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山的晨霧如流動的乳汁，在七十二峰間蜿蜒流淌。云松與蘇蘅站在始信峰頂，腳下是萬丈深淵，遠處蓮花峰在云海中若隱若現，宛如蓬萊仙島。他們已經在這片山脈中尋找了整整七日，仍未找到傳說中的“云谷老人“居所。

“看那里。“蘇蘅突然指向西海峽谷。在翻騰的云海間，隱約可見一道細如發絲的瀑布從絕壁垂下，水霧在陽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暈。更奇特的是，瀑布附近的山巖呈現出規則的幾何形狀，與周圍天然形成的嶙峋怪石截然不同。

云松解下腰間繩索：“我先下去探路。“他將繩索系在一株扎根巖縫的黃山松上，身形一縱，如猿猴般沿峭壁下降。蘇蘅緊隨其后，兩人在云霧中時隱時現，漸漸接近那道奇特的瀑布。

距離瀑布還有十余丈時，云松突然感到手中繩索一輕。抬頭望去，系在松樹上的繩結不知何時已經松開！千鈞一發之際，他右手五指如鉤插入巖縫，左手抓住下墜的蘇蘅手腕。兩人懸在絕壁上，腳下是茫茫云海。

“松手！“蘇蘅突然道，“相信我。“

云松猶豫片刻，終是松開五指。兩人急速下墜，穿過瀑布水簾的瞬間，蘇蘅從懷中拋出條銀絲軟索，纏住巖縫中突出的石筍。兩人借力蕩入瀑布后的山洞，穩穩落在干燥的石臺上。

洞內別有洞天。石壁上鑲嵌著夜明珠，照得洞府亮如白晝。各種精巧的機關器械陳列四周，正中是個沸騰的青銅藥鼎，散發著淡淡清香。最引人注目的是洞壁上懸掛的一幅巨型山水——竟是用無數細如發絲的金屬絲編織而成，隨著觀察角度不同，畫面會從黃山云海變為大漠孤煙。

“小丫頭眼力不錯。“沙啞的聲音從洞府深處傳來。一個身材矮小的老者拄著鐵拐走出，白發結成道髻，臉上皺紋深如刀刻，唯有一雙眼睛亮得驚人。“蘇家的'天蠶絲'果然名不虛傳。“

蘇蘅恭敬行禮：“晚輩蘇蘅，奉了塵大師之命前來拜見云谷前輩。“

老者——正是他們苦尋多日的云谷老人——沒有答話，而是繞著云松轉了三圈，突然伸手扣住他脈門。云松頓覺一股灼熱內力順經脈直沖丹田，體內真氣自動反擊，在皮膚表面凝結出細密水珠。

“好一個'上善若水'！“云谷老人松手大笑，“玄真那牛鼻子倒是收了個好徒弟。“他轉向蘇蘅，“丫頭，把你懷里的東西拿出來吧。“

蘇蘅取出拼接完整的陰陽魚玉佩。云谷老人接過玉佩，將其投入青銅藥鼎。令人驚奇的是，玉佩入鼎后不但沒有融化，反而在沸騰的藥液中漸漸變得透明，最終浮現出一幅微縮地圖。

“太虛洞府...“老人凝視藥鼎，“在敦煌鳴沙山下。“

云松與蘇蘅對視一眼。從江南到西域，這趟追尋比想象中更為遙遠。

“前輩，“云松拱手道，“聽雨樓為何對《太虛劍經》如此執著？“

云谷老人的表情突然變得凝重。他鐵拐一頓，洞府角落的機關轉動，露出個暗格。老人取出一卷泛黃的絹書，展開后是一幅人物畫像——青衫文士負手立于山巔，腰間懸著柄形制奇特的長劍，劍鞘上刻著云紋與鳳鳥。

“商天子本名商九幽，是西域魔教'拜火宗'最后一位教主。“老人指著畫像，“五十年前被太虛子擊敗后，他盜走《劍經》最后一頁，從中悟出'焚天訣'。此功歹毒無比，能焚人經脈...“

話音未落，洞外突然傳來巨響，整個山洞都震顫起來。石壁上的夜明珠接連爆裂，黑暗中只聽云谷老人疾呼：“從后洞走！是拜火宗的'雷火彈'！“

三人剛沖入后洞通道，前洞已被炸塌。煙塵中傳來尖銳的笑聲：“老不死的，交出太虛劍經，饒你不死！“

云松聽出這正是孤山逃脫的商羊婆婆聲音。云谷老人推開一道暗門，將玉佩和絹書塞給云松：“帶丫頭去敦煌。記住，月牙泉底...“話未說完，老人反手關上暗門，鐵拐點地迎向來敵。

