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輕松，所有紳士都這么治療，惠靈頓公爵的軍醫也這樣做。”

不愧是專業醫生，哪怕被槍指著，史密斯醫生仍舊神色如常，穩穩拿著鐵片，還能找出更有信服力的依據。

雨果干笑兩聲，別說是惠靈頓公爵，就算對方現在表示，曾經是英女皇的私人醫生，都不能改變什么。

他紅著眼，低沉的說道：“找到最干凈的布條，用這里最干凈的水，然后煮沸消毒。”

“照他說的做吧，史密斯醫生，你做到了一切。”

不知是否因女兒的態度，康納也在旁邊勸說。

旁人的勸說，黑洞洞的槍口，兩兩相加，擊潰了史密斯醫生的堅持，滿臉不忿的部署下去。

“護士，洗掉你手上的血跡，然后用酒精擦拭雙手。”雨果繼續命令道。

護士從來沒有見過這種要求，要知道，身上沾染的血跡越多，證明經驗越豐富，是地位的象征，她只好求助的看著史密斯醫生。

“照他說的做。”史密斯答道。

用酒精煮沸，消毒，洗手，他并非一無所知，不然也不會穿上白色圍裙。

某一天，在和導師交流時，言語間提及，在遙遠的大洋彼岸，歐洲的同行，曾經提出過類似的觀點，不過受到普遍的批評與抵制。

聯想到對方愛爾蘭裔的身份，導師對同行觀點的評價，最終放棄堅持，反正醫不好，怪不到他身上。

護士用清水洗去代表榮譽的血跡，輕輕用酒精擦拭雙手，取下原本的布條，換上沸水消毒后的“醫用級”繃帶，再輔以金縷梅，一次簡單的外科手術，在落后的診所完成了。

雨果咬著牙，暗道：“是不是我也可以說，這是我個人的一小步，卻是整個人類的一大步。”

治療過程中，雨果透過房門，瞧見走廊中，竄出來一只老鼠，叼著一截鋸斷的手指，嗖的一下，消失在陰暗的角落。

而兩旁痛苦呻吟的病人，對此視而不見，似乎與環境融為一體，見怪不怪。

“愚蠢的人類，愚昧的觀點，可笑的血跡榮譽。”雨果暗暗發誓，絕不會再來此處。

曼哈頓島西側，地獄廚房。

路過一排排廉價木板房和臨時棚戶區，三人來到一棟老舊的公寓前。

雨果瞧見，灰褐色的墻磚，偶爾能瞧見子彈擊中的痕跡。

公寓拐角處的陰暗角落，喝得醉醺醺的工人，解開褲腰帶，隨后抖了幾下，便醉倒在地上，嘴里嘟噥著什么。

偶有人擦肩而過，見到他左肩的血跡，沒有任何反應，自顧自忙著，在這里，小小的槍傷，不足以激起人們的情緒。

三人來到3樓，康納敲了敲門。

“這里很混亂，隨時都有槍聲，住在3樓，或許會安全一點。”

地獄廚房隨時都有幫派火拼，子彈到處亂飛，人命成為最不值錢的東西，3樓確實會給人些許的安全感，但他認為，如果發生火災，高層樓不是好的選擇。

“我們準備了繩子。”莫伊拉搶先答道。

雨果：“看你的氣質，似乎從軍隊出來。”

從一見面，他就能感受到對方身上與眾不同的氣質，并通過這一路的觀察，發現旁人的眼神，有一絲絲敬畏，故而開口問道。

康納感嘆的說道：“饑荒到來，一切都過去了，現在我只是一名送貨的員工。”

“送貨改變不了生活，莫伊拉再大一點，過于混亂的地方，不適合她。”

從最開始，他就發現，莫伊拉的打扮很刻意，臉和衣服，都沾染了比旁人更多的灰塵，走路的時候，也微微駝背，低著頭，仿佛要隱藏什么。

“所以我們才沒住旁邊的窩棚。”康納嘆口氣，“短時間涌入的移民太多，工作不好找，再加上天氣寒冷，想要再次送貨，要等到明年。”

他還想要說點什么，老舊的木門發出令人牙疼的聲音，一名臉色蒼白的夫人出現在面前，捂著嘴，重重的咳嗽一聲。

“我的妻子，艾琳.奧圖爾。”康納介紹道。

“你好，夫人。”雨果友好的打著招呼，看得出來，莫伊拉屬于基因彩票的類型。

“進來吧。”艾琳虛弱的點頭，對雨果身上的槍傷視而不見。

雨果發現，在介紹的時候，康納原本平靜的臉，爬滿了愁云，內心忍受著煎熬。

直到進到房間內，看到躺在床上神志不清，高燒不退的肖恩.奧圖爾，才明白緣由，如果他沒看錯，恐怕要不了多久，就有一人要與家人天人永隔。

“持續多久了？”雨果問道。

他并非醫生，也不是醫學生，醫療知識水平比普通人好不到哪里去，但在醫院的遭遇，讓他相信，再差的救治方式，總比放血療法，或者灌腸療法好。

“兩天了。”

莫伊拉眼角流著淚，小小的年紀，瘦弱的身軀，就要忍受親人的離別。

“我或許可以瞧一瞧。”雨果試探性的問道。

“先生，你是醫生？”康納不確定的問道。

剛才在醫院，他就看出來，對方似乎接觸過醫學，雖然醫療行為離經叛道，可這段時間，血也放了，亂七八糟的草藥吃了，依舊毫無效果，就連史密斯醫生，都表示愛莫能助。

他甚至想過，再過兩天，實在不行，就接受教堂牧師的建議，朝親愛的兒子口中，灌下健康嬰兒的糞便。

“小時候，我曾經瀕臨死亡，那一刻，我見到了上帝他老人家，學到了一點知識。”雨果臉不紅，心不跳的說道。

要解釋病理學，不光超過了對方的接受程度，也超過了他掌握的知識，為了避免麻煩，只好從神學角度來解釋。

“我這是救人，你會原諒我吧？”雨果在心中暗道。

“原來是你虔誠的信徒。”

康納一家人異口同聲呼喊，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樣了。

樸素的一家人，令雨果老臉難得一紅，尷尬的說道：“一點點，你們不要抱太大希望。”

人最害怕的就是在絕望的時候獲得希望，然后看到希望在眼前破滅，所以話不能說的太滿，況且就算看出來什么病，沒有對應的藥物，他也愛莫能助。

總不能真的在房間里跳大神吧。

“我明白。”康納重重點頭。

“用干凈的水，煮沸紗布，以后喝的水必須用紗布過濾。”雨果開始布置任務。

他心中有一些猜測，地獄廚房污水橫流，人們生活用水，吃飯用水，充滿了各種看不見的病菌，從而導致引發一系列的疾病。

只需要堅持把水煮沸，再輔以草藥，肖恩或許能好起來。

如果是需要用到抗生素的疾病，只能怪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