠的勢力可讓你死無葬身之地!”陳梟抖著錦袍后退:“來人!給我抓住他們!”
“怎么?”李承淵掏出令牌示眾:“誰敢犯案?便是公然挑釁我大理寺!”冷笑著掏出火折子點燃信號彈,紅光盛放于天際,“再敢反抗,別怪大理寺的刑具不認人。”
沈知意朝目瞪口呆的下人喊道:“好個強買強賣,取筆墨來!”
“本官媒現判陳于兩家婚約作廢!”隨即拿出自己的官印戳在文書上。
“使不得啊!”果農撲上來搶紙,被沈知意一手甩開,“你一個小小官媒,憑什么管我家事!”
“就憑這個!”沈知意從袖中甩出一張文書,“張寶申曾納征書為證,于茜自愿下嫁。”
院墻外傳來馬蹄聲,趙桉帶著玄甲衛沖進來。
“將陳梟與地上這位紅顏知己押回大理寺。”李承淵甩出繩子將二人捆住。
于茜提著裙擺沖出來:“多謝大人主持公道!”她發間絹花在疾跑中散落,“我要去告訴寶申哥...”夕陽給少女奔跑的背影鍍上了一層金邊。
果農一屁股癱坐在打翻的果籃旁:“完了,全完了,真作孽啊…”
“作你個大頭孽!”沈知意撿起個青杏向他砸去,“等張寶申金榜題名,你這老丈人莫要腆著臉要求八抬大轎!”
李承淵湊過來:“都說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沈大官媒這是既要拆廟又要毀婚?”
“迂腐!強扭的瓜能甜?”她低聲道,“若不是于茜與那登徒子還未成親,這樁婚事我也很難強拆…哎”
“真正的幸福難道不應是兩情相悅,與自己真正愛慕之人相守一生嗎?女子們雖生來柔弱,但在守護自己這點幸福上,該是有力量的!”
“正所謂寧踹十家黑店,不誤一世良緣!”
若沒看錯,冷面王爺的臉上莫不是閃過一絲微笑?
暮色漸濃,趙桉押著囚車駛出院門。沈知意揪住李承淵的袖口,支吾著,“勞駕大人幫我備輛馬車?”
“怎么?沈大人不是說過不會騎馬就摟緊漢子?”
趙桉噗嗤笑出聲音。察覺到這話說出口時略有不對,李承淵“唰”地一下面目通紅。
“本媒要留下來喝喜酒。”她晃著空癟的荷袋理直氣壯,“順便盯著某些人別反悔。”
“沈媒人倒會算計,不愧是媒婆出身,當真不敢小看了你。”李承淵挑眉,喚來隨從備車。
“對了,走之前還有一事。”
劉家酒肆的殘酒味混著藥箱,熏得檐下麻雀都不愿落腳。
沈知意跨過門檻時踢到個空酒壇,骨碌碌滾到劉老爹病榻前。
“三娘的仇…”劉大牛攥著藥杵的手背青筋暴起,“陳梟究竟為著啥?!”
“大理寺的刑具自會問明白。”李承淵劍穗掃過窗邊蛛網,玄色蟒袍擦過沈知意袖口,驚覺少女肩頭微顫,她正盯著劉老爹枕邊褪色的布鞋。
“爹今早清醒時,抱著三娘的舊襖子哭。”劉大牛使力杵著藥碗,“這老酒鬼…這老酒鬼竟還記得三娘八歲時的生辰禮!”
腰間的雙魚佩似是滾燙起來…她別開臉,正撞上李承淵憂郁的眸子。
“三娘會送回水泉鎮。”她抓起案上的艾草葉塞給劉大牛,“等老爺子能喝粥了,去買些槐花蜜兌著喝。”
李承淵翻身上馬,“聽說官媒衙的住所還未建完,回城后你準備去哪里落腳?我沒猜錯的話,你應是不愿回那欲將你嫁與他人做續弦的爹身邊。”
他扯著韁繩背過身:“若暫未找到合適的落腳處,可先來王府別院暫住些時日。”說罷,朝后扔了一小枚刻著“淵”字的令牌。
“多謝李大人!”沈知意接過令牌放于袖袋,“交差時莫要忘了替我說些好話呀”
馬蹄聲漸行漸遠,也不知他聽見沒…
兩日后。
水泉鎮百年槐樹下,沈知意踩著滿地碎金似的槐花,將合婚庚帖拍在張寶申面前:“敢負了于姑娘,本媒將你塞進竹筒里!”
“塞…塞得進去嗎?”于茜噗嗤笑出聲,鳳冠流蘇亂顫。
二位新人一同向沈知意鞠躬謝過。
果農蹲在石碾旁唉聲嘆氣,看來今日是有人歡喜有人憂嘍!
“岳父大人,”張寶申將紅綢塞進他手里,“請岳父大人放心,小婿明年定能高中,到那時我定會讓茜兒過上好日子。”
沈知意抱著紅燭轉身時,瞥見劉大牛在人群外圍抹淚。他腳邊的粗布包袱沾著酒漬,露出半截褪色紅繩,正是紅娘所佩戴之物…
“沈姑娘請留步!”喜宴散時,劉大牛追到鎮口石橋,“這是三娘的些許遺物,三娘生前并無其他要好深閨,還請沈姑娘莫要嫌棄,收下吧。”
沈知意接過時,一只豁口的脂粉盒從包袱里滑落下來,又是青洲天香閣的脂粉…翻過底部時,盒底赫然刻著“謝”字紋。
車轱轆碾過青石板,腦海里閃現那日賭坊李謝二人交戰時的景象…李承淵的低語似是與謝榕嶼有關…
馬車駛出鎮口,沈知意將脂粉盒收進包袱。這些日子發生的事如同走馬觀花般,始終不敢相信這已是她重啟后的人生。
倒也還算順利,若前世也能早先得知爹與兄長的陰謀詭計,便也不會落得個慘死的下場。
攤開手心,春陽透過車簾在其掌心形成一道光斑。沈知意不由得松了口氣,終于可以安穩地睡上一睡,希望睜眼醒來時,能看到青洲的大門為她敞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