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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燈下有伴,紅袖添香

暮色四合,炊煙裊裊。

陸沉家中,一方簡陋的木桌擺在泥地夯實的堂屋中央。

桌上是兩碗糙米飯,一碟青翠的炒野菜,還有一小碗寡淡的野菜湯。

菜色依舊簡單得近乎寒酸,與昨日、前日,乃至陸沉記憶中無數個獨自用餐的夜晚并無二致。

然而,氣氛卻已截然不同。

對面端坐著的,是新婦紫燕。

她荊釵布裙,素面朝天,卻自有幾分清麗。

許是初為人婦,尚有些拘謹,她只是安靜地小口扒著飯,動作規矩,帶著鄉野女子特有的質樸。

昏黃的油燈跳躍著,將兩人的影子拉長,投在斑駁的土墻上,搖曳不定,卻奇異地驅散了這間陋室往日的清冷孤寂,平添了幾分煙火氣,一種名為“家”的暖意,正悄然滋生。

陸沉默默吃著飯,心中卻在計較。

昨日成婚,事發突然,乃是為了母親臨終遺愿,亦是為了自身修行路上少些凡俗牽絆。

對于這位名義上的妻子,他既無愛慕,亦無惡感,只存一份因緣際會下的責任。但既然結為夫妻,有些話便不得不開誠布公。

他陸沉非是尋常農戶,所求乃是縹緲仙道,前路坎坷,生死難料,不能耽誤了人家姑娘。

念及此,陸沉放下手中的竹筷,筷子與粗糙的碗沿碰撞,發出一聲輕響。

紫燕聞聲抬眸,清澈的眼眸中帶著一絲詢問。

陸沉迎著她的目光,神色平靜,語氣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認真:“娘子。”

這聲“娘子”,喚得尚有些生澀,卻也表明了他正視這段關系的決心。

紫燕微微頷首,輕聲道:“夫君,有何吩咐?”

陸沉沉吟片刻,組織了一下言語,這才緩緩說道:“有些話,今日須得與娘子說明白。陸某一心向道,此志不渝。”

他語氣平淡,卻透著一股磐石般的堅定,“你也看到了,陸家家徒四壁,非是什么富貴人家。實不相瞞,我如今尚在聚元,修行之路,前路渺茫,需耗費無數心力與資源。未來如何,是能有所成,還是蹉跎一生,甚至中道夭折,皆是未知之數。”

他頓了頓,目光坦誠地看著紫燕:“我既娶你過門,自當負起夫君之責。日后,家中生計,田畝產出,我定會竭盡所能,設法維持,不令你受凍餒之苦。只是……我大部分心神,恐怕都要放在修行之上。家中諸多事務,或許便要勞煩娘子多多費心了。”

這番話,可謂是剖心置腹,將自己最真實的情況,最核心的追求,以及未來可能面臨的困境,都一一攤開在了紫燕面前。

他沒有描繪什么虛假的錦繡前程,也沒有隱瞞自己對修行的執著。

他需要讓紫燕明白,她嫁的,是一個以追求虛無縹緲的大道為畢生目標的“求道者”,而非一個只知柴米油鹽的普通農夫。

說完,他靜靜地看著紫燕,等待她的回應。

他想知道,這位新婦,對此有何想法,或者說,有何要求。

是安于現狀,還是心有不甘?他都需要了解。

紫燕靜靜地聽著,臉上并沒有流露出太多驚訝或失望。

或許,在嫁過來之前,她便已從媒妁之言或鄉鄰口中,對陸沉的“與眾不同”有所耳聞。

又或許,是女子認命的天性使然。

她沉默了片刻,抬起頭,目光清亮而堅定,看著陸沉,一字一句地說道:“夫君言重了。既入陸家門,便是陸家人。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婦道人家,相夫教子,操持家務,本就是分內之事。”

她的聲音輕柔,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韌性,“夫君胸有大志,追求長生大道,妾身雖不懂修行之事,卻也明白此乃正途。夫君但請安心向道,家中諸事,有妾身在,定會盡力打理妥當,不敢有誤,亦不會成為夫君前行之累。”

這番話,說得知書達理,頗有幾分見識,倒讓陸沉略感意外。

他本以為,一個奴婢出身的家生子,驟然聽聞丈夫可能長年累月沉迷于“虛無縹緲”的修行,甚至可能家境長期困頓,多少會有些怨言或疑慮。

曾想,她竟如此平靜地接受了,并且言語間,竟是對他追求大道的理解與支持。

陸沉心中微動,對這位新婦不禁高看了一眼。

他點了點頭,剛想說些什么,卻見紫燕螓首微垂,似乎欲言又止。

“娘子可是有何難處,或是有何打算?”

陸沉察覺到了她的遲疑,主動問道,“你我如今既為夫妻,便當坦誠相待。有任何想法,但說無妨。”

紫燕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希冀的光芒,帶著些許不好意思,輕聲說道:“夫君,妾身……確有一事相求,不知當講不當講。”

“但說無妨。”

陸沉道。

紫燕咬了咬下唇,似乎鼓足了勇氣,才道:“妾身自幼生于府內,未曾識得幾個字,目不識丁。如今既要操持家務,日后少不得要管些賬目往來,若是不識字,諸多不便。且……”

她頓了頓,聲音更低了些,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向往,“妾身也想著,若是能識些字,閑暇時,或許也能看看書,不至于……不至于做個睜眼瞎。”

她抬眼,帶著一絲忐忑看向陸沉:“所以,妾身斗膽,懇請夫君……能否在閑暇之時,教妾身認些字?”

