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2月5日 09:00上海電影集團大廈。

顧懷山的翡翠扳指在會議桌上敲出急促的點，像倒計時的秒針。

萬盛影業代表的西裝口袋里露出半截萬寶路煙盒，新藝城的財務總監正把玩著鑲鉆警徽打火機，火苗在他鏡片上跳動。

“雷振邦聯合東方、寰亞、嘉禾搞‘資本鐵三角’，”顧懷山的聲音像黃浦江上的冰，“南方院線40%股份被他們拿下，咱們的銀幕數要被腰斬！”

法務總監推了推眼鏡，報表上的“聯合出價高于市場價50%”格外刺眼：“根據協議，我們有優先認購權，但對方的資金鏈……”

“把賬上的流動資金全部押上，”顧懷山忽然想起寧言在故宮直播時的話。

“另外，讓宣傳部把《麥浪》的海外預售數據和三家聯票的北美票房慘敗報告裝訂成冊，連夜送到每個院線經理手里，重點標注派拉蒙給《麥浪》的1500萬美金保底，和他們在北美三場放映的慘淡票房。”

“現在的上影還不姓任！”他望向窗外，《麥浪》的巨幅海報在江風中獵獵作響，“告訴雷振邦，在上海玩資本游戲，得先學會尊重歷史，而不是用警徽和吸血鬼當籌碼。”

同一時間，BJ中影集團會議室。

韓三屏把《麥浪》的海外版權合同摔在桌上，派拉蒙代表的鋼筆在“1500萬美金”處顫抖。

旁邊《千機變》《無間道2》《龍虎武師2》的北美發行方案上，“三場放映”的字樣像道傷疤。

“韓董，新藝城說他們的聯票才是東方電影的未來。”

“但《麥浪》有他們偷不走的真實，”韓三屏敲了敲合同，指節撞在“全球歷史博物館同步展映”條款上。

“現在他們搞‘三雄壟斷’，我需要你明天出現在廣州影城，就說派拉蒙要把《麥浪》和三家聯票做‘真實與虛構’的全球對比放映，重點突出……”

他忽然笑了，像老獵人看見陷阱里的獵物，搶《麥浪》的票房，不亞于在他韓三屏的嘴里搶肉。

“突出他們在戛納場刊的平均分2.2，和我們的4.8分。”

要知道，戛納的場刊是五分制。

2003年2月5日 20:00新浪視頻直播間。

劉藝菲調整著領口的銀鈴鐺掛墜，CRT顯示器映出她鼻尖細密的汗珠。

直播用的索尼DCR-TRV19E攝像機紅燈閃爍，背景幕布上《風吹麥浪》的手繪海報還帶著美工刀裁剪的毛邊。

月白旗袍領口的銀鈴鐺微微晃動，像懸在歷史與現實之間的秤砣。

不友好的彈幕在新浪視頻的評論區流淌：

“陳冠吸的吸血鬼造型太酷了”

“歷史片看不下去”

“還是警匪片帶勁”

她忽然舉起銀鈴鐺，對著鏡頭輕輕搖晃，紋路里嵌著的江漢平原泥土清晰可見：“剛才在影城，有個香港影迷問我，‘楚曉柔的故事和劉建明、吸血鬼獵人的故事，哪個更真實？’”

她的聲音忽然低沉，像稻穗被雨水壓彎，鏡頭切換到博物館里的刑具展，生銹的烙鐵在燈光下泛著冷光。

“這是當年特務用來折磨李奶奶的烙鐵，而他們的故事，存在于劇本和特效里。”

聊天室突然涌入大段綠色文字：

【天涯網友#4572】剛在深圳戲院看到阿婆對著銀幕抹眼淚

【復旦歷史系】已聯系三十所高校組織觀影

【香港Maggie】陳冠希的假牙好假！支持真實歷史！

導播切換畫面時，老式視頻矩陣發出電流雜音。

劉藝菲趁機將汗濕的掌心貼在旗袍開衩處，絲綢下擺的暗紋里縫著李奶奶孫女給的平安符。

TVB《娛樂速遞》直播現場。

陳冠吸穿著吸血鬼皮衣坐在鏡頭前，身后是《無間道2》《龍虎武師2》的聯合海報。

陳冠吸的吸血鬼獠牙在追光燈下泛著亞克力的冷光，他斜倚在貼滿《龍虎武師2》海報的沙發上，人造血漿正順著皮衣滴進路易威登地毯。

“電影就系造夢啦，”他對著松下M9000攝像機挑眉，“邊個想睇阿婆嘅裹腳布？”

周啟文突然抖開當天的《蘋果日報》，娛樂版頭條《<麥浪>登陸大英博物館》的標題被紅筆圈出。

“聽說寧導為這場戲真讓劉小姐泡了三日江水？”

他故意讓報紙遮住鏡頭，“這種苦情戲我們九十年代拍《阿飛正傳》就玩剩啦。”

畫面突然切入直播連線，長江學者在漢口碼頭的水文站指著刻度碑：“當年李奶奶渡江處水深23米，水溫僅4攝氏度...”

