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都安靜，接下來，白天鵝廠表彰大會正式開始！本次表彰是為了鼓勵和宣傳我們廠保衛科兩位英雄——張鹽同志和趙健康同志，這兩位同志在前天，勇敢地擒獲了逃犯一名，成功地保衛了我廠財產安全，也協助公安同志們解決了棘手難題，因此，值得我們所有人學習，下面......”

白天鵝廠的報告廳有半個足球場大，臺上紅色橫幅幾個大字：“白天鵝廠關于張鹽、趙健康同志的表彰大會”。

張鹽和趙健康一左一右坐在廠長和書記的邊上，一人佩戴著個大紅花，趙健康正呵呵傻笑著，宛若個傻子。

趙健康不知道的是，在原本的時空里，他成為了洛文選特大謀殺案的最后一個受害者。

張鹽瞇著眼睛，盡管已經過去了幾天，他還是常常想起那晚的一切......

當洛文選從窗戶掉落下去之后，他和趙健康立刻下去追擊，但當兩人下了樓，只看到了正在消散在雨幕里的血跡，好在洛文選受了槍傷，憑著這隱約血跡，兩人一路跟著，在一個路口的拐角，終于看到了踉蹌的洛文選，而洛文選之所以停住，是因為前方幾個持槍的公安干警正在嚴陣以待，堵死了他唯一的生路......

選擇在雨天出來的，不僅有保衛，兇犯，還有公安。

向陽路派出所的公安在雨天加大了布控強度，功夫不負有心人，連續十幾天地不眠追捕，總算是收了網。

“張鹽，發什么呆呢，該你了，說自己受表彰感言！”廠長賀強用胳膊肘碰了碰張鹽，小聲說。

張鹽才回過神，他拿起被審核過的“表彰感言”，站了起來。

臺下擠滿了人，座椅不夠坐，人們就把過道擠得滿滿當當，窸窸窣窣聲音不停，攢動的人頭如波浪般起伏。

所有人目光都熱切地看著張鹽，張鹽看到了保衛科的同事們、謝蘭、張慈瑞、還有個格外漂亮的姑娘，似乎就是趙健康說的廠花林靜靜......

一瞬間，張鹽有些失神，就像是電影《暴雪將至》里面站在主席臺上的段奕宏一樣，張開嘴，嘴唇開合，卻又說不出來什么。

音響“嗡”地長響了一聲，張鹽終于開口：

“感謝......”

“瞧瞧，我們保衛科的兵怎么樣，也不比你們公安也不差吧！”保衛科長劉愛軍得意地朝坐在身邊穿公安制服的張慈瑞挑了挑眉毛。

劉愛軍和張慈瑞是老戰友，因此張慈瑞說起來話來毫不客氣：“......什么你們保衛科的兵，那是我兒子！我們老張家的種有孬的嗎？讓你上，你還不定做的比他們好......”

“什么話！老張，來，改天殺兩盤，我比不過你兒子，還比不過你這個臭棋簍子！”

一個帶著眼睛的老工人和周圍人閑聊：“......張鹽啊，聽說他經常投稿，就我看啊，這個人還是不適合拿筆，你看，拿筆不出頭，拿槍一下子就立了功！所以說啊，一個人的命運，努力固然很重要，也要考慮到時代的進程......”

“了不起啊，我們廠也出了個英雄！”這是更多人的想法。

八十年代，是缺乏英雄和偶像的年代，也是最不缺英雄和偶像的年代。

只要稍微做了點不一樣的事情，就能夠吸引大家的注意力，更何況像張鹽和趙健康一樣，正如同大猩猩一樣被大家圍觀，不出意外的話，他們兩個，將是白天鵝廠工人很長一段時間的談資——你們廠不行，我們廠保衛科如何如何......

“臺上的人要是我就好了，不就是走了個狗屎運嗎.....”當然也有不服氣的。

“靜靜，你看，原來那個人就是張鹽啊，長得好英俊啊，好像唐國強啊......”一個紡織女工對旁邊的林靜靜說道。

林靜靜沒有說話，而是目光炯炯地看著臺上的正在感謝天感謝地的張鹽，至于邊上的趙健康，被她完全地忽略了.....

表彰大會結束之后，張鹽收獲了獎狀一張，大紅花一朵，暖水瓶一支，印有教員語錄的搪瓷茶缸一個，并沒有他想要的——錢。

張鹽的工資是每個月40元3角，不算多，也不算少，對于一個正常的青年來說，是完全夠用的。

可是因為張鹽沒有成家，還和父母住在一起，每月的工資，謝蘭要拿去大頭，說要替他存著，等他結婚的時候再給他，張鹽相信謝蘭說的是真的。

但問題是，結婚還沒個影子，張鹽倒是很想立刻在八十年代體驗一下當大款的感覺。

海鷗牌相機甚至哈蘇，梅花牌手表甚至勞力士，黑老鴰摩托車甚至哈雷......當大款，首先要有款，這讓張鹽很難受，所以他投稿，也有這方面的原因，他想趕快騙點稿費。

“嗯，張鹽這次表現不錯，在崗位上很英勇，好好聽你們劉科長的話，他雖然棋下的臭，但是專業水平還是有的......”張慈瑞頗為高興，兒子露臉就等于是他露臉，他老張家的種嘛！更何況，洛文選是被本派出所的公安擒獲的，他是領導，也擔得上領導有方幾個字，聽說局里現在人事有變動，他所長的位置已經坐了六七年，這次也不是不能往上......

兒子出了風頭，謝蘭既高興又擔心，那么大的雨，那么黑的夜，那么兇的犯人，萬一要出點什么事該怎么辦？她已經失去一個兒子了，不想再失去第二個了......因此謝蘭晚上叫了張米兩口子，一家人團聚一起吃個飯，一是給張鹽張慈瑞慶功，二是告誡張鹽，不要什么事情都沖在前面，淹死的都是會水的，能平平安安就已經是最大的福氣了。

張絳啃著根鴨腿，話也說不清楚“......哥，你們真開槍了啊，打手槍是什么感覺啊？”

以你的性格，以后很快就知道了，不用我教......

張鹽夾起一塊肉圓，謝蘭在肉餡里面加了馬蹄和筍丁，明明是肉，但吃起來卻一點都不膩。

張米的丈夫叫秦建設，他一邊陪自己的老丈人喝酒，一邊看著專心吃肉圓的張鹽，心里有很多問號。

妻子張米今天說晚上要回娘家吃飯，給老丈人和小舅子慶功，擒獲兇犯固然是件大事，當然值得慶賀，但讓秦建設充滿疑惑卻是另外一件事情......

菜過三巡，秦建設還是沒忍住，開口問道：“張鹽，你是不是往我們雜志投了篇小說......”

秦建設是一名編輯，在金市《鐘山》雜志社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