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呢？”

“花了?！?

“都花光了？”

“都花光了。”

“97塊4角，一分不剩？”

“一分不剩！”

謝蘭拿著張鹽的那張匯款單，怒目圓睜。

她還沒從自己兒子的小說要發表的驚喜中走出來，結果今天又聽自己的同事說，謝姐啊，你家兒子不得了，寫的詩那都上《詩刊》了......詩不詩的謝蘭不關心，她只關心稿費，于是她一下班就火急火燎地趕回家。

結果更讓她驚喜，好家伙，97元4角，快趕上她兩個月工資了。

原來倒霉兒子不是在浪費稿紙，真能賺錢啊......

于是她理直氣壯地要求替張鹽保管，當媽的替兒子拿錢怎么了，遲早還都是他的。

結果就聽到，張鹽已經把這快一百塊錢都花光了！

這還了得！

“好你個敗家子！那可是一百塊?。≮s快給我個理由，不然今天腿給你打斷！”謝蘭將手里的雞毛撣子高高舉起。

張慈瑞一邊拿著本象棋書，一邊耳朵偷偷聽著這里的動靜，他也很意外自家兒子真能發表文章，而且還掙了一筆不少的稿費......

他老張家，這是真要出文曲星了？

張絳一放學就出去瘋玩了，還沒回來。

“給你買了雙鞋，是你之前一直想要的那雙小羊皮鞋?！?

“給我爸買了條皮帶?！?

“給我姐買了條圍巾。”

“給小絳買了幾本百科書?！?

張鹽指了指屋角的一個大袋子。

張鹽知道，雖然他這個家庭在當時算是小康之家，但是張家有三個兒子，還都沒有結婚，因此，謝蘭一直把攢錢給兒子結婚當做全家最重要的事情。她在生活上還是很節儉和克制的，不該花的錢，她絕對不會花，能省下來的錢嗎，她肯定會省，往往首先是從她自己身上省下來的。

那雙新街口百貨商店的小羊皮鞋，她看中很久了，但是47元的價格讓她逐漸打消了這個心思......

這筆稿費是張鹽穿越來這里之后，賺到的第一筆錢，張鹽想了很久這筆稿費該怎么花。

他想讓這筆錢花的有意義些，想來想去，他打算給自己的家人買些東西。

小羊皮鞋是母親謝蘭一直想要的。

父親張慈瑞的皮帶已經用的快掉渣了。

快到冬天了，姐姐張米很喜歡圍圍巾。

......至于張絳，多看幾本書吧，對腦子好。

這些稿費，除了和洪小巧那天出去玩的花銷，張鹽一筆都沒有花在自己身上，還搭了不少私藏的工資在里面，才夠，

所以現在，張鹽又是一個窮光蛋了。

錢又回到了不夠花的狀態。

張鹽打開袋子，將包裝好的皮鞋遞給謝蘭。

“媽，試試合不合腳。不合腳我們去換。”

謝蘭舉起來的雞毛撣子輕輕地放下了。

她一時間有些遲疑，看著熟悉而陌生的兒子，一種“終于長大了”感覺油然而生，旋即不受控制的，她只感覺兩只眼睛發酸，她很想哭，但又想到兒子和丈夫都在，生生地忍住了。

謝蘭這一生，是丈夫的妻子，是兒女的媽媽，唯獨有很少的時刻是她自己。

她喜歡那雙小羊皮鞋，是因為她年輕的時候看到過類似的，她只是覺得，自己穿起來應該會很好看，即便她已經五十多了......

所以當兒子注意到了她的心思，給她買了這雙小羊皮鞋時，涌起來的各種情感像是輕柔的波浪，打濕了她的眼眶。

鞋子很合腳，不用再換。

“這次就饒了你，下次不許亂花錢了，老張，來把你的破皮帶換了，兒子給你買的新的！”

“張絳又死哪去了，這死孩子，天天也不知道回家！”

謝蘭女士依然是謝蘭女士。

在目睹張絳吃了一頓雞毛撣子之后，張鹽回到自己的房間。

空白的稿紙攤開，鋼筆吸滿了藍色墨水。

他在想，下一部寫點什么。

最近一閉上眼睛，張鹽腦子里出現最多的，就是工廠里的那個雨夜，沒辦法，張鹽兩輩子也沒經過這么刺激的事情......

他后來得知那個舉大斧的男人名叫洛文選，閩省人，搶劫了來談合作的閩省人的公款，他還從張慈瑞那里得知，公安在洛文選潛逃的地方發現了圣杯——陳桂林扔的那種，也許那天晚上，洛文選是擲完圣杯之后才動的手......

看來關圣帝君并沒有保佑他。

在前世，張鹽非常喜歡寶島的一部電影《周處除三害》，這部電影的劇情很簡單，就是一個通緝犯在得知自己得了絕癥之后，前去自首，卻受到了警察的忽視，他發現自己竟然只在通緝犯排行榜上排名第三，于是他有了將死之人的奇怪想法，他要干掉榜一和榜二......

但其實，和所有好的電影一樣，《周處除三害》也有著自己的隱喻結構......

洛文選的癲狂兇戾讓張鹽想到了陳桂林，同樣是閩省那邊的人，同樣的圣杯，張鹽很想寫點什么，就關于《周處除三害》，只不過，這次他要加上自己的理解，并有關乎于這個時代的改編，他要寫出關于八十年代的，粗糲的、瘋狂的、野性的、血漿的B級小說。

但他想了想，這樣的作品寫出來，在東國，似乎也沒有雜志社敢刊出。

同志，你疑似有點先鋒過頭了......

于是，張鹽想到了香江，好像，這個時候，香江的稿費要比大陸還高不少。

而且還直接是外匯......

于是他開始動筆，

寫作《周處除三害》。

他不知道的是，他這次寫作，如同一只小小的蝴蝶，同時吹動了兩邊的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