TVB導播慌亂切斷信號，提詞器黑屏上倒映出陳冠吸僵硬的嘴角。

話音未落，屏幕右下角彈出《麥浪》直播的實時觀看人數：120萬，反超三家聯票40萬。更刺眼的是評論區突然刷屏：

“我們想看李奶奶的真實，不是特效假牙”

“銀鈴鐺的響聲比槍聲更震耳”

“歷史的痛，不需要炒作”

新浪直播間，劉藝菲的手輕輕按在胸前的銀鈴鐺上，像安撫個受傷的靈魂：“周先生，李奶奶在江水里泡了三天三夜，不是為了鏡頭，是為了讓后人知道，有些真實，比任何特效都重。”

2003年2月6日 14:00南方院線總部。

雷振邦的皮鞋碾過走廊里被撕爛的《麥浪》海報，稻穗圖案的碎片粘在鞋底，像踩碎的歷史。

推開會議室大門時，他看見寧言正在和院線經理們傳看帶血的稻穗，旁邊擺著《千機變》的吸血鬼假牙、《無間道2》的警徽、《龍虎武師2》的拳擊手套，三種物件在燈光下對峙。

“寧導這是要開歷史廟會？”他笑道，墨鏡滑到鼻尖，“不如把稻穗賣給博物館，電影還是讓給年輕人看警匪和吸血鬼吧。”

寧言抬頭，手中的銀鈴鐺在燈光下泛著冷光，像枚上膛的子彈：“雷董對廟會這么感興趣，不如看看這個。”

他推過最新新聞報紙，“派拉蒙剛簽的全球發行協議，《麥浪》將在76個國家的歷史博物館同步展映，而貴公司的聯票……”

他頓了頓，視線掃過對方驟然繃緊的下頜線，“只能在華人區的商業影院放放。”

梁偉民突然插話，手中的《無間道2》排片表拍在桌上，紙頁震得警徽模型歪斜：“我們三家搞‘三雄通票’，買《龍虎》送《無間》《千機變》，已經鎖定90%的年輕觀眾。南方院線若把《麥浪》壓到10%以下，我們可以給影院40%的保底分成。”

“但如果加到30%，”寧言忽然指向窗外，派拉蒙的宣傳車正在樓下播放楚曉柔被刺刀劃傷的真實影像，車上的銀鈴鐺雕塑比三家聯票的廣告牌高半米。

“我可以讓諾曼底、戛納、柏林三大電影節的評委們來廣州，現場點評商業片的邏輯漏洞，和歷史片的真實傷疤，哪個更值得尊重。”

會議室里響起此起彼伏的抽氣聲，雷振邦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墨鏡后的視線落在寧言胸前的銀鈴鐺上，像盯著個難纏的對手。

中央空調正把《千機變》的吸血鬼立牌吹得微微晃動，立牌背后的雙面膠還粘著半張《羊城晚報》的文化版。

寧言面前攤著1947年的《大公報》影印件，娛樂版鉛字印著：“影星白光秘密運送醫療物資”。

他手邊的索尼MD播放器循環著李奶奶生前錄音，鋼絲錄音帶特有的沙啞聲在會議室流淌：“...把情報塞進鈴鐺時，能聽見江對岸的槍聲...”

“雷董知道當年皇后戲院怎么對付封鎖嗎？”

寧言突然舉起個生銹的鐵皮盒，盒蓋上‘國泰影院1948’的鋼印清晰可見，“他們在《一江春水》的膠片盒夾層藏進步書籍。”

他推開百葉窗，樓下派拉蒙宣傳車上的35毫米膠片雕塑正反射著陽光，不銹鋼表面刻滿各大戰役的坐標。

梁偉民的摩托羅拉V70突然震動，藍屏上顯示寰亞股價下跌2.3%。

他扯松登喜路領帶，卻看見廣場上聚集著舉稻穗的學生，最前排的男孩正在分發油印的《江漢平原情報戰實錄》，蠟紙油墨的味道順著通風管道飄進來。

2003年2月7日 02:00BJ風尚傳媒。

趙建鵬抱著帶焦糊味的票房數據沖進來，熱敏紙上的數字被POS機烤得發黃。

“雷振邦收買了票務公司的美工，”他喘著氣指向康柏老式電腦，“《麥浪》在售票系統里被壓縮成16x16像素的圖標。”

寧言盯著電腦屏幕，《千機變》的吸血鬼、《無間道2》的墨鏡、《龍虎武師2》的拳頭填滿首頁，《麥浪》的圖標縮在角落，像粒被踩進塵埃的稻種。

窗外傳來環衛車收集易拉罐的聲響，他想起孤兒院那臺老式幻燈機。

當年院長總是用手擋住殘缺的膠片，而孩子們會自己補全陰影里的故事。

那時人們舉著板凳擠在銀幕前，從不在乎海報大小。

但現在，資本試圖用廣告墻擋住歷史的光。

“聯系全國的歷史博物館，”他的手指在鍵盤上敲出急促的點，像在發送摩爾斯電碼。

“明天開始，憑《麥浪》票根可以免費領取銀鈴鐺徽章和1947年的密電碼手冊，重點推‘真實情報戰vs電影虛構’展覽。”

他望向窗外的星空，獵戶座在霧霾后若隱若現。

“另外，給每個購票用戶發送短信，附上李奶奶的孫子的親筆信……‘我奶奶臨終前說，銀鈴鐺響一次，就有一個靈魂被記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