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果轉過身,三輛黑漆鎏金的豪華馬車碾過碎石路,穩穩停在他面前,前后兩輛馬車的車門同時彈開,跳下來一名名拿著長槍的仆人。
他們警惕的看了一眼四周,互相點頭后,其中一人敲了下中間那輛馬車,示意沒有問題。
“講究!”雨果贊嘆道。
有錢人最害怕的一件事,就是人死了,錢還沒花完,而馬車的主人顯然是一名合格的有錢人,非常懂得珍惜自己生命,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主人過于熱愛享受,沒有雇傭出租馬車,在道路上行駛目標明顯。
等到馬車車門打開,老管家利落地擺好小板凳,分別不久的威廉太太搭著老管家的手,小心的踩著木凳子,款款踏上碎石板路。
“果然換了一身衣服。”
雨果看到威廉太太內里穿著緊身胸衣,凸顯美好的身材,外面則套著淡藍色羊毛衣,并搭配長款絲綢披風,下身則是小碎花裙。
他對著這名金發夫人報以真誠的微笑,主動走上前去:“夫人,我是一個來自紐約的發明家,對織布機進行了一點改進,希望能為紡織業做出一點貢獻。”
“發明家?“威廉太太佯裝驚訝。
她剛回別墅未見到丈夫,想起對方正在情人那里,索性借口照看產業直接來到工廠區,畢竟綠油油的美金比空等更有吸引力。
“我的發明可以有效解決頻繁換梭,斷線無法自動停機的問題。”雨果自信的說道。
能對織布機進行改良,這得益于他小時候家門口有一家小型紡織工廠,母親在里面打工,偶爾會帶他進去,體驗一下掙錢的辛苦。
掙到的錢沒有進入他的口袋,母親每次都說要存起來,給他交學費,導致他對工廠的爛機器更感興趣,經常蹲在維修工身旁,觀察修理過程。
現在想起來,和修牛蹄,清理地毯等沒什么區別。
“有圖紙嗎,交給可靠的工人看看。”威廉太太說道。
雨果會意一笑,雖然昨晚已達成默契,表面功夫仍要做足,再說了,他的改良經得起任何人的檢測。
1847年的織布機,每織幾米需工人停下機器,手動更換緯線梭子。
他改進的版本在織機側面加裝可容納多個梭子的斜坡軌道,并在底部安裝彈簧頂桿,將梭子推向織口。
而另一個問題,則令工廠主無法容忍,也是雨果相信一定能賣出高價的原因。
當織布機的緯線斷裂后,工人需要通過肉眼觀察,才能發現問題,而沒有經驗的工人顯然無法立刻發現這點,會一直造出殘次品。
這讓紡織業對工人的依賴度很高,需要工人有豐富的經驗,這也是為什么歷史上紡織工人罷工最為頻繁的原因之一。
為了解決這點,在緯線路徑上加裝金屬杠桿,再連接一個壓縮彈簧,通過反饋來檢測,最大限度減少對工人的依賴。
“你可靠嗎?“雨果故作謹慎的詢問那位四十多歲的維修工頭。
那名老工人不滿的喊道:“我是維修工的頭,每周薪水2美金,才不是那群不要臉的吸血鬼。”
雨果聳聳肩,對討論誰是吸血鬼沒有興趣,老工人的回答已證明他工賊的身份,可靠性得到保證,這種人已沒有立場背叛工廠,不然雙面受打擊,下半輩子只能去西海岸碰碰運氣。
老工人用沾滿機油的手指摩挲著圖紙,嘴里不時發出嘖嘖嘖的驚奇聲。
作為什么都不懂,但懂察言觀色的威廉太太,她敏銳發現昨晚認識的這位發明家是真的,拿出的圖紙好像有戲。
半小時后,老工人抬起頭說道:“可以試一試,我感覺行。”
再商量好三日后再來,沒有等來威廉先生的雨果,在威廉太太依依不舍的目光中大步離開。
他前幾天跟康納提及,要擁有上百臺織布機,現在要付出實踐。
按照歐洲的經驗,每一次暴力罷工行為,都有一部分工廠主放棄經營,低價轉賣機器,一些損毀程度高的機器,價格則更為低廉。
“蚊子再小也是肉,能低價收購的機器,總比沒有強。”
雨果不嫌棄機器爛,只要修修補補還能用,就要用到死,合格的商人不應該介意機器壞不壞,又不是雇傭工人,必須要全新的。
他翻著康納收集的工廠資料,來到工業區外圍,一家占地面積超過7千平米,大約有100臺織布機的工廠大門前。
他站在馬路上,看著倒塌的鐵柵欄,心里對昨晚的暴動有了直觀感受,帶著面具的工人,在情緒控制下,不會因為你工廠大小,不會因為處在工業區外圍,就會手下留情。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工廠沒被火燒,紅磚廠房結構完好。
“外圍有外圍的好!”