暗門后是條陡峭的隧道，兩人摸黑前行許久才重見天日。出口隱蔽在山腰的松林中，遠處前山仍不時傳來爆炸聲。蘇蘅眼眶泛紅，云松輕按她肩膀：“前輩武功蓋世，定能脫身。“

當夜，兩人在山下小鎮買了馬匹干糧。星空下，云松展開絹書細看，發現畫像背面題著首詩：

“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蕭關逢候騎，都護在燕然。“

詩旁還有行小字：“月圓之夜，泉眼現蹤。“

一個月后，河西走廊。

炙熱的陽光烘烤著戈壁，遠處祁連山雪峰如同懸浮在空中的海市蜃樓。云松與蘇蘅牽著馬匹，沿干涸的河床前行。他們的水囊早已見底，嘴唇干裂出血。

“看！“蘇蘅突然指著前方。一片胡楊林奇跡般出現在荒漠中，更令人驚喜的是林中隱約有反光——是水源！

兩人踉蹌奔入胡楊林，果然發現一汪清泉。正當云松俯身取水時，一支羽箭破空而來，擦著他耳際釘入身后樹干。十余名騎馬漢子從林中閃出，將他們團團圍住。

這些人身穿羊皮襖，頭戴氈帽，腰間別著彎刀，顯然是草原游牧民族。為首的是個二十出頭的青年，高鼻深目，左耳戴著枚狼牙耳環。他翻身下馬，用生硬的漢話說道：“泉水有毒，不能喝。“

見二人將信將疑，青年從馬鞍取下皮囊遞來：“喝這個。“云松謹慎地嘗了一口，是略帶咸味的馬奶酒。

“我叫巴特爾。“青年咧嘴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齒，“你們漢人去敦煌？“

得到肯定答復后，巴特爾搖頭：“最近商路不太平。十天前一隊商旅全死了，尸體像被火燒過。“他做了個夸張的燃燒手勢，“拜火教的魔鬼又來了。“

云松心中一動：“你可聽說過月牙泉？“

巴特爾臉色突變，右手按上刀柄：“誰派你們來的？“

氣氛驟然緊張。蘇蘅急忙解釋：“我們受黃山云谷老人指引，尋找太虛...“

“住口！“巴特爾厲聲喝止。他仔細打量二人，目光在云松的青銅短劍上停留片刻，突然改用流利的漢語：“可是青城山玄真道長門下？“

云松驚訝點頭。巴特爾揮手示意同伴退下，低聲道：“我是月牙泉守護者哈薩克的第七代孫。先祖曾與太虛子立約，世代守護洞府秘密。“

他解開衣襟，露出胸膛上的刺青——竟與陰陽魚玉佩上的紋路一模一樣！“今夜滿月，我帶你們去月牙泉。但有個條件...“巴特爾指向西方，“幫我救出被拜火教擄走的妹妹阿依莎。“

當夜子時，鳴沙山在月光下泛著銀輝。月牙泉如同一彎新月鑲嵌在沙丘環抱中，泉水清澈見底。巴特爾領著二人繞到泉眼北側，指著一塊形似臥駝的巨石：“子時三刻，月光照在石頭上時...“

話音未落，遠處沙丘上突然亮起數十支火把。一個尖銳的聲音隨風傳來：“哈薩克的小崽子，你妹妹的性命不要了嗎？“

火光中，商羊婆婆拄著烏木拐杖現身，身旁兩個黑衣人押著個十六七歲的哈薩克少女。少女嘴角帶血，但眼神倔強，正是巴特爾的妹妹阿依莎。

“放了她！“巴特爾怒吼著張弓搭箭。

商羊婆婆怪笑：“把太虛洞府的鑰匙交出來！“她拐杖一揮，阿依莎的衣袖頓時燃起幽藍火焰。少女咬緊牙關不吭一聲，但痛苦的表情說明一切。

云松按住暴怒的巴特爾，低聲道：“我去救人，你們準備開啟洞府。“說完縱身躍出，青銅劍在月光下劃出清冷弧線。

“又是你這小道士！“商羊婆婆厲喝，“放箭！“

數十支火箭呼嘯而來。云松運轉“水墨劍意“，劍鋒帶起層層水汽，在身前形成透明屏障。火箭射入水霧紛紛熄滅，但強勁的沖擊力仍逼得他連退數步。

趁這間隙，巴特爾已奔至臥駝石前。他從懷中取出個銅制羅盤，對準月光調整角度。奇妙的事情發生了——羅盤反射的月光聚焦在泉眼中央，泉水突然沸騰起來，水位急速下降，露出底部刻滿符文的石板！

