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州民兵接管波士頓的第一天,立場一貫鮮明的《新英格蘭工人報》在頭版頭條發布了一篇文章。
這篇名為《積壓布料》的文章指出,在遙遠的大西洋對岸,日不落帝國的曼切斯特,受經濟危機的影響,僅開年以來,就有47家紡織工廠因銷售困難被迫倒閉。
剩下的工廠主們結成聯盟,通過壓低工資以及聯盟統一定價的行為,試圖違背經濟規律,維持住可笑的利潤。
但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倉庫管理人員表示,曼切斯特積壓的庫存足夠英格蘭人民用上五年。
在文章的最后,鮑勃記者用粗淺的經濟學知識指出,經濟危機之所以爆發,是需求不足,而增加工人工資,便可以增強購買力,危機自然迎刃而解。
雨果放下報紙,品了一口斯里蘭卡紅茶后說道:“新聞報道最重要的是真實性,積壓的布料能滿足英格蘭人用上五年,太夸張了。”
康納說道:“有時候為了銷量,難免夸大其詞,但庫存積壓是不爭的事實。”
“感謝大西洋。”雨果夸張的說道。
這個時候,世界各地經濟聯系不夠緊密,各國市場相對封閉,英國本土誕生的經濟危機,不足席卷全球。
康納笑罵道:“典型的指桑罵槐。”
“罵誰?”雨果坐直身軀問道。
他要確定這篇由他撰寫,署名鮑勃記者的文章,能夠讓大部分人看出問題,不然昨天贈送的古巴雪茄豈不沒有白白浪費。
康納道:“曼切斯特其實指的是波士頓,我不信你看不出來。”
雨果放心的松了口氣,以康納不高的文化水平,都能知道指的是波士頓,想必其他人都能理解。
不過他還要再試探一下,故而露出沉痛的表情,憂心忡忡的說道:“在這個時間點發表傾向工人的文章,報社和記者很危險,說不定會以散播謠言的罪名關進去。”
康納道:“這不是謠言,降低工作時長,增加工資的策略,確實能緩解經濟危機。”
“確實有道理...”雨果聽見后差點憋不住笑出聲,趕緊用雙手捂臉,一副為報社和記者擔憂的樣子。
這篇文章看起來在明里暗里的呼吁增加工人福利,但能在這個敏感的時間節點發表,是得到多方授意的結果。
其心思根本不是文章上表達的意思,他相信就算愛德華在這里,都猜測不出來。
開心起來的雨果瞧見時間差不多,站起身推開房門,去參加期待已久的文學沙龍。
雨果剛握住門把手,吱呀一聲推開房門,迎面撞上一個面色灰敗如枯葉的中年男人,那人凹陷的眼窩里浮著血絲,皺巴巴的西裝還殘留著汗漬。
“你找誰?”雨果警惕的后退一步,暗罵酒店什么人都敢放進來,這人一看就處在崩潰的邊緣。
“我找...”
