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逍攥緊的拳頭里指甲已陷入掌心。他何嘗不知舅舅苦心？只是突然莫名給他安排婚事，心里終是不舒服，正欲開口，卻聽那老者突然朗聲說道：

“蕭公子，老夫雖家道中落，但祖上也是簪纓世家。我這小女兒”他拍了拍身旁少女的手臂，“琴棋書畫都不曾落下，也知書達理。人材樣貌更甚。今日若非看在蕭大人面上，斷不會......”

“呵！”蕭旦突然笑出聲來，眼中不屑之色乍現，說道：“聽這意思，倒是我高攀了？”

廳內霎時一靜。蕭瑀與老者交換了個心照不宣的眼神——整個新安郡誰不知蕭家小公子是出了名的紈绔？去年在醉仙樓為歌姬一擲千金的事，至今還是茶肆里的笑談。

侯安都心中暗想：這小子竟毫無自知之明？新安郡誰人不知你蕭旦是個浪蕩紈绔，整日斗雞走馬、揮金如土。若非你聲名狼藉，好隱藏身份，我等怎會找上你？

蕭瑀見狀，搖頭嘆道：“侯老先生乃我故交，并非尋常逃難之人，你莫要多心。至于婚娶之事......”他頓了頓，略帶譏諷地瞥了蕭旦一眼，“以你如今的名聲，江南哪戶正經人家愿將女兒許配給你？”

“撲哧——”一旁侍立的丫環突然笑出聲來。

蕭旦目光一寒，那丫環頓時噤若寒蟬，慌忙低下頭去。

“舅舅，”蕭旦慢條斯理道，“成婚之事急不得，總要先與女方相處些時日，看看是否合得來......”

“荒唐！”蕭瑀勃然大怒，“婚姻大事，向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父不說也罷。”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轉而道：“如今你母親早逝，我這做舅舅的自然要為你做主。今日就問一句，你還認不認我這個舅舅？我做不做了主。”

蕭旦暗自好笑。這些年他刻意偽裝出的紈绔表象，果然讓所有人都放松了警惕。舅舅這是想用婚事拴住他，怕他繼續荒唐下去。看著蕭瑀殷切的目光，他心頭微暖，轉念又想：蕭瑀幫自己訂的婚事，太差也差不到哪去，橫豎自己身邊已有五名侍女，多養幾人也不妨事。不過不能就這樣輕易答應，想起昨日和侍畫談起歷陽烏江縣的鐵礦之事，便有了注意。

“舅舅，”蕭旦故作躊躇，說道：“舅舅哪里話，甥兒年紀尚輕，又無產業家資，只怕委屈了人家。況且聽李老先生方才所言，祖上也是名門望族......”

眾人聞言面面相覷。蕭瑀氣得胡子直翹：“你這孽障！整日里在青樓酒肆揮金如土，這會兒倒想起家底不厚了？新安郡的產業我都給了你，還不夠你折騰的？”

侯安都臉色微變，心想這小子莫非真把他們當成打秋風的破落戶了？當下沉聲道：“蕭公子放心，李某雖家道中落，但數千兩白銀的嫁妝還是拿得出手的。我將女兒許配給公子為妻，這丫頭作為陪嫁。另外再奉上白銀兩千兩，斷不會讓公子為難。”

蕭旦眼底閃過一絲詫異。這古代娶妻，妻子帶上陪嫁丫環不是很正常嗎，這李先生還怕自己不收一樣，連嫁妝都如此豐厚。這肯不是逃難人家。這些人究竟在打什么主意？心想自己的秘密、謀劃。知道的人寥寥無幾，都是自己親信之人幫忙打理，絕無可能泄露......

“李老先生和舅舅都誤會了，”蕭旦忽然話鋒一轉，“甥兒是想說，既然要成家立業，總該做些正經營生。正巧有個買賣想請舅舅幫忙......”

蕭瑀聞言大失所望。本以為這個外甥會趁機要求些什么，謀出路什么的，哪怕想著求自己，跟去長安也好呀！沒想到卻是想著經商逐利。但轉念一想，總比整日花天酒地強，便嘆道：“只要你肯收心，經商也無不可，這點小事我自然允你。不過今日先說定你的婚事。”

蕭旦心中暗喜。借著成婚的由頭也不怕舅舅不答應，正好可以名正言順地謀劃歷陽鐵礦。他故作勉強地想點頭應允，目光不經意間掃過那位始終低著頭的少女。

恰在此時，少女微微抬頭。四目相對的剎那，盡管少女刻意用劉海遮掩容顏。那眼睛也讓蕭旦呼吸一滯。趕緊施展神識探查，一張傾國傾城的絕世容顏纖毫畢現——肌膚勝雪，眉目如畫，尤其是那雙含著秋水般的明眸，顧盼間自有一段韻味。此刻因羞怯而雙頰緋紅。那氣質不由讓他想起自己的生母蕭氏。這......

蕭旦心頭一驚，神識瞬間掃過那丫環，竟然也是個絕色！約莫二八年華，身姿如三月楊柳般窈窕。鵝蛋臉上瓊鼻挺秀，尤其那雙杏眼眼尾微挑，眸光流轉間似有星辰閃爍。

“不對勁...”蕭旦暗自警惕，這等傾城之姿，絕世容貌，莫說市井難尋，就是比他那精心搜羅的五大侍女都要勝出三分。事出反常必有妖，這李家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旦兒？旦兒？”蕭瑀見他盯著人家姑娘出神，連喚數聲。問道：“你究竟答不答應。”

蕭旦恍然回神，脫口道：“答應，答應......”話一出口便知失言，但轉念一想，正好將計就計。

蕭瑀與侯安都相視大笑。“李先生你看，既然旦兒應下了，咱們就商議下迎親事宜吧。“

“理當如此，理當如此。”侯安都撫須而笑，眼角余光卻不著痕跡地掃過蕭旦。那兩個少女依舊低眉順目，只是唇角微不可察地翹了翹，這才放下心來。

蕭旦的神識如無形的蛛網籠罩著整個廳堂，將眾人每一個細微的表情變化都盡收眼底。他表面上裝出一副癡迷的模樣，眼中卻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冷意。既然這些人要在他面前演戲，那他不妨將計就計，陪他們把這出戲唱下去。他倒要看看，這送上門來的美人，究竟是溫柔鄉還是英雄冢......

蕭瑀與侯安都寒暄片刻后，捋須笑道：“李先生，不如移步到我府上詳談。新安城內我還有一處別院，如今這蕭府我已經給旦兒，令孫女在此久留多有不便。”

侯安都本就是極重名聲之人，雖然此事是假，也不可太過，今日不過是帶著公主前來相看蕭旦本人。既然婚事已定，自然不便久留，當即拱手道：“全憑蕭大人安排。”

蕭瑀又轉頭叮囑蕭旦：“這幾日安分些，莫要再出去胡鬧。待我與李老先生商定好婚期，自會派人來告知你。”

蕭旦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只是對著蕭瑀和侯安都拱手還禮，目光卻意味深長地在兩位少女身上流連。

待眾人告辭時，那兩位少女也向蕭旦盈盈一禮。其中那丫環低垂的眼睫微微顫動，那少女藏在袖中的手指不經意地捻動了一下。這些細微的動作都逃不過蕭旦的神識探查。

望著眾人離去的背影，蕭旦臉上的笑意漸漸斂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