蘇蘅飛奔過去幫忙。兩人合力轉動石板上的機關，整片沙地震顫起來。月牙泉西側的沙坡塌陷，露出個黑黝黝的洞口。

這邊云松與商羊婆婆激戰正酣。老婆子的烏木拐杖招招狠辣，杖風過處沙石化粉。云松以“水墨九變“周旋，但內力消耗極快。危急時刻，被縛的阿依莎突然用哈薩克語大喊：“小心地下！“

云松本能地躍起，原先站立處的沙地突然塌陷，竄出個渾身裹在黑袍中的怪人，雙手戴著精鋼爪套，直取他咽喉！

“商天子座下'丑牛'在此！“怪人的聲音如同砂紙摩擦。鋼爪與青銅劍相擊，火花四濺。云松頓覺一股灼熱勁力順劍身傳來，持劍的右手瞬間麻痹。

商羊婆婆趁機一杖掃向他下盤。云松勉強側身避過，卻被鋼爪劃破左肩，傷口立刻傳來火燒般的劇痛——爪上淬了毒！

“云松！洞府開了！“蘇蘅的喊聲從遠處傳來。云松強忍劇痛，突然變招使出“水墨劍意“最后一式“煙雨茫茫“，劍鋒攪動沙塵形成屏障，借機向洞口疾退。

三人匯合后沖入洞中，巴特爾啟動機關，洞口巨石緩緩閉合。商羊婆婆的怒罵聲被隔絕在外，洞內頓時一片漆黑。

“點火。“巴特爾喘息著說。阿依莎從腰間取出火石點燃火把，火光映照出條向下延伸的階梯。

“你沒事吧？“蘇蘅關切地看著云松發黑的傷口。阿依莎湊近聞了聞，立刻從懷中掏出個小皮囊：“狼毒花的毒，用這個解。“

她將褐色藥粉撒在傷口上，云松疼得冷汗直流，但灼燒感很快消退。巴特爾解釋道：“我妹妹是部族薩滿，懂醫術。“

眾人沿階梯下行，來到個圓形石室。四壁刻滿武功圖譜，正中石臺上放著個玉匣。蘇蘅上前查看，發現玉匣表面刻著行小字：“水火相濟，方見真章。“

“需要同時施展水屬性與火屬性內力才能開啟。“她皺眉道，“可我們...“

阿依莎突然開口：“我可以。“她取下頸間的紅瑪瑙吊墜，“這是拜火教圣物，蘊含'焚天訣'勁力。“說著將吊墜按在玉匣一側，掌心泛起紅光。

云松會意，運起“上善若水“心法，右手按上玉匣另一側。當水藍與火紅兩道內力同時注入，玉匣“咔“地一聲開啟。里面是張薄如蟬翼的金箔，上面用朱砂寫著《太虛劍經》最后一頁——“水火相濟“心法！

就在此時，整個洞府突然劇烈震動，碎石從頂部簌簌落下。“他們在炸山！“巴特爾怒吼，“快從秘道走！“

眾人抱起玉匣沖向石室側門。阿依莎卻突然駐足，從懷中掏出把鑲嵌寶石的匕首塞給云松：“帶著這個，拜火教徒不敢傷你。“說完轉身往回跑。

“阿依莎！“巴特爾想追回妹妹，卻被塌陷的通道阻隔。少女最后的身影消失在煙塵中，只有她的喊聲回蕩在甬道里：“我引開他們！記住月牙泉的誓言！“

秘道曲折向上，四人拼死沖出出口時，身后山體已完全崩塌。黎明前的沙漠冷得刺骨，遠處月牙泉的位置只剩下個巨大沙坑。

巴特爾跪在沙丘上痛哭失聲。云松握緊那把寶石匕首，發現柄上刻著句哈薩克諺語：“雄鷹不怕風暴，因它知道陽光終將到來。“

東方天際泛起魚肚白，新的一天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