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9年1月5日。
轟隆一聲,黑色的液體洶涌的沖向天空,在正午的陽光下炸開一片虹彩。
“打出來了!打出來了!”
奧爾班興奮的仰著頭,功夫不負有心人,為了石油,他和朋友們圣誕節都沒回家,奮戰在利馬鎮的土地上。
現在,又一口油井被打了出來,他看著黑色的液體,好像變成了綠油油的美金。
“落下來吧!”奧爾班站立不動,任由粘稠的液體淋在臉上,順著粗硬的胡須滴落到早已看不出原本顏色的工裝前襟。
鼻腔中彌漫著硫磺與某種腐朽植物的腥氣,不過他不在乎,這是利馬油田的味道,這是金錢的味道。
“太好了,我們又打出了油井。”
奧森給了對方一個大大的擁抱,在經過波士頓罷工事件后,日益減弱的聽力,讓他對未來充滿絕望,沒想到在這里贏得了新生。
“我們會成功的。”奧爾班用指甲摳著掌心的瀝青痂,看著同樣興奮的其他伙伴。
在得知利馬鎮有石油的消息后,他帶著以前的伙伴,以最快的速度來到了這里,一頭扎入到石油大軍中。
本來以他們的實力,沒辦法拉起一支完整的隊伍,出發去勘探石油,只能受雇于資本家,成為勘探石油的工人。
好在邪惡的資本家急切的想開發石油,給大家放出了超額度貸款,讓勘探隊遍布利馬鎮的每一塊土地。
而今天,是他們打出的第三口油井。
“感謝上帝!”奧森隨意的扯下一片樹葉,擦了擦臉上的污穢。
奧爾班摸了摸頭上黢黑、油膩的油垢,大笑道:“走,以這塊地為抵押,我們再去波士頓銀行貸款,再打出一口油井。”
他看向頭頂井架上的三角旗,被油污侵染的旗面,勉強能辨認出“波士頓銀行”的燙金字樣。
而在遠處,五十多座井架矗立在大地,各色樣式的旗幟在陽光下熠熠生輝,上面印刻著波士頓第一國民銀行,波士頓商業銀行,新英格蘭銀行,紐約銀行......
奧森順著目光看過去,尷尬的笑道:“沒想到來到俄亥俄州,我們還是離不開波士頓的幫助。”
“不,他們不是幫助我們,是在利用我們,如果還不上貸款,他們會第一時間收回油井。”
奧爾班吐出一口黑色的唾沫,那群波士頓的資本家,為了讓更多人打出油井,第一時間在克利夫蘭設立了分行。
他身為波士頓當地人,非常清楚這些銀行都跟三巨頭有千絲萬縷的聯系,是鎮壓他們罷工的元兇。
但現在,就像安德魯先生說的一樣,資本家會賣出絞死自己的繩索,三巨頭也在給工人賣繩索。
等到有足夠多的油井,開一家屬于工人的公司,一定能打敗資本家,創造屬于工人的時代。
內心充滿干勁的奧爾班,一口氣不停歇的回到了克利夫蘭。
一進城市,奧爾班就聞到一股巨大的硫磺味,似乎這里也成了巨大的油田,無數的勘探工在克利夫蘭揮舞著手臂,試圖打出一口口油井。
“打油井打昏了頭。”奧爾班自嘲的笑了笑,踩著木板橋往城里走,沒走幾步,幾滴藏在木板縫隙中的石油被擠到小溪中,隨著河水流向遠方。
奧爾班停住腳步,目光隨著那幾滴石油移動,直到再也看不見,才回過頭。
“你看腳下的橋,每天不知道有多少人經過,居然連木板上都沾滿石油,我們再打一口就行了,要吸取郁金香泡沫的教訓。”
奧爾班想起安德魯先生曾經說過荷蘭的郁金香泡沫。
當時先生是這樣說的:做生意不難,總結起來就一句話,進入的早,跑得快,如果你能理解這句話,遲早會建立一家屬于工人的工廠。
“是啊!牛肉從15美分漲到40美分,而且還有上漲的趨勢,真不知道有多少人涌進來。”奧森對此記憶猶新,他只在最初的一周原價買到過食物。
“走吧,黑心的商人擠滿了克利夫蘭。”奧爾班招呼一聲,大家朝著交易中心走去。
當他轉過煤渣鋪就的岔路口時,敏銳的察覺到不對勁,空氣中有一股壓抑的氣氛,
他放慢腳步,定睛一看,發現人們聚集在一切交頭接耳,臉上露出急切的表情,似乎有什么秘密消息,正在小范圍傳播,而大家正在努力的打聽。
“出了什么事情?”奧爾班拉住一個身穿干凈衣服,但散發硫磺味道,應該在城市待了不少時間,或許知道什么的人。
“你還不知道?”那人驚訝的問道,喉結上下滾動,眼神里滿是不安。
奧爾班更加好奇,指著一身黢黑的衣服,反問道:“我才從油田回來,應該知道什么?”
那人看著奧爾班工裝褲膝蓋處磨出的破洞,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氣急敗壞的說道:“你去交易大廳就知道了。”
話音未落,他便掙脫奧爾班的手,朝著人群密集處跑去,急切的打探著消息。
奧爾班遠遠的聽到標準石油四個字,可轉念一想,交易大廳人更多,消息更為靈通,便不再理會,朝著市中心走去。
一進大廳,他就看到幾十人擁擠在黑板面前,不斷朝里面擠,而全美石油交易中心的工作人員手拉著手,組成一道人墻,攔住人們沖向黑板。
在黑板旁邊,站著滿頭大汗的威爾遜。
他認識這個人,以前經營者一家紡織工廠,聽說破產了,歉了好多錢,想不到現在找到了新的工作,成了交易中心的管理員。
“怎么回事?”奧爾班心中不好的預感加深了,他快步朝人群走去。
離得近了,他看到人們手里揮舞著白色的紙條,不斷的高聲叫喊。
“200美金!”
“不!180美金,我的油井只需要180美金。”
“165美金!只要165美金!”
...
“這怎么可能,這些可是打出油井的土地。”奧爾班驚的差點跳起來,上次來到交易中心,有油井的土地可足足能賣300美金,可現在卻如同風箏斷線般下降。
他猛的沖過去,粗暴的拉住一個人的衣領,大聲吼道:“你們在干什么,你們這是在破壞好不容易獲得的勞動成果。”
那人楞了一下,看到奧爾班身上滿是黢黑石油的衣服,苦笑道:“賣不出了,全完了。”
“完了?”奧爾班怒吼到,“怎么可能,說清楚。”
那人道:“市面上出現了一款氣味小,燃燒均勻的煤油,我們打出的油井全完了。”
奧爾班怒吼道:“不可能,大家打出的油井都一樣的,雖然確實刺鼻,但比最劣質的鯨油好很多,也便宜很多。”
那人還要說什么,卻見一個帶著身穿英國進口黑色羊毛大衣,手拿鑲金拐杖,頭戴褐色圓頂禮貌的年輕男子走了進來。
一瞬間,大家的目光都看到那名年輕男子。
“標準石油公司的產品,產自賓州!”
一句話,殺死了所有人的希望,那些還以為同樣產自利馬油田的人,再也控制不住情緒。
“130美金!只要130美金!”
“120美金!”
“100美金!”
...
利馬油田崩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