雨果穿過鐵柵欄,走進廠房中,地上坐著一名身穿黑色西服,約四十多歲,滿臉滄桑的中年男人,他眼神呆滯的看著損毀的機器,沒有察覺到有人進來。
雨果用靴尖踢了踢崩齒的齒輪,金屬碎屑簌簌落下:“傳動軸彎了,齒輪掉了......”
他打量了一圈,除了十幾臺機器碎成一地,其余的修修補補還能用。
“可惜了。”雨果慢悠悠的說道。
中年男人沒有回頭,似乎對誰說的話并不在意,又或許他沒反應過來,廠區出現了一個人。
他仍沉浸在財富損失的痛苦中,目光呆滯,下意識答道:“一年前,這家傾注我全部心血的工廠完成升級換代,為此我背上7500美金的沉重債務......”
“你不換成大型織布機我還不來呢。”雨果心里暗自嘀咕。
他不想聽故事,尤其是中年男人講述創業不易,出言打斷道:“如果你愿意賣掉這些被砸毀的機器,我可以幫你緩解一下債務。”
他一手遞出一式兩份的合同,一手遞出紅色印泥。
“簽吧!簽吧!”雨果在心里默默的喊道。
這個時候人最為脆弱,大腦的思考能力幾乎為零,要是錯過了這會,想要用如此低廉的價格收購一家擁有100臺織布機的工廠,只會在夢里。
他相信如果不這么做,上帝都不會原諒。
雨果瞧見男人緩緩轉身,呆呆的看著合同,木然的伸出手,按了一下印泥,在大拇指即將接觸到合同那一刻,男人猛的站起來,紅著眼睛,憤怒的吼叫。
“3200美金,這價錢還不夠還我欠銀行的零頭。”
雨果后退一步說道:“自愿交易,從不強迫。”
一臺二手的中型織布機大約45-55美金,大型的100-140美金,而眼前的機器損毀不一,幾乎都有傳動軸彎曲,齒輪崩齒的情況。
他收購之后還要請人來維修,又要花上一大筆錢,綜合算下來成本不低。
“你這個趁火打劫的魔鬼,死后會下地獄。”鐵棍刮過地面發出刺耳的尖叫,男人眼眶崩裂般通紅,作勢就要沖上來。
“有話好好說,非常合理的價格。”雨果掏出左輪手槍,黑洞洞的槍口指著男人,強迫對方冷靜下來。
“我要去《波士頓郵報》揭露你的強盜行為,我要訴諸法律!”男人從來沒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雨果歪著頭,想了想男人應該說的是《反欺詐交易法》,拿槍的手抖了幾下,差點笑出聲,法律?那不過是有錢人的玩具罷了,對方估計已身無分文,見律師的資格都沒有,更別說到法院。
“買機器都需要貸款,你還有多少錢,能訴諸法律。”他搖搖頭接著說道,“你信不信,只要我走出這間廠房,過不了幾天,你的機器一錢不值,1500美金我都嫌多。”
每次罷工結束,都會出現像威廉那樣的大資本家介入,以極低的價格逼迫對方賤賣機器,那群可憐的工廠主因還不起銀行貸款,不得不接受一生心血付之東流。
“我...”
如同尖刀一般的話語擊碎男人的心臟,他抱著頭,蹲在地上,不愿意面對將來,面對那個可怕的后果。
“我叫雨果.維文,住在特萊蒙酒店,想清楚后可以來找我。”
在平時,這樣一家紡織工廠破產,合理的價格應該是一萬三到一萬五之間,但過不了幾天,會有很多破爛機器涌入市場,3200美金的收購價格非常合理,是相當劃算的一筆買賣,對方之所以不同意,是還沒認清楚現實。
見男人不再回答,善解人意的雨果知道對方需要考慮一下,便朝門口走去。
當跨出大門時,他停頓一下腳步,慢悠悠的說道:“公司的名字會一直保留,創始人那一欄永遠是你。”
“我不會屈服!”男人手砸向地面,倔強的喊道。
雨果笑著搖搖頭,邁步走出去,留名青史的機會可不多,他相信男人一定不會拒絕。
他路過工廠墻上掛著的長木牌,自言自語的說道:“波士頓動力,很不錯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