中年男人愣了一下,接著說道:“4000美金,先生,只需要4000美金你就可以獲得波士頓動力的所有資產。”
雨果想起來了,這人好像叫威爾遜,總共擁有100臺大型織布機,前幾天他愿意出價3200美金購買。
但現在看起來,這人還沒看清楚事實,不知道自己已處在破產的邊緣,手上幾十臺破損的織布機難以找到買家。
“2600美金。”雨果慢悠悠整了整領結,嘴角勾起輕蔑的弧度。
“你怎么不去搶劫!”威爾遜踉蹌著后退兩步,渾濁的眼球幾乎要從眼眶里迸出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堆廢鐵,也配談搶劫?”雨果嗤笑出聲,指尖漫不經心地摩挲著袖扣。
威爾遜的喉結僵在半空,好半天后才說道:“3500美金。”
“1800美金。”雨果笑著答道。
此言一出,威爾遜氣的說不出話,掉頭就走。
雨果看著消失在樓梯的身影,拉了一下筆挺的西裝,他沒時間理會看不清形勢的人,樓下的沙龍馬上就要召開,他一定要與人分享心中的文學巨作,最好能像拜倫勛爵一樣,與美麗的女士演繹出一段動人的情感。
關上房門之前,雨果頓了頓說道:“再來找我,就說我回紐約了。”
波士頓北區,這里居住著社會的最底層,又擁有大量的新移民,犯罪率非常高,加之城市建設很落后,在以往,很少被政府照顧到。
可現在,大量警員和州民四處巡邏,警惕的打量來往的行人。
“努力不算全部白費。”
奧爾班看著滿大街貼著的安德魯.加菲爾德的逮捕令,心中無比開心,他敬愛的先生趁著那晚警局空虛,居然逃了出來。
“就是不知道先生現在在哪里。”奧爾班走進一家商店,像一名熱愛波士頓的良好市民一樣,慢慢的挑選貨物。
十多分鐘后,他提著裝滿黑面包、豌豆和羊肉的紙袋,像剛采購完準備回家做飯的普通工人一樣,悠閑的走在波士頓北區泥濘的街道上。
他的步伐不緊不慢,甚至對巡邏的警員點頭致意,如此簡單的動作讓他的身份顯得更加可信。
“早上好,警官。“奧爾班對一名擦肩而過的民兵露出樸實的笑容,還特意讓了讓路。
那名警員隨意地掃了一眼,目光在奧爾班沾滿面粉的袖口和鼓鼓的紙袋上停留片刻,便面無表情地走開了。
奧爾班暗自松了口氣,看來這身偽裝很成功。
然而,好運并非人人都有,就在他轉過街角的瞬間,一聲巨響從身后傳來。
砰!
奧爾班猛地回頭,只見五六個警員正粗暴的踹開一間破舊木板房。
木門在重擊下轟然倒塌,揚起一片灰塵。
緊接著,屋內傳來撕心裂肺的求饒聲:“求求你們!我們什么也沒做!“
“閉嘴!”幾聲悶響后,求饒聲戛然而止。
奧爾班下意識放慢腳步,裝作好奇的路人駐足觀望。
不一會兒,三個滿臉是血的工人被拖出來,他們鼻青臉腫,其中一人雙眼腫得睜不開,嘴角還在流血,另一個抱著扭曲的手臂痛苦呻吟,第三個已完全昏迷,像破麻袋一樣被兩名警員拖行到路上。
奧爾班瞇起眼睛仔細辨認,卻想不起是否在罷工那晚見過這三人,不過當時所有人都蒙著面,漆黑的夜晚中根本看不清彼此。
突然,他看到警員拿出一張折疊的紙,心臟劇烈的跳動,那張紙上密密麻麻寫滿名字,似乎是一張長長的抓捕名單。
奧爾班胸口劇烈起伏,指甲嵌入虎口,暗自想到:“我們中出了個叛徒!”
“不,不可能!”
奧爾班死死看著警員手里的名單,無法相信親如兄弟的工人會背叛出賣彼此,卻又想到秘密據點當天就被發現,怎么都壓不下這個念頭。
“去看看。”奧爾班深吸一口氣,平復情緒后走過了過去。
隨著越來越近,名單的字跡變得清晰,奧爾班、奧森、老約翰,鄧肯,維吉爾....一個個熟悉的名字映入眼簾。
奧爾班努力的控制住情緒,小聲問道:“他們參與了罷工?”
“他們是一群蛀蟲,打砸燒毀了工廠。”警員指著名單說道。
這名警員恐怕做夢都沒想到,罷工運動的頭子,指揮工人打砸工廠的頭領,抓捕名單中的第一個姓名,不僅沒有東躲西藏,反而大大方方的出現在面前。
“名單?”奧爾班好奇的問道,“原來是有人提供了線索。”
“當然,破壞財產觸犯聯邦法律,總有清醒的人,敢于站出來維護法律。”警員義正嚴詞的說道。
“我能知道那位正義的朋友叫什么名字嗎?”奧爾班聲音帶著細微的顫抖,差點沒控制住情緒。
“警局有義務保守秘密。”警員答道。
“可惜了。”
奧爾班見問不出什么,控制住顫抖的身軀離開,拐過一個街角后,抬眼看著水手旅店的木牌,邁步走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