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邈只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
雖然還隔著一道屏風,但三人毫無疑問都知道,現(xiàn)在就是在坦誠相見!
沒有虛禮,沒有柘漿,甚至連塊能坐的席子都沒有!
周瑜坐在劉邈對面,微微行禮。
“這幾日發(fā)生了不少事,不知使君能否解答?”
“公瑾但問無妨,吾必然知無不言!”
周瑜側(cè)過頭去,俊美的側(cè)顏偏向屏風,隨即又收了回來,重新注視劉邈。
“今日使君不光是要知無不言,恐怕還要輸肝剖膽!”
“那是自然!”
周瑜深吸一口氣,開始了詢問——
“劉使君投向袁紹了嗎?”
“沒有!”
“那壽春為何送來了錢糧?”
“自是為了安撫我和陸忠義,要我們不要在廬江搗亂,耽誤他們抵抗袁術。”
“所以劉使君就收了?”
劉邈忍俊不禁:“送上門的肥肉哪里有不吃到嘴里的道理?若是有息媯、莊姜那樣的女子脫光了躺到床上卻不去理睬的,那難道還能算是男人嗎?”
周瑜顯然沒想到劉邈用這般粗俗的言語回答自己,好在看屏風后面沒有動靜,也就繼續(xù)詢問。
“既然如此,劉使君是準備迎接后將軍進入淮南嗎?”
劉邈搖頭,然后又皺著眉點頭,不復剛才的快活。
“天下大事,順之者昌,逆之者亡。”
“我之前與公瑾說過,袁術遲早敗亡,這是大勢所趨,非人力能夠改變。”
“同樣,袁術入主淮南乃是現(xiàn)在的大勢,不可逆之!若是冒然阻攔,恐怕是螳臂當車,落得一個粉身碎骨的下場!”
周瑜點點頭,顯然是認同劉邈的話。
“那劉使君為何還要讓陳瑀離開呢?難道劉使君就不怕陳瑀在后將軍面前中傷您嗎?”
劉邈倒是眉頭一挑:“我還以為公瑾要問問我將來打算怎么在淮南這盤死棋中持子呢,怎么這又問到了陳瑀身上?”
周瑜深吸一口氣,再次往屏風那里看了一眼。
“若是今日與使君沖殺于烽火之上,踏浪于江河之間,我確實對使君應該如何將這死棋下活頗感興趣。”
“但現(xiàn)在,我們不問天下,只問使君!”
不問天下……
劉邈也往屏風看去,愈發(fā)覺得后面坐著的吳氏并非常人,難怪能養(yǎng)出孫策、孫權(quán)這樣的雄主。
而如今既然知道了考試大綱,劉邈也愈發(fā)從容,示意繼續(xù)。
“陳瑀這人,是君子。他在臨行前說過不會在袁術面前詆毀我,那我自然也就相信他。”
豈料周瑜聽后卻皺起眉頭,似乎對這個答案不太滿意。
“將自身的安危系于他人的品德之上,劉使君當真是這樣想的嗎?”
劉邈坦然點頭。
“信者不疑,疑者不信。”
“不然公瑾難道還希望我當時說出一句“寧教我負天下人,休叫天下人負我”的話來后,直接將陳瑀殺死或者軟禁嗎?”
“我方才說過,袁術入主淮南乃是大勢,不可以逆之。”
“即便我將陳瑀殺死,難道袁術就不會進入淮南嗎?他就不會對我動手嗎?既然如此,何必要想著拘束他人,不趕緊做自己的事情呢?”
周瑜臉色有所緩和。
還好。
還好劉邈不是那種將自己的頭顱懸在別人劍上的蠢蛋,不然的話周瑜都要對自己的判斷失去信心了!
于是周瑜又問道:“前些日子,使君在城外渡口宴請路人,還將幾十名女伎一同接入家中,敢問為何?”
為何?
劉邈對這個問題的提出卻是笑的有些輕蔑。
“為何?難道我劉邈做事,什么事情都要有所圖,有所求嗎?”
“誠如我當時摸魚時所說,平日我劉邈不事農(nóng)桑,受著百姓的供養(yǎng)。如今掏出些錢財來請百姓吃一頓又能如何?”
“若是真有理由,那公瑾只當我劉邈當時高興,只圖一樂便是!”
“至于那些女伎……我日后要娶的夫人小妾必然很多,在家中養(yǎng)上一些方便照料她們難道不行嗎?還是說公瑾也眼饞,想要要上一些?”
周瑜慌亂的咳嗽了兩聲,隨即就看向旁邊的屏風。
好在屏風依舊安穩(wěn),那背后之人也是不動如山,沒有因為劉邈的話而惱怒。
周瑜長舒一口氣,用后怕的眼神小小的瞪了劉邈一眼,這才安定心神。
“還有最后一件事。”
周瑜也是好奇的看向劉邈,顯然也想要問個明白。
“劉使君究竟是如何知道那件東西在伯符手上的?”
“額……”
從方才進門開始就氣定神閑的劉邈終于不能脫口而出,回答周瑜。
本想著隨便編個什么話將周瑜糊弄過去,但一想到方才已經(jīng)做過“輸肝剖膽”的諾言,就立即將這個念頭拋到腦后。
好久,劉邈才用一個不是答案的答案回答周瑜——
“我說我生而知之此事你信嗎?”
本以為周瑜會對這個答案嗤之以鼻,豈料周瑜竟然連連點頭:“劉使君今天這么說,那公瑾自然相信!”
就當周瑜還要說些什么的話,本來一直沒有動靜的屏風竟忽的閃爍了兩下!
周瑜連忙起身,側(cè)身前往后室,之后就是一陣淅淅索索,顯然是在耳語什么。
周瑜再次回來時,臉上已經(jīng)帶上一抹歉意。
“還有一問要劉使君解答,不知劉使君愿意與否?”
剛才都說了是最后一問,現(xiàn)在卻突然加碼,屬實有些不太禮貌。
不過劉邈全然不在乎:“我既說了知無不言,那就沒有什么好遮掩回避的!”
“別說一個問題,便是有一萬個問題,我今日也盡數(shù)答給你聽!”
這最后一個“你”明顯不是指周瑜,結(jié)合語境反而更似情話。
周瑜也是對劉邈無比佩服,竟然在這個時候還能挑逗屏風背后之人,當真不是常人!
“這最后一個問題卻是想問劉使君……”
“倘若有一天,劉使君心中的大志沒有成功,已經(jīng)被逼到絕路,那劉使君應當如何作為?”
這是什么鬼問題?
劉邈遲疑了一下:“絕路?”
“絕路!”
“比當年高祖皇帝踢下兒女的時候還絕?”
“比那還要絕!”
周瑜鴉青色發(fā)冠垂下的絲絳拂過線條分明的下頜,高挺的眉骨下的雙目緊緊盯著劉邈的眼睛。
“若如此,使君會如何作為?”