此言一出,陸沉眼中頓時閃過一抹訝色。

他著實未曾想到,紫燕提出的,竟是這樣一個要求!

在這個時代,女子無才便是德的觀念根深蒂固。

尋常農家女子,所思所想,無外乎柴米油鹽,生兒育女。

似紫燕這般,主動提出要學習認字的,實在是鳳毛麟角。

這不僅僅是為了管賬,更是……一種不甘于平凡,渴望知識,想要提升自身的表現!

陸沉心中,對這位名義上的妻子,再次生出了幾分欣賞。

他原本只是盡一份責任,此刻卻覺得,或許,這樁婚事,并非全然是負擔。

一個聰慧、務實、且有上進心的妻子,對于一個需要潛心修行的修士而言,或許助益更大。

“原來如此。”

陸沉原本平靜的臉上,不禁露出一絲笑意,頷首道:“此事甚好!識文斷字,明理知事,乃是好事。娘子有此上進之心,為夫豈有不允之理?求之不得!”

他語氣中的贊賞毫不掩飾:“此事不難。從今晚起,晚飯之后,若無他事,我便教你認字。”

得到陸沉肯定的答復,紫燕的臉上頓時綻放出欣喜的光彩,眼中的忐忑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滿滿的感激與雀躍。

她連忙起身,對著陸沉盈盈一拜:“多謝夫君成全!妾身定會用心學習,不負夫君教誨!”

“無需多禮。”

陸沉擺了擺手,示意她坐下,“你我夫妻,本就當互相扶持。”

經此一番坦誠的溝通,兩人之間的氣氛,似乎更加融洽了幾分。

最初的那點陌生與隔閡,在共同的目標與承諾面前,悄然消融。

陸沉心中,也對這個新組成的“家”,有了更清晰的規劃。

他沉吟道:“如此,你我便算是有個約定。日后,我主外,專心修行,并設法打理好那幾畝薄田,以及尋求修行資糧;你主內,操持家務,管理錢糧用度。你我夫妻同心同德,共渡時艱,你看如何?”

“但憑夫君做主。”

紫燕柔順地應道,眼中卻閃爍著明亮的光芒,充滿了對未來的期待。

“好!”

陸登時覺得心中一定。

前路雖然依舊漫漫,但至少,身后有了一個可以安心托付的“內”,讓他可以更無旁騖地去面對“外”的挑戰。

這便是“家”的意義之一吧。

一頓簡單的晚飯,便在這樣坦誠而融洽的氣氛中結束了。

紫燕手腳麻利地收拾了碗筷,擦拭了桌子。

陸沉則從角落里翻找出一小塊相對平整的木炭,又尋了一塊磨得較為光滑的舊木板,充當紙筆。

油燈被移到桌子中央,昏黃的光暈下,陸沉握著木炭,在木板上寫下了第一個字:“一”。

“此字為‘一’,一二三四的一,萬物之始。”

他聲音平穩,開始講解,“你看其形,橫平豎直,簡單明了。”

紫燕聚精會神地看著,將那字形與讀音牢牢記在心里。

她坐姿端正,眼神專注,反倒像個初入蒙學的學童,充滿了對知識的敬畏與渴望。

陸沉接著寫下“二”、“三”,然后是“人”、“口”、“田”。

他挑選的都是最簡單、最基礎,也最常用的字。

每寫一個字,都耐心講解其字形、字意,以及簡單的用法。

“此為‘人’,你我皆是人。”

“此為‘口’,吃飯說話之口。”

“此為‘田’,家中耕種之田。”

紫燕學得極其認真,陸沉講完一個,她便伸出手指,蘸了點桌上的水漬,在桌面上模仿著比劃,口中念念有詞,反復記憶。

她的手指纖細,指甲修剪得干凈整齊,在昏黃的燈光下,劃過濕潤的桌面,留下淺淺的水痕,很快又蒸發消失。

陸沉看著她專注認真的模樣,心中也不禁生出幾分為人師表的耐心。

他講解得更加細致,偶爾還會穿插一些簡單的字源故事,幫助她理解記憶。

時間在這一教一學中悄然流逝。

窗外,夜色漸深,蟲鳴聲起伏。

屋內,油燈的光芒雖不甚明亮,卻映照著一對新婚夫妻之間,一種不同于世俗情愛,卻同樣緊密相連的合作關系的開端。

一個是為了掙脫凡俗枷鎖,追尋縹緲仙道。

一個是為了擺脫蒙昧無知,尋求安身立命。

他們的目標或許不同,但在這一刻,在這間簡陋的屋子里,他們以一種最樸素的方式,開始了互相扶持,共同前行的第一步。

陸沉看著紫燕在木板上用木炭,一筆一劃,略顯笨拙卻無比認真地寫下剛剛學會的“家”字,心中忽然升起一股奇異的感覺。

或許,這段始于責任的婚姻,這段以合作為基礎的關系,也能在這條艱難的修行路上,開出不一樣的花朵。

夜,還很長。

求道之路,更是漫漫無期。

但至少今夜,燈下有伴,紅袖添香(雖然添的是炭灰),未來,似乎也多了一份可以共同承擔的期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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