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桑克城中雖然牛羊畜產無數。

但十萬張嘴同樣也不容小覷，尤其是這十萬張嘴，還都是刀口舔血，把命拴在褲腰帶上的年輕人。

一夜狂歡，修整完畢之后，朱祁鈺留下了五萬人，由老將軍孫鏜帶領，鎮守哈桑克。

而另外五萬人，則是由他親自率領，奔赴漠北草原的更深處，追擊瓦剌人。

雖然明軍上下，對朱祁鈺都是無比的認可。

但這一連三天的追擊之下，連瓦剌人的影子都沒找到的他們，仍然是不免犯起了嘀咕。

說起來，這草原畢竟是那些人的主場。

再加上多逃了一晚，這占據天時地利之下，當真還能追的上嘛？

要知道，即便是強如當年的成祖，面對鐵了心逃跑的瓦剌，也有好兩次無功而返。

“忒，這特娘的瓦剌人，是真特么的會開溜啊！”

“咱們這緊趕慢趕，找了三天的功夫，居然連個掉隊的都沒碰上。”

“陛下，咱們真能找得著這幫人嘛？”

石亨舉手遮在眉前，擋了擋陽光的同時，也順道向遠方眺望而去。

然而這一眼望到頭，別說瓦剌人了，連瓦剌的一條狗都沒能碰上。

“當然。”

“甚至，不用咱們去找，到了合適的時機，他們自己會出現的。”

朱祁鈺微微一笑，扭頭答道。

“哎喲，我的好陛下哎，可不是咱石亨信不著您！”

“關鍵這一連三天了，您都是這么說的，可是我連個鬼都沒瞧見！”

“咱們這趟追擊可沒帶多少干糧，您瞧，再這么追下去，咱們可得彈盡糧絕了！”

石亨哭喪著臉。

可從京城遠征漠北而來之時不同，此番他們追擊，為了行軍的速度，那可是輕裝上陣，壓根沒準備什么糧草。

每個士兵那天完事補足了肚子里的油水之后，各自只帶上了五天的干糧。

這一晃三天已過，大家懷里頭，存貨可都是已經少了一大半。

從這回哈桑克，同樣三天的路程，就是這回便打道回府，路上也還得有一天挨餓呢。

這要是再追下去，那怕是還沒找到也先那些，他們自己就先彈盡糧絕了。

“你啊，就是不夠沉穩。”

“你看，瓦剌人，那不是來了嘛？”

朱祁鈺面色淡然，沒有過多的表情。

他將手中那個當年鄭和遠下西洋，從洋人手中得來的單管望遠鏡，遞給了早已心急如焚的石亨，然后開口說道。

“什么？”

“不可能吧？”

“來，讓末將看看！”

石亨聞言有些不可置信，他接過那個洋夷進貢而來的，好像叫什么望遠鏡的玩意。

學著方才朱祁鈺的樣子，將其拉長之后，把眼睛湊了上去。

“嘿，特娘的！”

“這幫孫子還真敢回頭啊！”

要說這洋玩意，確實真是不錯。

這回天邊烏云密布，用肉眼往前看去，那就是黑壓壓的一片，根本也看不清楚啥。

但是透過這個叫什么望遠鏡的管子，他還真就瞧見了一批瓦剌打扮的人，正在向著他們這里靠近。

“陛下，您這可是真神了啊。”

“您這是怎么知道他們還要回頭找咱們的啊？”

石亨將手中望遠鏡收起，極其自然的放入了自己的懷里。

他眼神中滿是疑惑與不解，再看向朱祁鈺之時，又多夾雜了幾分敬佩。

自家這位皇帝，怎么搞得跟諸葛亮轉世了似的，還能掐會算的。

畢竟在他看來，若是換了他自己，這好不容易才逃出生天的，哪有可能轉過身又回去找死啊？

“你也說了，這草原是他們地盤，咱們的行動，可沒逃過他們的眼睛。”

“至于為什么會回頭來找咱們，這個就簡單了。”

“因為他們覺得自己會贏！當然了，那也只是他們自己覺得。”

朱祁鈺冷冷一笑，如果說在大明的地界之上，擁有錦衣衛與東廠的朱祁鈺，可以輕松監視著一切。

那么在這漠北草原之中，瓦剌人則是也同樣能做到這一點。

三天，瓦剌人之所以會回頭，原因無他。

正是因為他們已經觀察了明軍追兵已經整整三天。

這三天的時間，他們完成了修整，重整的部隊，同時也得到了一些重要情報。

那便是明軍的追兵，只有區區五萬！

甚至這五萬明軍，為了提升追擊他們的速度，并沒有選擇帶上過多的補給與輜重。

而連糧草都沒有多備的情況下，神機營的那些個讓他們膽寒的火器，自然更是不可能帶上。

什么紅夷大炮，什么連發抬槍。

若是帶著這些玩意，明軍哪有可能會有這種追擊的速度？

別說火器了，瓦剌人甚至發現，整個神機營，壓根都沒來！

這種發現，無疑是讓他們欣喜若狂！

先前他們為什么會輸？在這漠北草原，他們的主場之上為什么會輸？

還不就是因為對手手里頭，有這個能要人命的玩意嘛？

在瓦剌人此刻看來，朱祁鈺確實有幾分本事，但說到底，還是太嫩了。

要知道，當年即便是他的太爺爺，那個瘋子一樣的朱棣，在追的他們如喪家之犬的時候，也沒敢不帶上神機營啊！

反擊的時機到了！

瓦剌人上至也先，下到普通士兵，無一例外的，心中都浮現出了這種感覺。

雖然此前損失慘重，但他們此刻，仍然還有近十五萬的兵力！

追兵不過五萬，糧草不足之下，還無火器壓陣。

他們主場優勢不說，兵員數量也是碾壓。

更重要的是，他們的援軍也已經到底，不過幾炷香的功夫之后，便能與他們會合。

這種情況之下，那還跑個什么勁？

回頭給這小子直接拿下，把這兄弟倆一并擒住，扣送到京城腳下。

到了那會兒，他也先還就不信，于謙那廝，還敢不打開城門迎接他們進城啊？

想到這里，也先當即伸出手，叫停了繼續撤退的瓦剌大軍。

他眼神中閃過一絲紅光。

自上回北京城下一戰之后，近年來無往不利的他，已經是連連數次，吃了朱祁鈺那小王八蛋不知道多少回的大虧了。

好在這蒼天有眼，終于也讓朱祁鈺那小子出了一回紕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